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請鄭忻峰、秦河源、陳有豎三個人吃了頓飯,算是犒賞,但也隻是街頭小飯館。


    桌上幾盤炒菜,外加一鍋子泥鰍,一鍋子野兔,酒不多,每人就兩瓶啤的。


    因為剛用半個月時間掙了幾萬塊,話題主要都在這件事情上。


    “何老蔫現在估計正罵我呢,不過都是生意人,他不難明白,生意不是施舍,這次我自己不做,也未必一定是他的。何況我這麽一折騰,他的廠算是起死回生了,所以罵完,他還得說聲謝謝。”


    被鄭忻峰擠兌慘了,江澈主動總結了一下,接著道:“所以臨別讓他替我背個黑鍋,讓蓮妹妹撒幾天氣,也是應該的。”


    “……你就不要臉吧,小姑娘一準哭慘了。”鄭忻峰一口捋下來一條泥鰍,說:“對了,剛我跟後頭看見他們家黃鱔又大條,又鮮活,怎麽樣,來一鍋?”


    聽他這麽形容,江澈決定還是算了,另外加了鍋牛雜。


    鄭忻峰又說:“欸,老江你說,牛雜裏有沒有牛歡喜?”


    江澈趕緊舉手,“老板,牛雜不要了,直接上牛肉吧。”


    席間,不管江澈是說笑,跟鄭忻峰拌嘴,還是認真談及相關思路和自己的考慮,秦河源和陳有豎都聽得很專注。


    這倆不是沒腦子、沒想法的,但是對於外麵這個世界缺乏見識,最初在底層,他們會選擇在火車站那種地方,很可能也是為這個考慮。


    關於這一點江澈早有判斷,甚至有些欣賞,這段時間接觸下來,他對秦河源、陳有豎的印象很不錯。


    但是這次去盛海,江澈並不打算帶上他們。


    其一,前幾天唐連招的人和牛炳禮手下那撥人有衝突,店裏和唐玥家那邊都需要更加謹慎留神;


    其二,在根底還不夠清楚,情誼還不算深厚的情況下,貿然就拿幾十萬塊錢,身家性命去“考驗”別人,是很愚蠢的事情。


    信任是一步步來的,上來就生死相稱,磕頭拜把的除了三國水滸,現實沒幾個真兄弟,江澈從收下他們的身份證,到還回去,到現在敢放心帶著兩萬塊、七萬塊跟他們相處……


    這些其實都是信任在增長。畢竟他倆要動手,十個江澈都未必夠。


    這點他相信秦河源和陳有豎自己也清楚並理解。


    ……


    時間就這麽走到了五月份,距離畢業越來越近。


    期間蘇楚特意來找過江澈一回,談及支教的事。


    “最近領導在討論支教名單了”,她說,“不過有件事你肯定料不到,葉瓊蓁這樣一個小心謹慎,哪怕遇到難處都從來沒跟領導提過要求的人,這幾天一直在找領導,想把你從名單上拿下來。”


    江澈點了點頭,沒說話,等她繼續。


    “怎麽樣,要不要我幫你拿下來?”蘇楚頓了一下,又說,“或者你考慮一下留校?我這個學期結束就不在這邊呆了,覺得沒勁,而且一直這麽玩,家裏也不讓……把名額還給你?”


    江澈思索了一會兒,說:“我還是去吧,幫我和葉瓊蓁也解釋一下,就說我有我的理由,這裏頭真沒有任何一點負氣的成分。”


    蘇楚點頭,想了想又問:“可是兩年,不怕耽誤了麽?你現在挺能折騰的。”


    兩年麽?真實的理由,江澈對誰都沒法講,隻好笑一下說:“肯定不會待兩年的,順利的話一年都未必,具體呆多久我現在還不確定,但是……一定要去一趟。”


    “好吧”,蘇楚不追問了,笑著說,“枕頭你可別在那邊娶妻生娃了,山裏妹子可不缺凶猛的。”


    “不會的。”


    “那就好。”蘇楚轉身走了兩步又匆忙回頭,說:“對了,唐玥和她兩個朋友的裁縫鋪快開出來了,你知道嗎?”


