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裏藏著一條孽龍,是李南方最大的秘密。


    也是他能由一個早衰患兒,完美逆生長到現在的關鍵所在。


    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身體裏有這麽一個玩意兒。


    正如他此前在深度昏迷中,做過的那幾個夢。


    在夢裏,他是八百眾村民為煬帝楊廣送葬時的一個紙人,即將被焚燒時,有六個女人被他看中,吸取了她們的魂魄,成了一個有思想,有靈魂的紙人。


    但卻招惹了煬帝的大憤怒,撲過來要掐死他時,卻忽地鑽進了他嘴裏。


    除了這個夢之外,李南方還夢到煬帝和他說,他是“朕”的兒子。


    朕的兒子來到這個世界上,隻是朕能健康成長的宿主。


    不過朕也有怕的人,那就是李南方在八百驚馬槽下,看到的那個女人。


    那個總是在淒聲四處找兒子的女人,會不會就是李南方的親生娘親?


    李南方——不敢去想。


    這些事,他隻是在夢中遭遇過。


    可在醒來後,卻從沒有試圖去把這些事,全部聯想起來,從中找出一個清晰的線頭,來推斷他為什麽能成功逆生長,荊紅命等人為什麽如此的愛護他。


    甚至,他都已經隱隱察覺到,大魔頭楊逍,為什麽三番兩次的說,總有一天會幹掉他了。


    李南方不敢去想這些事的理由,很簡單。


    怕。


    就是一個怕字。


    如果你身體裏藏了條孽龍,還隱隱察覺出你生命的由來,隻是個紙人——你會不會怕?


    正因為怕,所以李南方從來都是逃避。


    就像荊紅命等人已經知道他身體裏藏了條黑龍,卻從沒有和他認真討論過這件事那樣。


    有時候,逃避,也是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


    偏偏,有這麽一小撮人,卻熱衷於拆穿別人的秘密。


    空空大師,不,是空空老禿驢,就是其中的一個。


    盡管他隻見過李南方一麵,李南方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可程主任剛才說的這些,看似很巧合,又有誰能保證這不是老禿驢一手安排的呢?


    老禿驢既然能算到老常早晚能鹹魚翻身,更能算到芒種前夕,青山之龍會回歸故裏,那麽就沒理由算不出,老常夫妻倆能遇到李南方,並借助程主任的嘴,傳達某種信息。


    所以李南方並沒有太費勁,就能聯想到他有可能就是那條青山之龍了。


    難道,李南方真是真龍轉世?


    荊紅命等人,又是怎麽看他的?


    他的父母,究竟是誰?


    紙人,真是他的前世嗎?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黑龍為什麽基本都在保持不該有的沉默?


    楊逍總是陰魂不散的纏著他,夜神姐姐所在的那個神秘組織,有和李南方有什麽關係?


    他,以後該怎麽辦?


    繼續逃避?


    還是勇敢的麵對未來?


    這許許多多的問題積攢起來後,形成了決堤的洪水,轟隆隆的咆哮著,淹沒了他的思維,讓他瞬間頭疼無比。


    “兄弟,你怎麽了?”


    就在李南方頭疼無比,隻覺得整個人都要爆炸,黑龍總算有了反應,厲聲長嘯著衝天而起,讓他特想猛地大喝一聲,一拳把桌子砸個稀巴爛時,正在和老常鬥嘴的程主任,發現他情況很不對勁,連忙問他怎麽了。


    程主任的聲音,就像夏天裏的一盆清涼水,嘩啦一聲潑滅了幾近讓李南方發狂的烈火,心中頓覺空靈,所有的暴躁,居然不翼而飛了。


    卻有黃豆大的冷汗,自腦門上滾滾落下。


    “啊,是不是這屋子裏太熱了啊?”


    看到李南方滿頭大汗後,程主任才發現房間裏沒開空調。


    “對,對,就是太熱了。我喝酒後,愛出汗。”


    李南方當然不會說他怎麽了,強笑著抬手擦了擦汗水後,順著程主任的話連連點頭。


    “早說嘛,有空調的。”


    程主任連忙跑到屋角低櫃前,拿起了遙控器。


    隨著空調吹出來的陣陣涼風,李南方的臉色,心跳,血脈流動速度,都恢複了正常。


    有些真像,無論隱藏的有多深,早晚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隻要能好好地活著。


    “兄弟,我再給你要一瓶冰水?”


    程主任很聰明,知道女人的細心,關心,是最能討男人高興的方式。


    果然,李南方再和她說話時,一點讓她不舒服的因素都沒有了:“不用,不用,這樣就正好。哦,程主任,你剛才說到哪兒了?老常成功度過危險期後,肯定能保住主任寶座吧?可你怎麽又說領導不厚道了呢?”


    程主任為何說龍副市長不厚道?


    還不是因為她在吃癟後,老常借機向她考慮,希望能抱上她白嫩修長的美腿,從此也算是有靠山的人時,她明明答應了,結果卻在另外一個領導,想把心腹安排在抗旱防澇處,順便把老常給擠走時,最該跳出來反對,保護屬下的龍副市長,卻毫無反應?


