傍晚,下山,和秦河源一起走在湖邊道上,頭上有綠樹隱蔽,腳邊有湖水降溫,微風過湖麵,消了熱氣才上臉,整個感覺輕鬆怡然。


    “想問什麽就問吧。”看秦河源一次次欲言又止,江澈主動笑著道。


    秦河源尷尬笑了一下,“我想知道咱們出去那一會兒,他們到底說了什麽,為什麽等回去,什麽都沒說,就直接讓咱們選商鋪了。原來看著很難的樣子。”


    “想知道啊?”江澈燦爛地笑著,玩笑道,“叫聲澈哥,我就教你。”


    秦河源認認真真地叫了聲:“澈哥。”


    江澈點頭,“咱們出去那一會兒,他們通過牛炳禮知道的情況推斷,認為我們這次參拍,是蘇家某個人的背景……由此確定,咱們已經踢不動。這本來是我要隱晦誘導的事情,他幫我省了。”


    “哦”,秦河源點了點頭,隨即又帶著困惑道,“其實我有一點一直好奇,澈哥你為什麽不直接找那位蘇姑娘幫忙?”


    “為什麽?”江澈頓了頓,“因為人在沒分量的時候,最重要不要讓人看輕了。”


    說完沉默片刻,他才繼續道:


    “不管蘇楚本人會不會這麽看我,會不會因此幹脆拒絕。總之如果我今天找她幫忙出麵,或我主動扯蘇家的大旗,蘇家的人事後一定會知道,而他們一旦知道,我就落了下乘。”


    “蘇家那麽多人,比如蘇楚那位堂姐,或者另外某位傲氣些的叔嬸兄妹,很可能會不滿,甚至私下出聲反對或辟謠,到那時……我丟人還是其次,關鍵麻煩大了,兩頭都是麻煩。”


    “就算他們最後善良寬容,選擇默認,幫我一把,從此以後也會在心裏自然而然地覺得我是他們養起來的一條狗,哪怕有一天我分量起來了,也得不到應有的尊重。這輩子,我不想低這種頭。”


    聽完這些,秦河源特別認真地看了江澈一眼,沉默一會。


    “那現在,蘇家的人不會知道嗎?”


    這小子一早就能看出來,是抱著學東西的目標出來闖蕩的,江澈不介意,點了點頭,細細給他分析道:


    “不會,因為茶樓裏那些人會選擇裝傻。知道是蘇家,他們就要給出更大的麵子和好處,他們不願意,所以選擇不說破,把我當普通的一個對待。這些你回想一下,應該很好理解。”


    “所以,他們會保守這件事,比我們還守口如瓶。很可能還會自得。”


    “而蘇家,包括蘇楚,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們今天其實給我當了一回背景牆。”


    “另外我小氣,不舍得給她好處,哈,其實更不願意在友誼穩固之前,將它實際功利化,在一個美女眼中落了下乘。等有一天,我有一點分量,可以像朋友那樣互相搭把手,我才會真的跟蘇楚開口談跟錢有關的事情。”


    江澈這段話說得很慢,秦河源邊聽邊思考,聽完又琢磨了一會兒,抬頭,平和但誠懇道:“澈哥,我和有豎想跟你做事。”


    這個“做事”的含義,當然不止於雙方現在的雇傭關係而已。


    江澈笑了笑,“你們不是已經在幫我做事了麽?”


    他故意混淆兩個概念,等於暫時拒絕,因為秦河源和陳有豎並沒有交底。


    “嘟。”


    牛炳禮坐在車裏,也不知道是他本身有配車,還是別人的車。車從江澈和秦河源身邊過,緩緩停下,降下車窗。


    “江澈小兄弟。”


    “牛廠長。”


    “突然才想起來,之前我下頭的人和你家裏好像有點小誤會……其實咱們之間是沒問題的,主要是那幾個下崗工人實在太愛造謠生事,我也是沒辦法。”