    她從那天和唐玥跳舞後,就認識了,偶爾沒事還會走動下。


    有這樣一個朋友,對唐玥不是壞事。


    “真的這麽快就開店了?”這兩三年內保持量布裁衣習慣的人還不算少,生意倒是有得做,江澈搖頭,說:“她們沒跟我說啊。”


    蘇楚一臉的鄙視,道:“你也太混賬了,還是我關心廠花姑娘,她們的店名都是我取的,叫酥糖裁縫鋪,怎麽樣,好聽吧?”


    這名字放在二十年後大概還行,隻是那時候也難得看見裁縫鋪了,擱現在,有點怪,而且蘇、唐,這也太生硬了,江澈無奈道:“你臉皮真厚。”


    “明明就是祁素雲的素,不是我的蘇,諧音而已。”蘇楚狡辯道。


    “那謝雨芬估計恨死你了。”


    沒隔幾天,唐玥和祁素雲、謝雨芬的裁縫鋪真的就開業了,除了賣布裁衣,縫補修改,她們還專門留了一麵牆,掛上各種飾衣鏈和編織手串。


    很聰明的做法,江澈去了一趟,專門送去了幾張新穎的設計圖當開業禮物。


    小店生意很不錯。


    上次工人文化宮外麵的衝突因為處理得當,現在反而對唐玥她們有利,私下裏的輿論幾乎一邊倒的站在她們這邊。


    生意上,大家如果有需要,也更願意照顧這幾個堅強的下崗妹子,而且她們本身手藝確實好。


    這裏頭劉姨和方嬸的功勞最大。


    當時的情況,不管是衝突起來打下去,還是借勢壓下去,背後的流言蜚語和議論都不可能消除,但是通過那一幕略嫌誇張的劇情,她們不僅澄清了事實,還贏得了認同,這是最好的結果。


    相比之下,裁縫鋪反而是鄭忻峰去得更多些,謝雨芬的錄音機已經買來了,就放在店裏,鄭忻峰沒事就過去送兩盤新出的磁帶,混個半天。


    沒多久,祁素雲婚禮。


    江澈和鄭忻峰都去了,江澈包了一個足有500塊的大紅包,裏頭有欠的獎勵,有人情,還包含那些天她男人幫忙忙前忙後,看攤送貨的酬勞。


    婚禮在城郊村裏辦,流水席開了好幾十桌,江澈吃過後專門向新婚夫妻倆敬酒告辭,說了幾句吉利話,也跟祁素雲的丈夫聊了幾句。


    “聽說你要辦蝦場?”


    “對。江兄弟你能耐大,主意多,覺得能行麽?”


    “打算養什麽蝦?”


    “就常見的,小龍蝦。”


    旁邊有人插嘴說:“依我說吧,那玩意田間地頭都有,跟他說不要養,他還不聽。”


    祁素雲的丈夫說:“我是覺得吧,現在開飯館、夜宵攤什麽的越來越多,就田間地頭野生那點兒,肯定差遠了。另外我估計了下,光我現在已經交上朋友的那些飯館老板,到時候就能給我買完……”


    身為小龍蝦愛好者,江澈深以為然。這男人一看就是那種典型的農村裏出來,既勤勞肯幹,又腦子活,有膽子、有主意的能人,祁素雲以後的日子差不到哪去。


    江澈走了。


    一身大紅的新娘祁素雲抱了抱躲在後頭的唐玥道:


    “你到底怎麽想的啊?現在這樣,太刻意疏遠……慢慢反而要生分了。你看雨芬,明知那小子就快畢業走了,不還照樣朋友一樣?凡事自己心裏拎得清就好。”


    “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啊。”對著最親近的朋友,又喝了點酒,唐玥說了句心裏話,但沒說她有道坎。


    ……


    1992年5月26日,距離認購證第二次搖獎隻差7天。


    江澈再赴盛海。


    車廂很擁擠,拿著大哥大斷斷續續打著電話的人就有好幾個,談論股票的人很多,開口就是幾萬甚至幾十萬的人也不少……


    整個車廂都充溢著金錢的躁動,這是上一次完全沒有的景象。


    就在幾天前,1992年5月21日,盛海股市全麵放開股價,滬指當天從616點躥至1265點。匯通能源上市當日大漲470%;金豐投資上漲328%。


    僅僅3天後,滬指又登頂1420點,股票價格就一飛衝天,其中5隻新股市價麵值狂升2500%至3000%!


    與此同時,官方消息正式發布,盛海股市增發大量新股,第二次股票認購證搖號的中簽率,將高達50%。


    九二發財證黑市價格進入最瘋狂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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