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滿臉呆愣的離開了城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麽離開的,等到回過神來後,自己已經到了住處。


    周延儒和錢謙益自然不可能獨自前來,身邊都帶著商部的精幹人員,此刻,見自己的主官回來,手下頓時欣喜的迎接出來。


    “大人。”手下滿臉笑容的叫道:“恭喜大人得陛下青睞,飛蝗騰達指日可待啊!”


    在旁人看來可不是這樣嗎,就連商部尚書也沒有被皇帝單獨留下,唯獨留了錢謙益這個侍郎,這不是說明,在皇帝心中,錢謙益比周延儒更得青睞嗎?


    “嗬嗬,是啊,本官要飛黃騰達了!”錢謙益傻笑一聲,然後整個人臉色一暗,幾乎是哭出來的表情,看都不看幾個手下,砰的一聲進了房間。


    他當然是要飛黃騰達了,前提是他能辦成這件事,辦成了,皇帝許諾他一部尚書的職位,辦不成......


    嗬嗬,回江南當他的文壇盟主去吧!


    “大人這是怎麽了?”一個手下不知所措的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高興的傻了吧?”另一個手下不確定的猜測道。


    錢謙益離開了,城牆上的談話還在繼續。幾人中,真正得朱由檢看重的,除了周延儒外,就是楊嗣昌了,甚至楊嗣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周延儒更重。


    周延儒在曆史上畢竟有個不好的名聲,雖然更年輕有為,但朱由檢依然傾向於楊嗣昌。


    楊嗣昌沒說話,出來了剛才在皇帝說出走海商隊還有一層誘餌的含義時驚訝了下,後來他一直保持著平靜,就算皇帝說出錢謙益的任務時也是如此。


    “錢謙益都不知道福建、廣東兩地的海盜是誰,可見兩者隻是疥癩之患,並不足以威脅大明州府,那你知道朕為何執意要清除這兩人嗎?”朱由檢考教的問道。


    楊嗣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略作思索。


    其實,剛才他就想過這個問題,心中隱約有個猜測,現在隻是想著怎麽用合適的語言將之說出來。


    “陛下開海是為了一是為關稅,二是為商稅,總的來說,是為了開源。”楊嗣昌起首是一句很有總結性的句子。


    “有意思,繼續說。”朱由檢略有些意外。說出關稅很正常,但能說出商稅來,可見是看到這些東西背後的關聯。


    “是!”楊嗣昌一拱手,接著道:“福建海盜著名者為李魁奇,廣東海盜著名者為劉香老,兩者皆有大小戰船上千艘,為禍兩地居民。雖不能威脅州府,但卻影響惡劣,若放任不管,則會愈演愈烈。”


    “而海盜,對海商的危害尤其大,若是船隊規模巨大,倒是不足為懼,但開海後,勢必以小股商人為主,他們船隻不多,隻有幾艘或者十幾艘船,根本無法抵禦,海盜若不清剿幹淨,陛下之開海,終究不過是空中閣樓,曇花一現罷了。”


    說完,楊嗣昌露齒一笑,不好意思道:“微臣一得之愚,讓陛下見笑了。”


    “不,你說的很好,起碼比錢謙益有眼光多了。”朱由檢哈哈一笑,楊嗣昌的眼光的確不錯,能看到這些已經是這個時代人的極限了。


    當然不是說楊嗣昌能力比錢謙益這些人強了幾倍,而是眼界由見識決定,大明人由於時代局限性,再有能力者也不過是見到楊嗣昌所言,再遠就不可能了。


    而這正是朱由檢高興的原因,楊嗣昌的能力已經觸碰到了這個時代的天花板,隻要見識上去了,能力必將大有長進。


    就潛力而言,比錢謙益是要大的多,甚至比周延儒還要大。


    這是一隻很有前途的潛力股,朱由檢決定好好栽培下他。


    “你能看到這些,朕已經很滿意了,不過,伏殺李魁奇和劉香老的意義不僅僅是如此。”朱由檢轉身,眺望遠處的大海道。


    “?”楊嗣昌驚訝的挑了挑眉,他雖然謙虛,但卻對自己的見解很自負,自認為看透了皇帝所有安排,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止於此。


    “請陛下明示。”楊嗣昌問道。


    “朕不僅僅是因為開海貿易,為的更是這片海洋本身。”說著,朱由檢又轉過身來,看著楊嗣昌,用一種深邃的語氣說道:“你知道嗎,海洋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寶藏,誰掌握海洋,誰就將成就霸業,威震四方!”


    “霸業?”楊嗣昌非常不解,這是一個很古老的詞,除了在春秋時期頻繁提起外,後麵的時代很少有人用,更不要說這個詞是從一個皇帝口中說出來。


    看著楊嗣昌不解的眼神,朱由檢惡趣味的笑了笑,也不解釋,而是賣關子道:“太學知道吧,就是你父親擔任祭酒的地方,由國子監改過來的,裏麵開了一門課,叫做世界地理,是由欽天監正湯若望授課,有空你可以去聽聽,你聽懂了這門課,就能理解朕更深層的戰略意義了。”


    “有時候,海盜不僅僅是海盜,他所代表的東西更多,更廣!”最後,朱由檢意味深長的說道。


    對於皇帝的賣關子,楊嗣昌很想翻個白眼來譴責下,隻是聽到最後一句,他頓時陷入深思,不由自主的思索起來。


    “好了,不要想太多了,見識沒到之前,你再怎麽想也是想不出來的。”見楊嗣昌想的眉頭緊鎖,朱由檢直接打斷了他。


    “是,陛下。”楊嗣昌順從道,也沒用固執的要去想,他本身就是這麽個性子。


    “知道朕為什麽任命你為蘇鬆巡撫,兼管常州嗎?”朱由檢再次問道。


    “微臣不知。”楊嗣昌搖搖頭道。


    “朕是要你對比一下。”朱由檢早有所料道:“隨著開海,上海縣必將繁華無比,到時候整個東南工商都會匯聚在此,常州,蘇州,鬆江將會首當其衝,朕任命你為三地巡撫,就是要你對比下常州府和蘇州鬆江兩地,在管控和引導方麵的差距。”


    “引導和管控?”楊嗣昌喃喃道。


    “對。就是引導和管控,商人如大河,築以堤壩,便能灌溉良田,若不然,隻能為害人間。”朱由檢滿含深意說道。


    “常州和蘇鬆製度不同,等商人流動起來便當體會出這種不同的好處。南直隸還缺個巡撫,一個普通洪承疇般的巡撫,朕很看好你。”


    說完這句話。朱由檢拍了拍楊嗣昌的肩膀,便飄然而去,徒自留下楊嗣昌一個人麵對著大海呆愣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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