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北國時不時還會飄下一陣零零落落的雪,屋子裏的火炕常常還是日夜不息,而江南卻已經流露出了十分春色。運河兩邊的楊柳抽出了嫩芽,花花草草早早頑強地從石縫中露出了頭來。就連碼頭上那時時刻刻有人踩的台階縫隙裏,也常常可見一兩株被人踩得倒伏不起的不知名野草,卻依舊掙紮著露出一抹純粹的綠意。


    運河的揚州碼頭算得上是整條運河最忙碌的地方之一,來來往往的人既多,自然也就沒心思注意這些,隻有一雙雙穿著粗陋草鞋的腳扛著重重的糧包,一次次在這幾百年前的方石青磚上踩過。間或有人抬頭望一眼運河上往來如織的那些船,那殷羨的目光往往會在那些奢華的官船亦或是民家的商船上打個轉。隻下貨的碼頭和下人的碼頭從來都是正對分開,哪怕他們能看到官船上頭身穿鮮亮綾羅綢緞的男男女女,也知道不會與對方有什麽交集。


    然而,這幾乎顛撲不破的真理,卻在這一天給打破了。素來最是忙碌的運貨碼頭這一天一下子多了好些雖是身著布衣,可看上去卻絕不像是富商抑或豪門管事的人。這些貴人們把往日苦力們歇腳的涼棚全都占去了,不但如此,往日裏提著鞭子跟在後頭生怕苦力們幹活偷懶的監工們,眼下也少了一多半,剩下的人竟是在那兒吆喝著苦力們丟下東西到一旁歇著。


    麵對這樣詭異的情形,一眾平日裏最期望能偷個懶的苦力們自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幾個心思靈動的甚至還圍著那監工打聽起了消息,可臨到最後卻被人不由分說用鞭柄趕走了。不消一會兒,人來人往最是熱鬧的貨運碼頭就清得幹幹淨淨,隻剩下靠在碼頭上的無數貨船糧船,還有涼棚中那些吹著春寒料峭的冷風翹首企盼的人。


    “這消息可準,真是要停在咱們揚州府?”


    “那還有假?船到高郵時遞出的消息來,這會兒怕是從府衙到縣衙全都知道了,指不定連都司藩司臬司也全都得了信!”


    “這麽說,咱們在這兒等,不去對麵是對的,天知道那邊有多少官員等著,指不定看到咱們又生出什麽想頭……對了,你們說,那些大人們要是真來了,是衝著哪邊的?”


    “哪邊?咱們當然是衝著那位海寧縣主,要知道,那可是張家老二和那一位的幹女兒,指不定這次還奉有什麽密旨,聽說很得皇上寵愛!至於那些大人們……嘿,決計是衝著這位!”說話的人比劃了四根手指頭,旋即嘿嘿一笑,“隻不過想來他們也會謹慎些,老二閑置,行三的死了,行五的和死了差不多,這位看似顯出來了,後頭小的可還不少!”


    議論許久,在碼頭邊上張望的人終於打手勢傳來了消息,那條船進港了!聞聽此言,這些江南有名的豪商大戶派在揚州城的頭麵人物有的站起身來,有的依舊坐著,隻比起最初雜亂無章的順序,這會兒三五成群涇渭分明,唯有一旁角落裏的兩個人自成一派。


    無他,因為那是江家人。


    盡管江家乃是金陵豪門,盡管當年的江家小姐如今貴為一品太夫人,是新任鎮守兩江楊總兵的母親,然而,半個月之前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小半個江南,隻要是耳目靈通的人都知道了,那就是江家大老遠送去京城的禮已經給人原封不動退了回來。那押送禮品退回來的人甚至還客客氣氣地說,老太太家裏隻餘下了一個弟弟,並無別的親人,不敢隨便亂收他人的禮物。更何況現如今即將奉旨鎮守兩江,更不敢冒認什麽同宗。


