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7問策


    金陵街頭。


    “賣報,賣報!特大消息!”


    “左都禦史曹思城欲監察內閣,說內閣缺乏監管,一家獨大,恐有不測!”


    “大理寺談立法,陛下拒絕!”


    “陛下欲收稅三千萬,任何膽敢阻攔收稅者,死!”


    一個又一個驚悚的標題,被賣報的小童子給喊了出來,清脆的聲音,不斷傳入路人的耳朵中,而後被這些標題給吸引過去,買下一份份報紙。


    這麽多的標題,總有一個是適合的!


    “給來一份!”


    “我這裏也來一份。”


    果不其然,大街小巷,茶館酒樓,無數人都探頭出來,購買了一份報紙,此刻一枚小錢在他們眼中已經不算什麽了,他們一心就想知道,前段時間京師到底發生了什麽。


    宋獻策坐在酒樓中,鋝著胡須,慢慢喝著酒,愜意的看著攤在眼前的報紙。作為一個遊走四方,以算卦為甚的算命先生,關心時事是最基本的功夫,不然他還怎麽去忽悠別人呢?


    因此,每一期的報紙他都是必買的,對於上麵的信息,那是看了又看,讀了又讀。不然的話,他怎麽用利在東方,往南走,遇水而止之類忽悠人的話?


    還別說,仗著幾分聰明才智,以及對事物關係的分析能來,他做出的判斷大部分都對上號了,著實讓不少人遇到了機遇,從而翻身或者發財,讓他的名聲,隱隱流傳開來。


    雖然不是一見麵就被認出來,但到了某一地,總有些人會找上門來。求掛問策,或是指點迷津。


    這不,他剛剛才坐下來,就有一個麵色白皙卻倦滿麵的青年文士走上樓來,四處打量了下,見到他後,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來,等到了跟前,卻有腳步放緩,生怕攪擾到了宋獻策。


    見宋獻策在看報紙,他不敢出聲打擾,便小心翼翼的在旁邊坐下,而後點了盞香茗,慢慢細品,等著宋獻策看完報紙。


    宋獻策也看到了對方,卻裝作沒有看到似的,認真的看著報紙,不過實際上,他卻分出了一點心思,用餘光打量了下來人。


    年輕,不過三十出頭,眼窩深陷,眼睛布滿血絲,陷入心中有事,無法安眠,眼袋很重,眼睛周圍是一圈煙熏似的黑色,說明失眠很久,事情長時間得不到解決。


    身上是上好的棉布衣服,內襯絲綢,看風格和縫製手法,是蘇州有名的李記衣服。身上有熏香,香味濃鬱,卻掩蓋不了淡淡的海腥味,顯然出過海,而且不是一次兩次,家中定人有海上的生意。


    蘇州、海上生意,莫不是入了海關,取得了外貿牌照的那些大商行?


    暗自將這些信息記下來後,宋獻策的注意力就漸漸被吸引在了報紙上,不是不想繼續分析,而是報紙上的內容實在精彩,讓他忍不住投入進去。


    都察院、大理寺的權勢鬥爭,內閣中的分歧,徐光啟的銳意進取,陛下的深謀遠慮以及聖心難測,都讓宋獻策覺得精彩至極,琢磨朝堂上這波人的想法,原比琢磨那些找上門來的更有意思。


    吏部、禮部、金部、工部、刑部,一個個部門將要進行的工作,讓他都覺得眼前一亮,各種弄組織構架,也都讓他覺得受益匪淺。


    宋獻策是個有抱負的人,他不甘於浪蕩江湖,也想要一番成就,隻是家道中落,讓他沒有辦法繼續,隻能做個算命的,混口飯吃。


    好在算命先生這一行當已經做出了點成就來,接下來隻要遇到合適的時機,就能乘風而起!


    嘩啦!


    半個時辰後,終於仔細琢磨完報紙的宋獻策將報紙消息你的折疊起來,收到隨身攜帶的布包中,然後才看向對方。


    “抱歉,讓貴客久等了!”他微微一笑,直接問道,“是算卦還是問策?”


    “算卦十兩,問策三十兩!”


    “我輩讀書人,敬天地而遠鬼神,不算掛,隻問策!”年輕人從袖口一套,三張金燦燦的金圓券被掏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這下,宋獻策真是一驚。


    金圓券的推出可是極短的,不過是在年輕剛出而已,是和金幣一起出來的,目前很少在世麵上流通,隻是在沿海的大商家手中進行大宗貿易結算,而這樣的商家也不多,唯有和海外洋人做生意時才會用到。


    洋人慣用金幣,不喜用銀幣,哪怕是大明自己鑄造的金幣都行。也正是因此,金幣的出現提前了不少。


    當然,這些消息雖然不起眼,但是一般人真不知道,宋獻策也是偶遇一個鑄幣局的太監說來的。


    “果然是海上人家,在蘇州附近,到底是哪一家呢?”宋獻策腦筋告訴運轉起來,但是手上的動作卻不慢,飛快的將金圓券給收起來。


    “就依舉人老爺的,問策!”他微微一笑道。


    舉人?


    年輕人真的有些驚訝,怎麽就知道自己是舉人功名呢?


    “先生好眼力,在下姓張,單名一個采,字受先。”張采簡單的介紹了下自己。


    張采?


    莫非是婁東二張之一的張采,複社創始人之一?


    宋獻策腦海中迅速閃過這樣一個道信息,然後再仔細看著張采的神色,倒也符合。張溥死後,複社殘餘頓時煙消雲散,作為創始人之一的張采能好才怪,其他如他這個年紀的舉人,不是進了太學,就是進了衙門謀求為一房主事,開始為仕途奔波,也唯有曾經犯事的他無所事事,還有閑工夫從蘇州跑來金陵。


    “婁東二張?”宋獻策也不多說,隻是輕輕吐出一個外號。


    “先生竟然知道?”張采苦笑一聲,“區區減薄名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還請先生莫要如此稱呼,喊我受先即可。”


    若是以前,張采或許很高興婁東二張的說法,但是現在卻恨不得避而遠之,這簡直天天提醒他曾經和張溥幹的那點破事。


    說真的,他能活下來,而且錦衣衛一直沒有上門,連他自己都感覺驚訝,但他又不敢輕易出門,生怕此前錦衣衛和東廠隻是忘了他,一點他在外招搖過市,就會被想起來,然後落得個和張溥同樣的下場,死的不明不白。


    實在憋壞了,就隨著家族的船隊,出海轉悠一圈,大明繁華不敢看,海外蠻夷的粗獷也可以看看。


    “如此,是在下莽撞了!”宋獻策拱手道歉,然後問道,“不知受先想問何事?在下勉強算是癡長幾歲,見多識廣,可以開導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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