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營的領,阿拉裘與遲羅凱正臉紅脖子粗地瞪著對方,就像兩頭紅了眼的公牛,即使身遭冰寒的氣息凜然壓迫過來,也無法讓他們的目光從對方身上移開。


    “怎麽回事?”林楓問道。


    “禦統閣下,是他先動手的!”阿拉裘聽到他浸著涼意的聲音,就像聽到了仙樂一般,忙不迭地轉過身來訴道,“可憐的阿姆,還沒來得及抵抗就被他一刀剖開了肚子,別提多淒慘了,腸子流了一地,捂也捂不住——”


    遲羅凱憤怒地罵道:“那個雜種侮辱了我!還有你,阿拉裘,你就是一個渣滓,軟蛋,隻配與雜種為伍!廢棄草原因你而蒙羞……”


    “哈!你還真敏感啊,刺蝟將軍,你應該早早地把身子蜷起來,免得再聽到什麽忍受不得的話!”


    “雜種,我要跟你決鬥!”遲羅凱抽出了長刀,指向阿拉裘的麵門,“你要是還有卵蛋,就幹脆利落地殺過來吧!”


    林楓冷眼瞧著他們,明顯感覺出不耐煩,周遭溫度因之陡降,連遠在山坡上的將領們都感覺到了颼颼徹骨的冷意。


    “糟糕了。”瓦倫丁低聲說道。成原扭頭看向身側的金色騎士,瞧得他頭皮一陣麻,苦著臉道:“軍師大人,你不會是想叫我去勸解他們吧?”


    成原淡淡地道:“埃弗頓,你占著督戰隊隊長的位子,總得拿出些本事來吧。或者,你可以選擇另一種方式證明自己,去挑戰與你平級的對手,十八位戰統,任何一個都行……”


    “算了,本將軍不想表現得太高調!”金色騎士嚷出這句話,提著金色的長槍跑下坡去。


    “住手!住手!”他大聲喊叫著,高亢的聲音遠遠出了過去,卻沒人理會。他看見阿拉裘已經提起了鋼叉,罵出一聲“該死的”,更加力狂奔過去。


    “來吧,你這吃裏扒外的豺狗,我會把你串起來烤著吃!”阿拉裘厲聲呼喝,麵目通紅,手中鋼叉的尖端顫抖著,卻一直沒有刺出去。


    遲羅凱的吼聲更加粗暴:“那就動手吧,雜種!”


    “我會把你肥肉裏麵的油汁全部烤出來!”


    “那就別光顧著張嘴,你都可以去當吟遊詩人了!”


    阿拉裘語聲一顫,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眼中幾乎要冒出火花來:“肥豬!……好吧,我會把你的故事說給每個人聽的。一隻刺蝟想要學人一樣拔刀,最後被烤成了肉串,可憐的家夥!”


    兩個人橫著武器怒目而視,但誰都不願率先動手。直到埃弗頓氣喘籲籲地跑來,硬竄到他們中間,把鋼叉和長刀都推開,瞪瞪這個又望望那個,喘出幾口氣後說道:“不是讓你們分開操練嗎,怎麽還打起來了?”


    “這肥豬殺了我的人!”“那個雜種當眾罵我,我殺了他又怎樣——”


    “閉嘴!”埃弗頓煩躁地搖搖頭,直視遲羅凱,說,“將軍,您不是一直吵著要帶你的兄弟去卡拉嶺當馬匪嗎,怎麽還沒動身?”


    遲羅凱受他奚落,臉色更冷,陰沉沉地道:“金閃閃,你最好少管閑事——”


    “可軍師大人命令我來管這事,你給老子站好了!”埃弗頓再度打斷他,語氣之傲慢讓遲羅凱眼中直冒火焰,若不是顧忌著林楓在側,他很可能會當場撲上去把金色騎士宰了。而埃弗頓所依仗的,正是林楓與白凡二人。


    隻是林楓耐著性子聽這兩人爭吵,好不容易等來了埃弗頓接手此事,立即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白凡也隨之跟上。這一下埃弗頓就傻了眼,望著遲羅凱直欲殺人的眼神,語氣都不利索了:“將、將軍,軍師托我帶給您一句話:大丈夫要有忍耐的毅力……”


    “老子就是忍不了才來當兵的!你知道嗎?半個月前薩芬城的安糧官被人砍了,就是我幹的!”


    “是、是,小弟聽說過將軍您的英勇事跡……”


    阿拉裘冷笑道:“不就殺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嗎!刺蝟將軍,這也是你唯一能拿來吹噓的事情了!”


    “你閉嘴!”金色騎士偏頭一瞪,阿拉裘竟很聽他的話,僅是哼了一聲。埃弗頓堆出熱切的笑容,朝遲羅凱打著手勢:“將軍,我知道你勇武過人,所以有件事想拜托你……”


    林楓走到坡前,李察徳和雁藏鋒都朝他俯行禮。林楓從他們中間走上坡去,白凡則留在坡下。成原眼含微笑注視著林楓走上來,說道:“你可算回來了。”


    “抱歉,心情不好,出去逛了逛。”林楓靠近了他,將聲音束成一線傳過去,“你是故意讓他們倆打起來的?”