    那時候楊進周任兩江總兵的消息剛剛傳到江南,加上這一遭,不少人自然想起了從前江家的那段公案,一時間看笑話的多過可憐同情的。而曾經負責送禮物上京的那位江家七老爺,據說則是被父親老族長叫了過去甩了好幾個大巴掌,現如今還躲在房裏不敢見人。


    因而,旁人擺明了排斥的模樣,江家在揚州的那兩個執事也安安分分地縮在角落裏並不動彈。耳聽別人議論那邊大船靠岸了,搭船板下船了,船上又下來了何許人雲雲,他們倆都是一動不動,隻那握著茶杯的手卻不約而同地箍緊了。


    “楊大人要在揚州城停留幾天,屆時會住在瘦西湖旁邊的偶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消息飛也似地在這邊的人群裏頭散布了開來。一時間,人們再也沒心思在這兒久留吹冷風,紛紛起身往外走,不消一會兒,那涼棚底下就隻剩下了江家的兩人。隻看著那一片狼藉的模樣,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年輕一些的才低聲開了口。


    “四哥,剛剛他們隻說是楊大人,莫非荊王殿下不曾同船?”


    “這本來就是兩撥人,就算不同船也不奇怪,隻先前種種消息都表明後頭那艘皇子官船上並沒有人,所以大家才這麽猜測而已。再說了,就算同船,荊王也在這一條隻能心照不宣,怎麽能拿出來宣揚?”


    “那咱們如今怎麽辦?”


    然而,這一次年輕人卻沒得到回音。就隻見自己的兄長突然站起身來,旋即一言不發地往外走。盡管他心頭納悶,可仍是趕緊起身追了上去。待到了碼頭邊上那天長街,招手喚了自家馬車過來,他才不死心地追問道:“看他們的樣子,仿佛都打算去影園守株待兔。四哥,要是族長那邊知道人到揚州咱們卻沒接近成功,隻怕是……”


    “族長?他已經老糊塗了!到了這個份上,一味貼上去隻是自取其辱,得另想辦法。”老成的江四公子微微眯了眯眼睛,隨即淡淡地說,“你不要操之過急,剛剛人已經說了,要在揚州停留幾天,真要尋機會,這幾天裏頭有的是。”


    從前人們提起江南園林,陳瀾就會第一時間聯想到蘇州園林——什麽拙政園、獅子林、留園……然而,她去過的那寥寥幾處地方由於遊人如織,縱使還保有疊山理水的景觀,可那種曲徑通幽的雅致卻早已淡了。因而,此時下了馬車,看著麵前瘦西湖那開闊水麵,她隻覺得長時間在運河上坐船的憋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愜意。


    “瘦西湖邊上的園林雖多,但要說景致,卻還得屬這座偶園。”


    今天在碼頭接人的乃是揚州知府樊成,此時見接到這兒的一眾貴賓麵對這臨水園林都露出了滿意的表情,他不禁自鳴得意,麵上笑容卻越發燦爛了起來:“淮揚鹽業甲天下,早年這叫做保揚河,隻後來盛世太平,民間富足,所以鹽商大賈多在這周圍建園林修宅子,久而久之,光是各式各樣的園林就有好幾十,於是這偶園主人便題詩一首,道是‘垂柳不斷接殘蕪,雁齒紅橋儼畫圖;也是銷金一鍋子,故應喚作瘦西湖’。大夥都覺得這名字比保揚河好聽多了,於是才叫了瘦西湖。”


    這是一段佳話,再加上瘦西湖之名著實頗有情調,因而不論是一旁的楊進周,還是眯著眼睛打量這瘦西湖的某人,全都不禁點了點頭。然而,頭戴帷帽的陳瀾卻不知不覺皺起了眉。她並不是通古達今無所不知的全才,早就不記得這瘦西湖之名得自何時何人了,可是耳聽那揚州知府滔滔不絕地說著,她走著走著就忍不住歎了一句。


    “這偶園主人倒是妙手偶得了一個好名字。”


