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葬禮


    朱載昌將手中的信件揉成了一團,神色陰沉。


    隨即看向一旁的黃裙女子,拱手道:“師姐……”


    不等朱載昌開口,黃裙女子便抬手打斷了他,問道:“你是想離開吧?”


    朱載昌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朱家的江山,絕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朱載昌冷聲道。


    雖然信中所言,朱常洛被冊封為太子,但林芒成為輔政大臣,究竟是何意,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攜天子以令諸侯?


    林芒此舉,與那曹賊何意?


    下一步,是否就該封王了?


    再之後呢?


    直接自己登基為帝?


    即便是他,也不覺得林芒會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


    但朱家的江山,絕不能就這樣落入外人手中。


    “此事需要問師父的意見。”黃裙女子道。


    “我沒意見。”


    話音剛落,從桃林深處緩緩走來一人,一身儒雅長袍,麵相儒雅,腰間掛著一把竹笛。


    來人看起來五十多歲,一雙眼眸似乎飽經滄桑,渾身散發著超然出塵之意。


    見到來人,黃裙女子連忙拱手行禮:“師父!”


    朱載昌也拱手行禮道:“師伯。”


    “嗯。”趙清文微微頷首,將目光投向朱載昌,讚賞道:“你的天賦,在我蓬萊,也算是罕見了。”


    朱載昌拱手道:“師伯謬讚了。”


    在上島後,他便得知,這位趙清文竟然是天池怪俠的師兄。


    從身份上來說,他得稱一聲師伯。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趙清文擺手道:“在不足天命之年就步入這一步,在我蓬萊的曆史上也沒有幾人。”


    在蓬萊,天賦非凡者並不在少數,有人在而立之年便步入天人境,但蹉跎一生,也未能窺破最後一步。


    朱載昌入蓬萊不過數月,便能步入通天境,其天賦之強,連他都感到驚歎。


    若是其能在蓬萊再修煉數年,其成就恐怕會遠超如今。


    “你的事我已知曉。”


    趙清文沉聲道:“不過此行艱難,你真的想好了嗎?”


    “此子雖然無恥,膽敢謀逆篡位,定然是有所依仗,而且我已聽說,他在西域有所機遇,也踏入了這一步。”


    朱載昌拱手道:“多謝師伯關心。”


    隨即臉色一冷,鄭重道:“但載昌身上流著朱家人的血,如今眼看江山易主,若是無動於衷,如何對得起我朱家的先祖!”


    “縱死無悔!”


    林芒將此事的罪責全部推於他,讓天下人該如何看他?


    他豈不是要背上千古罵名!


    何況,若他真的躲藏不出,豈不是正如了林芒的願。


    就算他以後站出來,那時林芒早已根基雄厚,又有幾人還會記得朱家的恩情。


    雖然他明知此刻前往中原,是衝動之舉,但他既已得知消息,又怎能無動於衷。


    趙清文沉思片刻,道:“既然你執意如此,就讓你師姐陪你去吧。”


    “文漪,你帶幾個弟子,與你師弟一同前去吧。”


    董文漪滿臉錯愕,遲疑道:“師父,我蓬萊不是不出世的嗎?”


    蓬萊遠居海外,從不踏入中原,師父此舉,令她頗感意外。


    趙清文看了眼朱載昌,認真道:“載昌是我師弟的弟子,如今我那師弟逝世,我這個做師兄的,自當對他的弟子有所照拂,又怎能看他身處險地。”


    “何況載昌本就是我蓬萊弟子,如今他要鏟除叛逆,我們幫忙無可厚非。”


    朱載昌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連忙拱手道:“師伯,豈敢勞煩師伯,這是載昌之事,萬不能將師伯牽連其中。”


    “若是不幸身死,這就是我的命。”


    趙清文眼眸微眯,飽含深意道:“載昌,這是要拒絕師伯的好意了?”


    朱載昌臉色微變。


    這時,董文漪連忙站出,笑道:“師父,師弟也是替我們考慮。”


    “是吧,師弟?”


