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錢謙益就打聽了一部分消息,徐家當代的家主是徐本高,其祖父是徐元春,而徐元春的祖父就是徐階。


    盡管徐家借著各種盤根錯節的關係發展迅速,家族也成了一個龐然大物,但是作為徐階的後裔,徐家嫡係在仕途上的發展,卻不盡如人意。


    當代家主徐本高連進士都不是,隻是一個舉人,也是因此,他幹脆沒有去走官場,而是蔭萌了一個錦衣衛千戶的職務。


    當然,在許顯純清理錦衣衛的時候,徐本高被踢了出來,他這種典型的文官背景,正是大力查處的對象。


    如今,徐本高身上一官半職都沒有,而且以舉人的功名,錢謙益稱之為先生,簡直是將姿態放到了最低。


    當然,這是沒算上徐家潛在的勢力,錢謙益正是考慮到了對方是當地的地頭蛇,又是名宦之後,才如此放低姿態。


    “正是後學末進,在牧齋先生麵前,在下可不敢妄稱先生,在下可當不起,當不起。”裏麵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隨後書房的門嘎吱一聲被打開。


    “徐文貞公之後,當得起在下一聲先生之城,當時若無需文貞公提拔張江陵,也就不會有後來的萬曆三大征了。”錢謙益高帽子戴的飛起。


    不過他心下卻暗自呸了一聲:你若當真覺得當不起,就不會在這裏等著了,而是到門口親自迎接了。


    “哈哈,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牧齋先生還提它作甚?”徐本高哈哈大笑著,嘴上說著不要提,臉色卻顯出得意之情,將錢謙益熱情的請到了書房中。


    徐家自徐階而開始輝煌,對於這位老祖的各種事跡,自然最為自豪,而其中有兩件便是被他們一直稱道,一個是弄到了嚴嵩,一個則是提拔了張居正。


    如今錢謙益提起其中一件,他怎能不熱情。


    書房中茶水點心早就準備好了,兩人相互見禮後,便坐下來喝茶閑聊,一個問官場趣事,一個問當地風土,倒是相談甚歡。


    就這麽寒暄了一刻鍾後,終於進入了正題。


    “牧齋先生如今已經貴為一部侍郎,為何不在京師辦公,卻來華亭荒僻之地呢?”說到侍郎時,徐本高露出了一抹豔慕之色,正三品的官職,是他做夢都得不到的職位。


    “還不是因為公幹!”錢謙益放下茶杯,一臉國事如此,如之奈何的表情說到:“此次,本官隨商部尚書周延儒來到上海港,便是要再次主持開海事宜,為朝廷行開源之舉。”


    “開海?”聽到這個詞,徐本高徒然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震驚。


    朝廷,要開海?


    這怎麽可能?為何一點風聲都沒有,就這非常突兀的要開海了?


    “是的,要開海了。不過這次開還有些不同,陛下要商部組織一次大規模的商隊遠航,趕往馬尼拉賣掉,啖頭一口湯,以解燃眉之急。目前尚書大人正在和海軍艦隊的人洽談海上護航的事情,而本官則負責組織商隊和貨物。”錢謙益解釋了下,一些消息就在他的交談中被傳遞出去。


    “這是朝廷機密吧,錢大人告知在下,不太妥當吧。”徐本高還是有些懷疑道,無他,實在是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兀了,沒有任何征兆,就要開海。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本來想要進行這樣的舉動,少不得一陣唇槍舌劍,扯皮攻訐,但恰恰這個時候,徐光啟掌控內閣,轄製百官,想要一舉清理宗室問題。


    這種情況下,需要皇帝支持的內閣,根本沒有絲毫反對,就讓周延儒奉旨南下,主持開海事宜,而沒有任何阻攔。


    當然,未嚐不是因為此次策略的原因,讓他們看到了巨大的利益。不過,不管什麽原因,至少上層很快通過,以至於地方一點風聲都沒有。


    “無妨,這不算啥很忙機密,很快朝廷就要通過邸報和帝國日報昭告天下。這次奔赴馬尼拉,朝廷不僅想自己做生意,還想多拉攏一些商人,以收取保護費的形式,多賺取一些銀錢。”錢謙益毫不在意的說道。


    “這樣啊!”徐本高如有所思道,若是這種情況的話,那麽對方的話可信度極高啊!


    “這次本官來拜訪先生,就是想要獲取先生的幫助。”錢謙益說到這,口氣有些軟下來的意思,“鬆江徐家乃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大族,根基深厚,而且近海,相比對走海的貿易不陌生吧。”


    “嗬嗬,徐家奉公守法之民,從不涉足海上貿易。”徐本高幹笑著說道。


    這年頭大族都幹海上的貿易,隻是做是一回事,說又是另一回事,甭管私下裏怎麽清楚,但明麵上卻絕對不能說。


    “鬆江靠海,民間多船,有很多船能去馬尼拉,相比徐家也有。”錢謙益根本不管對方承認不承認,反正自己說自己的:“而且又背靠江南,工商發達,想要調派貨物的話,當是輕而易舉。”


    “本官此來,就是為了獲得徐家之助,希望徐家能組織一批貨物和船隊,參與此事。”說到這,錢謙益似乎覺得說服力不夠,又低聲,以一種神秘的語氣說道:


    “不瞞先生,陛下對開海盡管重視,但也有不少的疑慮,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般,非常的賺錢,故而此次走海貿易,也帶著一定的試探作用,若是貨物好賣,利潤巨大,到時候朝廷就會在上海港全麵開放走海。”


    “介時朝廷不再參與,而是以市舶司管理,收取關稅為主。而此時,徐家襄助陛下第一次走海,有了這個情分,之後在上海市舶司中也算是有幾分薄麵,到時候想要獲得便利,豈不是易如反掌?”錢謙益大加描繪未來美好的場景。


    “這......”徐本高臉現猶豫,若一切如錢謙益所說,此次走海,還當真是一本萬利,萬無一失的賺錢之路啊。


    “本官還有事,就不在此耽擱了,希望徐先生好好考慮考慮,若是有了答複,怕人到上海港告知在下一聲即可,在下還可以做個主,徐先生組織了貨物,可以直接運到上海港,哪裏還有不說空的倉庫,也省的先生貨物存放之費用。”


    “雖然不值幾個錢,但也是在下一片心意。”錢謙益說完,抱拳道:“本官在上海港恭候先生的好消息。”


    說完,他轉身便走。


    錢謙益一走,徐本高臉上的猶豫之情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深邃的目光,其陰沉、考教,和剛才的溫和形象派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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