    “可不是?要說瘦西湖之名也就罷了,而且所謂的偶園,其實也是取自那句赫赫有名的佳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偶園的主人乃是宣宗年間的一位木閣老,這飛黃騰達的起始卻是稀罕得很。早年隻是孤苦貧家子,卻因為得了幾個鹽商的大力資助,由此讀書科舉,到最後三元及第入了閣。隻可惜也不知道牽涉了什麽,最後貶官退居揚州,造了這座偶園。隻雖是仕途不成,對書院卻是不遺餘力,還在金陵書院當了好些年個山長。這偶園在木家人中間傳了幾代,到了幾十年前,終究是家道中落,似乎是絕後了。”


    “所以說,什麽起居八座一呼百諾都隻是一時的,若是後繼無人,就是再大的家業也經不起折騰,更何況如那木閣老一般本就是沒有親朋,隻靠自己撐起一片天。”


    “是是是,公子說得極是,否則怎會有話說打江山難,守江山更難?”


    見那樊知府點頭哈腰巴結著旁邊那個突然開口說話的年輕人,陳瀾不禁瞅了楊進周一眼,見他一本正經猶如沒事人似的,她隻能側過頭去,仗著有帷帽遮擋很是莞爾偷笑了一陣。


    隻是,旁邊公子長公子短的話語聲卻自始至終就沒有停過,直到她扶著江氏踏入了他們這一家人的臨時居處,眼看那樊知府又帶人簇擁著那一位往另一邊去了,她才長舒了一口氣。等到江氏叫了丫頭們去裏間屋子查看收拾,她就衝後進來的楊進周眨了眨眼睛。


    “幸好當初你答應了荊王殿下幫忙遮掩,否則看那位樊知府滔滔不絕的架勢,就該是對咱們死纏爛打了。”


    “我不答應能行嗎?這位殿下信誓旦旦地連皇上都抬出來了,又是那樣不容置疑的口氣,而且所求之事真要說起來,實在是不足為道的小事,我找得出什麽理由回絕?再說,他可以坐親王的官船,就是我不答應,他隻要一直落在後麵就大可來個金蟬脫殼,我怎麽阻止得了他?”


    說到這裏,楊進周再想想那個說風就是雨的家夥,不禁重重歎了一口氣:“說實話,自從到了京城之後,王公貴戚也不知道見了多少,可就沒一個像荊王殿下那樣的,那才是真正的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說出來的事讓你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就連紀曦都說,他最怕和這位打交道。不過要說起來,咱們再為難再倒黴,也總比蕭世子運氣……”


    陳瀾見楊進周朝自己看了過來,想到那位無辜的蕭世子,立時同情地點了點頭。須臾,東屋裏就傳來了江氏的喚聲,她連忙拉著楊進周一塊往內走去。打起了那繪著水墨山水的鬆花綾簾子,才低頭進去,她掃了一眼這屋子裏的諸般陳設,忍不住就暗自點了點頭。


    兩扇清漆的支摘窗下擺著一張黃花梨大書案,上頭筆墨紙硯一應俱全,一角還撂著幾本仿佛是主人家常看的舊書。一旁的紫檀架上養著一盆杭蘭,對麵架子上的大花瓶裏錯落有致地插著幾支青翠的枝條,雖不見紅花,但卻讓人賞心悅目。


    靠牆的書架上壘著滿滿的書,一角則是供人上下找書的梯子,陳瀾饒有興致地親自上去瞧了瞧,見哪怕最頂層的地方也是一層不染,不禁越發欣喜了起來。提著裙子從梯子上緩緩下來,她又從那支起的支摘窗中看到了外頭牆下伏著的幾許藤蔓,不遠處還種著幾株白色花朵已然綻放開來的玉蘭樹。


    看到陳瀾要下地,楊進周這才伸手去扶了她一把,一旁的江氏不由得嗔道:“你呀,一來先爬上書架看書,這心也實在是太急了些,小心摔著!”