    董文漪轉頭看向朱載昌,暗暗使了一個眼色。


    朱載昌內心暗歎一聲,拱手道:“多謝師伯。”


    出身皇室,什麽勾心鬥角之事沒見過。


    他也不是那些初入江湖,涉世未深的二世祖。


    再深的情分,也與他沒什麽關係,他也不會相信,僅憑一個死人的名號,就能讓人傾心對待。


    蓬萊久不出世,又怎會因他而現身插手世俗。


    說到底,他們更看重的,也不過是他的這個身份。


    必然是有所圖。


    但僅憑他一人,確實太過冒險。


    趙清文笑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文漪,你們這就去準備吧,事不宜遲,即日啟程。”


    “是!”董文漪拱手一禮。


    待兩人離開後,桃林深處緩緩走出一道人影。


    一身簡單的墨色衣衫,手中捧著一卷書冊。


    “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蓬萊已許久不再插手中原之事了。”


    趙清文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淡淡道:“可我們還能堅持多久?”


    “一場天災之下,周圍四島覆滅,便是陸地真仙,在這天地的偉力麵前,也顯得蒼白無力。”


    “蓬萊秘境的力量在消失,秘境外的島嶼也被海水淹沒,用不了多久,我們連生存之地都會喪失。”


    “中原的情況我已派人了解過了,這位朱載昌是皇室弟子,我們助他鏟除叛逆,不算違背規矩。”


    “若他們奪位成功,以後借他的名義,我蓬萊便可在中原正大光明的行走。”


    “而且佛門少林覆滅,佛門的那些真佛想從秘境中走出,也絕非難事。”


    手捧書卷的老者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我看你還是沒有放下啊。”


    “你又何必執著,王朝更替,本就是應有之事,誰也改變不了的。”


    “大宋的氣數盡了。”


    趙清文臉色陰沉,渾身衣袍震蕩而起。


    “我不甘心!”


    ……


    武安侯府,


    廳院中,一眾錦衣衛將一箱箱金銀放下。


    占地極廣的庭院幾乎被一箱箱金銀堆滿。


    唐琦恭敬道:“大人,清剿護龍山莊的贓款都在此地了。”


    “其中包括一些與神侯有牽連的官員,以及當日朝堂反對者的家產。”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是最近入京官員送上的禮金,折算後共計四千三百六十七萬兩。”


    林芒緩緩放下茶杯,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雖然他早就有所猜測了,但這個數字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護龍山莊,以及百官的家產。


    這個都已經足夠遼東六年的軍費了。


    林芒擺了擺手,道:“下去吧!”


    “是!”


    唐琦一拱手,領著一眾錦衣衛離開。


    林芒起身來到箱子前,隨即將其全部轉換為能量點。


    雖然成為了輔政大臣,掌控軍政大權,但他也沒打算去動國庫的錢。


    甚至是朱翊鈞內庫的錢,除了此次葬禮中的花費,剩下的都留了下來。


    什麽錢能動,什麽錢不能動,這個他是分得清楚的。


    ……


    海域中,


    一艘小船乘風破浪般的行進著,海水翻湧。


    船首,朱載昌望著遠方,神色沉默。


    “師弟,在想什麽?”


    聞言,朱載昌轉身拱手道:“見過師姐。”


    董文漪笑道:“師弟,不必太客氣。”


    “既然此次師父命我等助你,你大可放心的。”


    “就算那武安侯在西域僥幸突破,你我二人出手,也足以拿下他了。”


    其實她想說,她一人就足夠了。


    在她看來,這所謂的武安侯,不過是一個好運的家夥。


    在蓬萊,除了兩位島主,就屬她的實力最強。


    她成為通天境已有二十年,一個不過剛突破的家夥,又能有多強。


    朱載昌微笑道:“此行勞煩師姐了。”


    雖然他並不願意蓬萊的人插手其中,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僅憑他一人,的確沒有足夠的把握。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將皇位從林芒手中奪回,拆穿那個虛偽小人的真麵目。


    ……


    京城,


    大雪紛飛,


    在城門口,不斷有馬車緩緩駛入。


    萬曆駕崩的消息已經傳出,各省四品以上官員都開始陸續入京吊唁。


    除此之外,還有宗室子弟也從各地趕來。


    無論這件事其中有著怎樣的貓膩,他們作為臣子,都必須入京。


    這幾日,整個京城的街道都顯得蕭條了許多。


    城外的官路上,數十騎策馬奔騰,自風雪中而來。


    在行進至城門口時,連忙拽住了韁繩。


    為首者取出令牌,高聲道:“遼東,李如鬆!”


