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時候,三人扮作破虜軍團的使者,大搖大擺地來到叱風關口,被士兵們帶入了守關主將所在的議事廳。成原與主將交涉一番,那位一臉絡腮胡子的斯蒂爾將軍很快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派出一支騎士隊伍護送他們進了達斯城。


    等到十二名騎士帶他們進了城,已經到了晚上。剛離開城門口衛士的視線,成原就開始大叫肚子痛。騎士們將信將疑,但瞧見他蠟黃的臉色和痛苦的模樣,也隻好找了一家旅館讓他方便。


    許久之後,騎士幾次查探,盥洗室裏麵的聲音仍然不絕。而白凡則以極端不耐煩的語氣開始催促,揚言奉了破虜軍團禦統大人的緊急命令要麵見大公,要是誤了大事大家都得掉腦袋。經他幾下威脅,騎士們隻得匆匆上路,隻留下了一人在此繼續等候成原。


    走出不遠,在經過一個岔道口時,白凡忽然長笑幾聲,一閃身翻過了牆去,等到騎士們呼喝著追過去時早已不見了人影。這時候,他們開始覺察到這三個使者有問題了。他們把林楓團團圍住,劍拔弩張,厲聲喝斥,逼問他究竟有何企圖。


    “我們的任務是把四封信分別交到阿舒達斯大公,布德拉伯爵,斯迪爾將軍和希克**師手中,因為時間緊急,來不及跟斯迪爾將軍細說,關於其中的內幕,你們不用知道太多。”林楓用一成不變的冷漠語調做了解釋,“跟了斯迪爾將軍那麽久,你們知道該怎麽做的。”


    為的兩名騎士交換了一個眼神,騎士隊長微微點頭,於是這支隊伍護送著僅剩的一名使者來到阿舒達斯大公的府邸。


    此時大公還沒入睡,通報之後,大公立即召見了他們。林楓見到了這位穿著尋常獵戶裝扮的老人,他打量著林楓,一臉張揚黑亂的絡腮胡子隨著洪亮的大笑聲顫動不已:“哈哈哈哈,這位小將軍有些麵熟,莫非我們以前見過?”


    林楓穿著一身騎士鎧甲,麵目都罩在頭盔之內,還戴著銀灰麵具,實在不知道大公是怎麽看出他麵熟的。他想了想,點頭道:“的確見過,您還送了我一匹寶馬,名叫無雙。”


    大公恍然大悟:“哦,你就是林小姐的那個義弟,叫林……林楓,是吧?哎呀,這一晃都大半年了,沒想到你去了破虜軍。聽我女兒說,林小姐時常提起你,但我問的時候她又不肯說,唉,我老了,她們都嫌我老得糊塗了,前幾年我女兒看上了人家小夥子還找我出主意呢……”大公拉著林楓坐在地板上,像一位尋常老獵戶似的絮絮叨叨說了起來。


    林楓靜靜聽著,陰沉的心緒添了一絲黯然。眼前這位嘮叨的老人對自己很是熱情,與林藍雙相處得也不錯。然而為了自己的野心和**,他終會死在自己劍下。到時候,林藍雙會如何看自己?


    從懵懂的少年到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隻有一年的時光。再也沒有那時說出“安然入睡”的坦然,我卻要以這雙沾滿了血腥的手去追求世間最純真美好的東西,是否太過癡心妄想了呢?


    他望著大公滿是皺紋的臉,以及散亂的胡須,想到他不隻是一個代表了公國統治者的符號,還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一個女人的丈夫,一位熱情嘮叨的老人……像灰色的冰塊漸漸溶解,心中有種柔軟的情緒被撩動,掙脫了銀色麵具的壓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


    從前別人惡意對我,我便以劍相迎,很少想過憐憫之類的東西。但此時此刻,在銀灰麵具的極度壓抑之下,這種不該有的糟糕情緒卻奇跡般地蔓生出來,迅占據了整個心靈,讓我覺得痛苦和迷茫。我曾許多次為了一己的**而傷害別人,但這一回,我要追尋的是人間最珍貴的情感,我希望它保持著最初的純淨與美好。如果連這都要不擇手段,又有什麽資格去擁有呢?


    “……對了,瞧我光顧著說,差點忘了正事!”大公一拍腦門,坐回書案前,整理了一下衣領,問道,“你是破虜軍團的使者吧,你們的禦統將軍派你來的任務呢?”


    “禦統大人派我來,希望借道北上,懇請大公通融一下……”


    大公打著哈哈道:“這個好說,明天早上我會召開軍事會議,到時候我叫布拉德伯爵隨你去叱風關一趟,請斯迪爾將軍給你們讓一條道。”


    看來重頭戲在布拉德伯爵身上,如果用精神暗示的話,林楓自信能輕鬆說服他。


    大公又道:“天色已晚,明天還要早些起來前往叱風關,還是早些歇息吧。噢,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不用了。”林楓搖搖頭,心中忽生感應,隔著門往外望了望。


    “那好,來人,帶林將軍下去休息!”