    “娘,這不有叔全在旁邊嗎?”離了京城,整日裏坐船,陳瀾和江氏自然越發親密了起來,此時搭了一把楊進周跳下來,便上前攙著江氏的胳膊往中間一具軟榻上一座,這才笑吟吟地撒嬌道,“原本還擔心這邊為了逢迎,挑那些最奢華的鹽商豪宅給咱們住,想不到是這樣的好地方,所以一時見獵心喜。我剛剛隨眼瞅了瞅,那上頭還有整部的《韓昌黎文集》呢。”


    江氏笑眯眯地看著媳婦,當即也點點頭道:“不過也是,這樊知府著實挑的好地方,剛剛一路進來就覺得這園子幽深寧靜,如今再看這屋子擺設更是雅致,也不知道主人家是誰。占了人家的地方,總不能就當成順理成章,也該去拜見拜見,終究是賓主有別。”


    “娘說的是,待會樊知府過來,我便對他說。”楊進周一麵答應,一麵又勸道,“之前大半個月悶在船上下不了岸,想來您也累了。晚上樊知府說是要設宴款待,那是推脫不掉的,這會兒還早,您不如好好歇個午覺,到時候也有精神。”


    楊進周說了這話,陳瀾自然也在旁邊幫腔。江氏原本就疲累,自然也就答應了,由得兒子兒媳送了自己到西屋裏安歇。待到放下帳子,又躡手躡腳地從那邊屋子裏出來,吩咐丫頭們好好看著,陳瀾見那邊沁芳等幾個大丫頭正在明間裏整理一樣樣送來的箱籠,正好偷個懶,當即吩咐了她們幾句就拉著楊進周走出了屋子。


    到了那已經開滿了白色花朵的玉蘭樹底下,陳瀾這才轉頭看著楊進周說:“揚州府乃是兩江治所,論理咱們在這裏停留也說得過去,可是要呆幾天的話,難免上上下下有所猶疑,總不能完全指望那一位能把這幾天全都撐過去。你要是抽不出空,到時候讓阿虎帶幾個人隨我去拜訪那位畢先生就是了。”


    “看情形再說吧。若是可能,我最希望那位畢先生能跟著咱們一塊去南京。畢竟南北氣候不同,萬一你有什麽水土不服……”


    “呸呸呸!”陳瀾沒好氣地衝丈夫皺了皺鼻子,這才無可奈何地說道,“我的身體還沒那麽糟糕。再說了,皇上甚至還讓我帶了親筆信,足可見那不是尋常可以差遣來差遣去的人,你還指望人家隨身跟著咱們?隻要他能答應診脈開方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有皇上的親筆信呢。”楊進周輕輕把陳瀾擁進懷裏,安慰似的說道,“皇上不也說了嗎,江南氣候濕潤,適合你調養身體,很快就會好的。”


    “你呀……”陳瀾掙紮著擺脫了他,隨即往外頭瞧了瞧,又趕緊整理了一下衣裳,“這又不是家裏,萬一有人經過或者進來看見怎麽辦!”嗔過之後,她突然抬起袖子看了看,陡然之間想起了另一件大事,“趁著娘歇午覺,我去讓紅螺她們去弄點熱水,先好好洗個澡,坐船捂了這麽多天,我都快熬不住了!”


    “你呀……”


    看著滿臉別扭的陳瀾轉身就往屋子裏衝去,楊進周那嬌氣兩個字還沒出口吞了回去,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可奈何。等到看見芸兒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路過他身邊時略略一停頷首為禮,就這麽衝了出門,他不禁啞然失笑。


    有其主必有其仆,家裏的浴室自從重新整飭好了之後,這些丫頭們據說都是隔天就洗,這一回在船上按捺那麽多天,隻怕是和陳瀾一樣都迫不及待了!