    李如鬆靜靜策馬而立,鎧甲的右臂上綁著一塊白布。


    恍惚間,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奉天殿受封之時。


    未曾想,僅僅過去了數月,竟然就發生了這種事。


    天子駕崩!


    雖然此事在民間議論紛紛,但這皇位終歸是在朱家人手中。


    皇長子朱常洛受封太子,在禮法上占據正統,誰也無法說什麽。


    待查驗令牌後,城牆上的守將擺了擺手,示意放行。


    在李如鬆入城不久後,又有數十騎從遠處策馬而來。


    “大同總兵,麻貴!”


    麻貴遙望著宮牆,輕輕歎了口氣。


    曾經寧夏平亂的三人,他與李如鬆封伯,而那位林芒受封武安侯,如今更是成為了輔政大臣。


    “放行!”


    麻貴收回心神,率眾入京。


    不久後,一輛破舊的馬車緩緩駛來。


    馬車停在了城門前,


    戚繼光自馬車上走下,認真整了整衣衫,待守將查驗後,一步步走進了城內。


    他沒有乘坐馬車,而是步行入城。


    此次入京,是吊唁,更是敘職。


    ……


    時間悄然流逝,


    距離朱翊鈞駕崩,已過去了整整十八日。


    全國各地的官員,以及宗室弟子能入京的,也已全部入京。


    這日,也是朱翊鈞出殯的日子。


    整個京城的街道已被京營士兵牢牢把控,更有錦衣衛隱藏在各處。


    “咚!”


    “咚!咚!”


    皇宮內的喪鍾之聲響起,傳遍京城。


    霎時間,整個京城都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悠揚的鍾聲在風雪中擴散。


    “咚!”


    離鍾九響,天子駕崩,龍馭歸天……


    皇帝的葬禮開始了。


    這也正式宣告著一代帝王的落幕!


    頃刻間,京城,皇宮內外,哭聲一片。


    或許對於普通百姓而言,皇帝距離他們很遠很遠,甚至遙不可及。


    他們許多人這輩子都沒機會見上皇帝一麵。


    但對於百姓而言,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思想,宗法禮教,君王便是他們頭頂的天。


    “君父”二字,君更在前。


    朱翊鈞或許有許多的毛病,也有許多的缺陷,但他也並非全然是一個昏庸的君王。


    在這天下,也會有百姓會感念其恩德。


    與其說百姓在哭皇帝,倒不如說在哭自己。


    誰也不敢確定,新的皇帝是怎樣的,是否昏庸無能。


    百姓的心中是迷茫的,更是無助的。


    他們怕,怕遇見一個昏庸的君王,怕自己的生活從此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皇宮,


    宮道禦階之上,一位身著白衣的老者腳步踉蹌了一下,掩麵哭啼。


    這是一位三朝元老,本來卸任歸田,但此次天子駕崩,千裏迢迢的趕來了。


    “陛下……”


    有官員跪地向著前方叩首,聲音哽咽。


    宮道兩側,百官,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天空落雪,


    整個皇宮內,哭聲一片。


    不管他們是虛情還是假意,這一幕總歸是令人動容的。


    文武百官接連前來,身著黑紗素衣,麵露悲意。


    無論他們內心是如何想的,但今日他們都表現的是一臉悲傷。


    但這其中也不乏有老臣是真的痛心,痛哭流涕。


    年輕的太子朱常洛一臉懵懂,被太後牽在手中。


    看著四周一張張哭泣的麵龐,眼中帶著一絲好奇。


    或許是被這股氛圍感染,朱常洛眼眶微紅,眼眶中似有淚水打轉。


    “別哭!”


