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江湖的陸青遙,六劍客的名氣全靠陸青遙一路大妖小怪一個一個打下來的。但賀群教的武術之道他時時銘記在心,“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武也一樣,但切記,點到即止,沒有是非過錯的時候切不可傷人。”


    賀群確實是沒有更高的武學造詣能來教他,但陸青遙在習武乃至創武的過程中牢牢記住了這段教誨。他的遊夢,在和各位武林高手切磋的時候,看似一場招招致命的優美劍舞,卻每一招每一式都讓對方能在這劍法那逼人的殺氣中逃出生天。不是他陸青遙不能,而是他不願。


    打一架定個輸贏而已嘛,何必你死我活,這百廢還沒完全興的天下也需要人來振興不是。


    也因為身為八皇子的自覺,不想著有朝一日被人發現,天子門下造成的殺孽,雖然這個爹對他平時也不怎麽管教也沒什麽愛護,但陸青遙出於君臣父子之理,不願意也不應該給他這個爹帶來收拾不了的麻煩,江湖離朝堂之遠但又牽動廟堂上那位的地位,他不是不知。


    但贏的人總該有點獎勵,對不對?當陸青遙帶著一把日常習武的佩劍初入江湖的時候就想過了,他要打遍天下無敵手,然後再給這把平平無奇的佩劍取一個可以震懾武林的名字,但是他思來想去也是一直沒有想到一個好的名字。那不如就讓那些手下敗將來給他的劍取一個風雅一些的名字吧,好讓他六劍客的劍能名存江湖。於是,江湖便開始傳遍,六劍客的比武從來隻有一個規則,輸在他劍下的人需要給他的劍取一個名字,是否采納由六劍客自己決定。這就導致了,很多人並不是衝著和六劍客比武才送上門來,他們隻是想看看六劍客這想要名揚天下的劍到底是長成什麽樣。


    那天陸青遙碰見了第一個他想要比試看看的人,隻不過他的遊夢劍法這才使出第二招,昆侖派的二弟子張天風就接不住招,甘拜下風。比試不重要,重要的是取名字。張天風仔仔細細看了看六劍客的劍,它真的平平無奇,隻不過是皇家的鑄劍師用的鑄鐵是天山玄鐵,鑄成的劍身白色泛著幽幽青光,隻是這天山玄鐵也不是什麽尋不到的寶物一樣那麽稀有,不足以成為這把劍的特別之處。這劍鞘還是陸青遙之前特地叮囑兵器庫給他造的不要那麽花裏胡哨,白色的劍鞘上並沒有多餘的裝飾,隻有劍鋒入鞘才能看到劍鞘和劍柄合起來顯示出一支細細長長的柳條模樣。


    “就叫它柳劍吧?”張天風怕衝了這劍風,小心翼翼的問陸青遙道。


    陸青遙不禁笑了起來,“若我這裏刻的花紋是一朵花,那它就叫花劍咯?”你們昆侖派的弟子還真是一脈相承,都是以貌取人,怪不得這麽不禁打。陸青遙的心裏也暗暗罵了那麽幾句。


    “柳劍”這個名字,自然是被陸青遙否了。


    第二個敗在他劍下被迫給他取名的江湖人士,是尋常人都難以尋覓到的神賊——顧患之。隻可惜這賊人隻會三隻手的技藝,識字不多,也取不出什麽好名字。陸青遙在勝過他的同時還順手拿走了他腰間偷來的令牌,原來偷的是暗鶴衛的出入令牌,神賊該說不說,是有點真本事的,竟然能偷到他爹門口。


    顧患之記得剛剛打敗他的劍法叫遊夢,“遊夢劍?”陸青遙當然搖頭。


    顧患之還記得剛遊走在他身邊順便摸走了他今天剛路過一個路人順來的玉把件,步法輕盈似遊龍,急速如瀑流。“你那個步法都能偷走我的東西,我看叫遊龍劍吧。”


    陸青遙聽見被嚇得不輕,“龍”這個字觸了天子大諱,他一路走來也知道暗鶴衛的哨子多多少少有那麽幾個就在一路跟隨,不管這幾個哨子是為了保他平安還是隻為了跟蹤他的行蹤,他一時半會兒還不想把項上人頭親自送到他那不管事兒爹的朝堂之上。


    陸青遙淡淡說道:“你是不是很的沒念過書?龍這個字你不要命我還要命,行走江湖也是可以被朝廷追殺的。”說罷,把暗鶴衛的令牌也丟回了顧患之,“這個,同樣是可以讓你掉腦袋的,收好啊。”


    這一次的比試結果他當然也是不滿意。


    這江湖裏兜兜轉轉了快一年,來來回回打了好幾回,就差和幾個門派的掌門人直接領教了,陸青遙依舊沒有給自己的劍一個名字。有這麽難嗎?可能有,畢竟陸青遙自己想破了頭也沒能自己取一個滿意的名字不是。


    兜兜轉轉的,陸青遙想起來去問問無量和尚。這是他第一次以六劍客的名字邁入白馬寺,無量和尚看這身段氣質便知是故人八皇子來訪。還是不太一樣,八皇子在宮中喜穿月色素色衣衫,這入了江湖便改成了一身玄色,看身形是長高了一些,也許是一路贏回來的,少年氣質看起來更挺拔了一些。


    陸青遙在禪房見到無量和尚,故意壓低了聲音,“無量大師,在下慕名前來拜訪,望賜教。”


    無量和尚心領神會吃吃一笑,少年想當俠客的模樣,就好像是每一個他見過的初入江湖的少年郎。“故人來訪,有失遠迎,望八皇子不要太在意。”


    被拆穿的陸青遙有點生氣,扯下了麵具,麵具下正是一個氣鼓鼓的少年郎。


    “老和尚,你這樣子讓我怎麽跟你比試嘛?還是你本來就不想跟我比?”


    無量和尚倒也是不生氣,“八皇子,我倆喝茶賞雪倒是沒有問題,隻是這白馬寺的和尚向來不入江湖,所以也從來不在江湖留名,你和我比試了也沒意思。”


    陸青遙想想,也是,白馬寺就在皇城邊上,老和尚年輕的時候再怎麽厲害,也忌憚這旁邊的皇城,不入江湖不問江湖事,便也不算是江湖中人。


    “老和尚來猜一下,八皇子來這裏主要應該不是和我比試,隻是得到個名字。”雖不問江湖事,但老和尚依舊會聽聞到一些江湖事。六劍客這個名字一出現在江湖,老和尚就想起了“陸劍”這個化名,加之八皇子確實也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白馬寺找他喝茶了,不難猜出這個六劍客就是當今的八皇子。


    陸青遙被老和尚掃了興,又被猜中了心,瞬間就來了氣。“那你說說,它叫什麽好?說中意了,我就當是輸給你了。”


    無量和尚挽袖,揚了揚剛煮沸的水,悶了一捧剛製的新茶,倒出兩杯,一杯遞給八皇子,緩緩說道。“它是八皇子的劍,它便是八皇子的劍,何須什麽名字?佛曰,有相者,亦無相。”新茶真的好香,好像是一年都沒有聞到過這麽香的新茶茶香了,陸青遙才反應過來,出皇城的時候也是新茶剛上市的時節,原來一轉眼這一年光景已過。他是八皇子,也是江湖上名聲大噪的六劍客。他的劍本就不需要名字,它就是六劍客的劍。


    那時候的他和無量和尚,都沒有想到幾年後這柄劍會在江湖上消失,而更多年後,又掀起了江湖的另一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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