    大公話音剛落,一個清亮的聲音從門口響起,林藍雙俏麗的身影踏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來:“不用了。”


    月光穿過林葉灑下散亂的光斑,碧褐色葡節樹藤下一對情侶並肩徐行。夜風微涼,青年為少女披上外套。少女溫柔一笑,俏麗的眉目中猶帶英氣。青年瞧得心旌動蕩,忍不住伸手去攬她纖腰,不料被少女輕輕擋下。


    青年凝望著她,深情的目光中透出絲絲疑問。


    “阿月是誰?”少女似乎有些遲疑,思索了片刻才出聲詢問。語出突兀,青年愣了愣,眼神有些躲閃,道:“我提到過這個名字嗎?”


    “不願說就算了。”少女如寒泉般清亮的雙眸中漾動著異樣的神情,見青年還在猶豫,微微一笑,別過臉去。青年見她扭頭,心中一慌,柔聲喚道:“靈兒……”


    “今天你午睡的時候念出了好幾個名字,其中就有阿月。”少女沒有回頭,徑自向前走去。


    秦錯在原地怔了怔,心念紛亂如麻,良久才理清了思路,見少女的身影已經沒入花園小徑之中,連忙大步追了上去。


    “靈兒,等等我!”他跑過去,突然聽到少女輕柔的腳步聲停了下來,如遇猛獸,呼吸變得無比凝重。


    有刺客!但感覺不到殺氣!他心中著急,腳下步伐的節奏不變,右手卻按在了腰間劍柄上。隨著視野的變動,少女所麵臨的情景終於出現在他眼中。她正與花叢陰影中的一個瘦長的人影對峙,還沒有動手。秦錯暗暗鬆了一口氣,奔過去將少女護在身後,低喝道:“閣下深夜至此,有何貴幹?”


    那人低低一笑:“秦家二公子,章家長女,二位深夜不睡,倒是逍遙得很!”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但帶著一股陰沉的味道,而且有幾分耳熟。


    秦錯在腦中搜尋片刻,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麽一個人,遲疑著道:“你,是誰?”


    “秦兄,看來這些日子你在溫柔鄉裏快活久了,把以前的老朋友都忘了啊!”那人冷笑著,一步一步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柔和的月光照在他臉上,顯現出慘白的顏色。他的麵貌顯露出來,果然是故人,卻依稀增添了風霜的痕跡。


    “白凡!”秦錯喚出他的名字,按在白霜劍柄上的手卻沒有放下來,“你怎麽會在這裏。”


    白凡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在秦錯身後章靈小姐的臉上瞄了幾眼,卻並不是友善的神情。


    “秦兄的眼光果然不錯,不過,我聽你的氣息,這些日子好像沒什麽進步啊!”白凡語氣中帶著絲絲陰戾,隨著這句話,一股寒咧的冷意在空氣中滋蔓開來。嬌嫩的花朵在冷風中瑟瑟抖,調節氣候的魔法陣似乎完全失去了效果。


    秦錯眉頭漸漸擰緊。麵前此人已經不是那時初諳鬥氣的少年傭兵了,迎麵而來的壓迫感讓他產生了一種被眾多野獸窺視的錯覺。握劍的手漸漸滲出冷汗,太久日子沒經曆激烈的戰鬥了,他已經沒有了當初一往無前的膽魄。


    白凡緩緩走來,陰沉的威壓令秦錯呼吸凝滯,氣勢一跌再跌。他心知不妙,眼見對方再度靠近,即將進入自己的攻擊範圍,按在劍柄上的手猛然用力。他知道自己的狀態無法堅持太久,便決定將勝負賭在拔劍的那一瞬間,也就在對方走近的下一刻!


    白凡眼中滿是嘲弄的冷意,他甚至沒有拔劍,就這麽空手走了過來,步入了一位天空鬥士的攻擊圈。劍鞘中蓄滿著寒冽的冰霜,原本低迷的氣勢驟然爆至頂點,秦錯瞳中迸射出森冷的神光,承腕,拔劍,寒芒一閃而沒――


    那即將綻放的美妙冰霜被一隻手生生按回劍鞘中,白凡的身影倏地加,越了秦錯目力能捕捉的極限,突兀地出現在他麵前,在他耳邊出一聲低笑,兩張臉幾乎撞到了一起。下一刻,白凡已退出幾步之外,仿佛剛才令他心跳頓止的驚悚一幕隻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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