    一道溫和的聲音在耳邊忽然響起。


    朱常洛揚起頭,不解的看向李太後。


    李太後並未去看朱常洛,而是依舊神色平靜道:“別哭!”


    “記住,你是朱家的男人!”


    “朱家的男人,能流血,但絕不能流淚!”


    “你是將來的皇帝,皇帝不能有眼淚。”


    李太後低聲自語著,目光望向前方,神色平靜。


    前方大殿前方,靜靜停放著一尊巨大的棺槨。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陣陣腳步聲。


    接接著,一隊錦衣衛從兩側快步而來,神色冰冷,臉上仿佛不含一絲感情。


    在中央禦道上,一道身著墨色侯服的身影緩緩走來。


    無形的氣勢悄然流露,給眾人一股極其可怕的壓力。


    看見來人,文武百官瞳孔微縮,有人眼中露出一絲恨意,也有人麵露諂媚。


    不是君,但威勢更勝君!


    人群中,有與林芒相熟的人神色複雜。


    連他們也未曾想到,這位曾經與他們共事過的人,會走到今日的地步。


    權臣!


    這是眾人內心共同的想法。


    對於這些目光,林芒並沒有在意。


    林芒向著李太後行了一禮,隨即邁步走向大殿,拱手行了一禮,上了一柱香。


    “一路走好!”


    林芒在內心默念道。


    一旁禮部侍郎,左文賢小心翼翼道:“侯爺,時辰到了。”


    林芒微微頷首。


    見狀,禮部左侍郎左文賢轉過身,高聲道:“起靈!”


    “拜!”


    一時間,文武百官,宮女太監拜倒一地。


    白色的旗幟在寒風中飄蕩著。


    落雪紛紛!


    萬曆帝的靈柩緩緩被抬出宮殿。


    鍾聲再次響起!


    而這時,


    林芒伸手解下了腰間的佩刀,來到靈柩之前。


    在一眾文武百官目瞪口呆的神情下,用肩膀扛起了靈柩。


    這無疑是不合規製的,但誰也不敢明著說什麽。


    有人在心底暗罵,虛偽。


    在文武百官看來,林芒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舉未免太過虛偽。


    皇帝是如何死的,就算他們不知事情經過,也能猜到一二,此舉不是虛偽是什麽。


    李太後亦是微微錯愕。


    林芒神色依舊,淡漠道:“起靈!”


    眾人在想什麽他很清楚,但他並不在意。


    他一生行事,又豈會在意他人的看法。


    君臣一場,人死了,這恩怨也該散了。


    聞言,一旁的禮部侍郎連忙揮了揮手。


    下葬的隊伍,很宏大。


    出葬的隊伍一路走出大明門,然後沿著京城街道,一路前往天壽山。


    隊伍最前方,三千錦衣開道。


    年輕的太子朱常洛走在靈柩前方。


    靈柩之後,是文武百官。


    再之後,是皇城二十四親衛。


    最後方,則是道士與和尚,誦念著經文。


    隊伍每至一處,道路兩側的百姓全都跪了下來,哭聲震天,似乎在宣泄這麽多天以來的惶恐與不安。


    隨著朱翊鈞一同葬下的,也有萬曆這個時代。


    ……


    天壽山,


    出殯的隊伍緩緩行至,白色的魂幡在天地上方飄蕩著。


    到了此地,葬禮也將結束。


    看著靈柩被送入陵墓中,眾人臉上浮現一絲落寞。


    李太後怔怔的站在原地,臉上罕見的露出一絲悲意。


    這一路上,她都沒有哭,但此刻卻是眼眶微紅。


    就在這時,


    一道中氣十足的怒喝聲從人群中傳來。


    “且慢!”


    眾人下意識的轉頭望去。


    不知何時,百官的隊伍中竟然多了數位身披鬥篷的人。


    在萬眾矚目之下,為首一人緩緩解下了頭頂的兜帽。


    眾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麵露驚駭。


    “神侯!”


    眾人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朱載昌冷眼瞧著林芒,冷聲道:“林芒!”


    “本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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