    已經習慣了大浴池的陳瀾原以為今天興許又要重新用木桶洗浴,得知一整個西廂房全都被辟成了浴室自然是喜出望外。在熱氣蒸騰裏痛痛快快洗了一個澡,又換上了家居的常服,她便在紅螺的幫助下用一塊大方巾包好了濕發,這才施施然到了外間妝台前坐下。看著那鑲嵌了一整塊圓玻璃的紅木大妝台,又想起剛剛那幾乎近似於淋浴的種種設置,那安設在牆上的放置各種洗浴用品的木架子,她忍不住生出了一種穿梭時光的感覺。


    芸兒在身後一麵幫陳瀾用幹毛巾捂著濕潤的頭發,一麵笑嘻嘻地說道:“夫人,想不到這兒比咱們家裏的浴室看著還齊整,而且那左一個罐子右一個罐子,看著真讓人嘖嘖稱奇。”


    聽到這種評價,陳瀾的嘴角頓時勾了勾——她是生怕有什麽幹礙,所以隻敢用浴池代替浴缸,誰敢和那些先輩們比肆無忌憚?這話隻是在肚子裏打了一個轉,她終究是什麽也沒說,隻是看著那鏡子裏逐漸長開的臉,想著安國長公主和皇帝都提早送了及笄禮,她忍不住就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離開了京城,她總算能舒舒服服過一陣日子了!


    “夫人似乎心情很好?”梳頭的紅螺笑吟吟地看著鏡子中的陳瀾,手下動作更輕盈了些,“說來也是,去歲一年經曆了這麽多的事,如今這一趟下江南正好散散心。”


    “誰說不是?早就聽人誇過江南一千個一萬個好,這頭一次下來,怎麽也得玩個夠!”芸兒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似的說著那些打聽來的吃食土產,末了更是忘情地按了按陳瀾的肩膀,眼睛裏滿是憧憬,“夫人,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咱們到時候也去蘇州杭州逛逛吧?”


    “好啊好啊!”陳瀾隨口應了一聲,見鏡子中映照出了芸兒那張滿是得意的臉,隨即慢條斯理地說,“其實容易得很,你年紀也不小了,到時候路過蘇州杭州的時候挑一家好人家把你嫁了,你這輩子自然有看不完的江南風光!”


    “夫人!”芸兒一下子臊紅了臉,等發現陳瀾嘴角含笑,紅螺忍俊不禁,這才輕哼了一聲,“江南雖好,看看也就算了!聽說南京最有名的地方就是十裏煙花秦淮河,這揚州也是青樓楚館遍地都是,甚至男人們送女人都送出風潮了,我才不便宜那些自命風流的臭男人!”


    轉頭瞅了一眼芸兒這氣咻咻的模樣,陳瀾不覺莞爾,卻再也不打趣此事了。等到她完全收拾停當出了這西廂房,換了楊進周進去,就在正房東屋裏頭清點起了東西。就在她正忙忙碌碌的時候,留在院子裏暫時幫忙看門的沁芳突然挑簾子進來,神色還有些古怪。


    “夫人,那位……公子來了!”


    陳瀾聞言一愣,想了想才吩咐把人請進來,又在外頭罩了一件褙子。等到了明間裏,看到那個滿臉都是簡直能凍死人的寒霜,嘴唇抿得緊緊的可憐人時,她在心裏狠狠問候了兩句某個不負責任的家夥,隨即就吩咐沁芳繼續到外頭看著。


    “蕭世子實在是辛苦了!”


    臉色陰沉的蕭朗勉強應了一聲,隨即惱怒地一握扶手:“都是他幹的好事!那個樊成一路上頻頻暗示不說,等到了住處,他竟然……竟然送了我四個俊美的小廝,說是小小心意!”


    設想了一下蕭朗麵對那一幕時的光景,又端詳著此時那張鐵青的臉,陳瀾想笑卻又不敢當麵笑出來,思來想去,也隻能牛頭不對馬嘴地安慰了幾句。然而,當蕭朗黑著臉說,那位樊知府甚至還暗示,江南此風大為盛行,同道之人眾多,今天晚宴必當使貴客盡興的時候,她的嘴角終於也抽搐了起來。


    老天爺……打雷劈死那個該死的惹禍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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