    “哦”,江澈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家裏那點小事情,我平常都不怎麽摻和的,就是我老媽這個人心軟,喜歡瞎折騰,有時候她叫我幫忙做點事,我也沒辦法。”


    “我猜也是這樣,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有前途在望,應該拎得清”,牛炳禮笑笑,說,“和氣生財。”


    江澈點頭,“和氣生財。”


    車開走了,牛炳禮在車裏想著:怎麽既不觸動蘇家,又給這個一次次壞事的小子扣個黑鍋毀掉。


    江澈把手表摘下來,放進口袋,把大哥大扔給秦河源保管。


    “怎麽坑死他?狗日的造孽太多是一,二,他手裏還握著我最想要那間商鋪呢。”


    事情並不會那麽容易,牛炳禮以一個副廠長的身份手握實權,做事幾乎毫無顧忌,而下麵的人怎麽交材料,怎麽告,他都紋絲不動……


    以江澈現在的情況,要扳倒他,談何容易。


    ……


    晚飯過後,江澈第一次麵對他的全體小弟,一共四十三個。其中包括唐連招、黑五在內,三個之前見過,剩下的都是第一次正式見麵。


    這種陣仗,江澈其實一點都不情願,他又不是真想當什麽老大,想的是隻需要跟唐連招等少數幾個接觸就好。


    他是被騙過來的,現在像一個漢奸一樣坐在那裏,被唾棄、鄙視,看著很可憐又很可恨的樣子。


    “就知道錢,為了錢跟牛炳禮都能坐一起說說笑笑談生意……要我們服你?滾吧。這樣賺再多錢又怎麽樣?!”


    “還什麽以後慢慢踩,我看根本就是跟牛炳禮一窩的臭蟲。”


    “好像聽說你家的店也被牛炳禮找過麻煩吧?忘得還真快啊。”


    “小白臉能不能打啊?要不下場來,咱們倆單挑一把?”


    最口不擇言的還說出了“你對得起小玥姐嗎?”


    這是一群桀驁不馴慣了的街麵小混混,秦河源和陳有豎幾次想站出來,都被江澈阻止了,鄭忻峰想說話,也被眼神製止。


    現在所有的指責都集中在江澈和牛炳禮的接觸上,這讓他之前跟唐連招說過的話看起來很像托詞,胡說八道。


    唐連招坐著低頭不說話,黑五的神情有些糾結。


    很顯然,這樣的場麵出現,不是因為唐連招缺乏對這些人的控製力,是他刻意縱容,想逼江澈解釋、表態。


    事實就是這樣,哪有這麽快收服人心的啊,江澈保持著鄭忻峰眼中簡直逆天了的平穩氣場,在一片鄙夷中笑著問唐連招。


    “你們看到我和牛炳禮喝茶了?”


    “包括和氣生財”,唐連招說,“不算特意,本來就經常我都有人盯著牛炳禮的,以前還試過收集資料交上去,想給他整下來,但是都沒用……”


    “看來他關係真的還挺硬的。”江澈思考說。


    “所以你更急著抱大腿了吧?”下麵有人笑。


    江澈沒答,也沒解釋,站起來,說:“走吧。”


    他帶著自己的人在一片噓聲中走出來。


    走沒多遠,唐玥從後麵追上來,說:“小澈……你,沒事吧?”


    江澈回身,笑著說:“小玥姐你不討厭我啊?”


    “我,不知道……心裏是有點不舒服,可是我想過了,我相信你的。”


    像個小女孩的感覺,委屈了,但還是牽你的衣角那種感覺。


    “……謝謝”,江澈莫名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不著邊際道,“其實二十二歲也還是小姑娘,這些事,少聽,少看,少參與。”


    這個時候,他的心境狀態其實是二十多年後那個江澈。


    但是旁人不知道啊,唐玥已經徹底傻了,“這算什麽?”


    剩下鄭忻峰他們三個也一樣,“還有這樣調戲姑娘的?裝什麽老大爺啊你!而且都什麽時候了,黃泥巴都糊一身了,你還有心情調戲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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