    成原點點頭,遮擋臉麵的陰影因為林楓的到來而有驅散之勢。他不禁往後縮去,口中壓低聲音道:“別靠過來,我快維持不住偽裝魔法了!”


    林楓停下來。他們倆都是萬軍矚目的焦點,自然不能以少年的麵貌示人。成原往後退了好幾步才頓住,歎道:“你的這個本領,真不知是福是禍。我現在隻會一種非自然類法術,要給你傳音實在很辛苦!”他搖搖頭,“先說說行軍計劃吧!還是要等一天,得到林家的裝備後在動身,急行軍直奔西萊。據探子回報,萊斯軍隊已經在向北開動了……”


    “岡瑟城破了嗎?”


    “沒有。但據說教主已逝。”成原閉上眼,林楓從他臉上看到了灰色的神情,那是偶像破滅後的悲哀,“都不重要了。離虛要去支援魔華,我恐怕夜冰……擋不住他!”


    林楓低頭沉默。說到離虛,哪怕他對夜冰再有信心,也無法不擔憂她的前景。世上還有什麽組合能強過世祭教主和他的五大祭司嗎?但就是這樣也折在離虛手下!


    成原吐出一口氣,徐徐說道:“我本來想低行軍,用路上的山賊給這些新兵練手,可惜沒那麽多時間了。”


    “的確如此。我能做什麽?”


    “如果你有空,就去向雁藏鋒請教槍術吧!在戰場上,劍是派不上多大用場的,長兵器要好用太多了!”


    林楓點頭,往雁藏鋒望去,覺對方也正看過來。“我這就去。”他說。


    “今天就算了,不要讓他們看見你才開始學槍,最好找個偏僻的地方。”成原叫住了他,“你的身形太單薄了,最好穿上鎧甲。我已經為你準備了一套,如果你同意的話,就去帥帳試試。”


    “好!”林楓有什麽不同意的呢?他一直任性妄為,已經讓成原肩負了太重的擔子!成原操勞憂心的事務,他隻窺見冰山一角,便已知道其中辛苦。他們是兄弟和夥伴,福難共享不該隻是嘴上說說而已。而他又幹了些什麽呢?作為一軍統帥,卻終日碌碌無所作為,未免自私!


    林楓走下坡去,經過雁藏鋒身邊時,對他說道:“雁將軍,請跟我來!”


    雁藏鋒稍感意外,遲疑了一下才跟上去。白凡雙臂抱胸,臉上掛著陰沉的笑容,跟在了雁藏鋒後麵。


    而在達斯城內,斯迪爾總督立於全城最高的塔樓上眺望。城外密密麻麻的士兵一直蔓延到河道狹隘之後,看上去遠不止兩萬之數。他隔著絲質的白手套捏住欄杆,吐出一口白霧般的寒氣,問道:“你覺得怎樣?”


    章家家主站在他身後,同樣遙望著遠方,恭聲回答道:“總督大人,我以為……”


    斯迪爾不耐地道:“這裏布著封閉結界,是整個公國內最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拖著那種腔調跟我說話!”


    “怎麽小心都不過分,我為你的浮躁感到擔憂。”章家家主雖然這麽說,但身子已經挺得筆直,昂闊步地走到與斯迪爾並肩的位置,之前眼中的譎詐市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俯覽天下、瞻顧蒼生的炯炯神光,“你我肩負重任,不可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既然你如此謹慎,又為什麽找上我?”斯迪爾惱怒地道,“探員私下會麵是盟裏明令禁止的,你這老東西是嫌我的麻煩太少嗎!”


    “總督大人,我隻是想提醒你,我能看出來的東西,別人也可能知曉。這一陣子你太急躁了——”


    “老子怎麽能不急躁!”斯迪爾怒吼,“新盟主上任,把我上麵的線給撤了,什麽消息都不給我,現在突然要我北上,老子哪來的兵給他!老子動政變,誰想到還他媽被別人算計了,連老本都賠進去了!你說我還能幹什麽?老子就這一條命了,不管盟裏的盟外的誰需要就拿去吧!”


    “要冷靜!”章瑾瑜望著孩童般胡亂揮舞拳頭的總督,憐憫地搖搖頭,“大人,我理解您的苦衷,但要耐住性子。您忍了二十年,現在的情況怎麽都不會比當時差吧?你我承擔重任,性命都負於蒼生手中,萬萬不可妄為。”


    “不用你教我!老頭子,你都磨煉了一輩子的心性,究竟還能幹些什麽呢?”斯迪爾冷笑,“我叫你來,就是想讓你的線人給上麵帶句話:要兵沒有,怎麽懲罰隨他們便!”


    “我會把你的難處呈報上去的。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告退了。”章家家主後退幾步,平抬手臂,緩緩地道,“和平將至。”


    那四字仿佛一句魔咒,斯迪爾臉上煩躁與怒容頓時斂去,換上無比肅穆的神色,同樣抬起手臂,凝聲說道:“和平將至!”


    章家家主微微一笑,轉身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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