    老常的投誠,誠然給了龍副市長一個台階下,但她心裏總是會不舒服。


    你如果是領導,你喜歡一個讓你丟麵子的屬下嗎?


    肯定不會。


    那麽當有人有合適的借口,要調整這個屬下的工作,讓他滾清水衙門裏看報紙時,故作無視就是很正常的表現了。


    老常這次被放假,外出遊玩,看上去是領導的關心,其實等他回去後,他的主任寶座上,就有可能坐上別人了。


    “所以我才說她不厚道。”


    叭啦叭啦說完後,程主任才冷哼一聲:“哼,兄弟,你給姐姐評評理,有這麽當領導的嗎?小肚雞腸,瑕疵必報,能成什麽大氣候?不就是仗著來頭大——老常,你別拽我衣服。你還怕李兄弟會把這些說出去?李兄弟可不是那種賣友求榮的小人。”


    被老婆打手的老常,尷尬的衝李南方笑著搖了搖頭。


    李南方當然不是那種賣友求榮的小人。


    關鍵是,今天才剛認識的老常夫妻倆,是他的朋友嗎?


    勉強算是吧。


    雖說程主任的思想,遠遠不如她的身體更成熟,可有這麽一個心直口快又潑辣的朋友,其實也不錯。


    和這種人相處,不用像和嶽梓童那種心機、心機女人那樣累。


    看在她給自己帶來輕鬆的份上,李南方就問:“老常那位領導是誰啊?這麽沒品。”


    “就是我了。”


    程芳張嘴,還沒說什麽呢,包廂門忽然開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李南方抬頭,愕然一愣:“城城?”


    剛才龍城城給他打電話時,就說要開閑人居了。


    所以她出現在這兒,李南方不會感到驚訝。


    他驚訝的是,龍城城居然會是程主任所說的,那個相當不厚道的領導。


    李南方是愕然,程芳夫妻倆卻是在呆愣一下後,臉色齊刷刷地蒼白。


    從龍城城說的那句話裏,包廂內的三個人,不難猜出她早就來了,並站在門外,偷聽到程芳說了些什麽。


    直到李南方問不厚道的領導是誰時,她才“恰到好處”的出現。


    龍城城臉色倒是很平靜,可輕輕掃過老常夫妻倆的眼眸裏,帶著讓倆人如墜冰窟的涼意。


    挖槽。


    毛叫禍從口出?


    一瞬間,老常夫妻倆都清晰理解到了這個成語的真正含意。


    剛才還義憤填膺,每當提到某領導時,都會用手拍一下桌子,仿佛一巴掌就要她拍死的程芳,看到龍城城後,仍然能站立當場,絕對是徹底呆逼的表現。


    大腦中,當然是一片空白了。


    白的啊,比她的臉色還要白。


    至於老常,總算還是個男人。


    在龍城城雙手抱著膀子,緩步走過來後,他醒過了神,低低歎了口氣,站起來拉開椅子,後退兩步,對人深深地鞠躬。


    老常給龍城城鞠躬,當然不是奢望這個鞠躬,就能改變她對他的印象,在他即將去坐冷板凳時,拉他一把。


    而是替在背後詆毀她的妻子程芳,向她賠禮道歉。


    至於此後老常會不會被胸倒是很大,可心眼肯定很小的龍副市長,找個機會踢出革命隊伍,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他當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給龍城城道歉。


    老常可不是老呂,陸航之流,為了往上爬不惜代價,不擇手段。


    在他心中,妻子才是他的根本,他的全部。


    不當官了,向來做什麽都是腳踏實地的老常,隻要努力總能過上好日子。


    可如果沒有了嬌妻,再好的日子對他來說都是了無生趣,還是一起化蝶的好。


    在給龍城城道歉後,老常不發一言,牽起一言不發的妻子左手,走向門口。


    現在情況就算是他再能說會道,把天給說出一個窟窿來,也無濟於事了。


    倒不如趁早趕回青山,回單位收拾下東西,主動滾蛋的好。


    自以為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能把男人吹舒服——能把天說出個窟窿來的程主任,此時就像個牽線木偶那樣,任由老常牽著走,走向了門口。


    “站住。”


    龍城城說話了,聲音比空調吹出來的風,還要冷。


    “龍、龍副市長,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已經給您賠禮道歉了,也決定立即趕回青山,主動辭職了,您就放過我們吧。看在,看在我們不是真心冒犯您的份上。”


    老常臉色再次蒼白的回頭,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人就沒有不得罪人的。


    關鍵是看得罪的這個人是誰。


    得罪了古華古大哥那種江湖好漢,撐破天讓程主任陪他們酸爽下——這事就過去了。


    可得罪了大有來頭的龍副市長呢?


    丟官罷職都是輕的,說讓你從此徹底消失在人世間,也不是不可能的。


    “坐下。”


    龍城城沒有理睬老常的哀求,抬腳輕輕踢了下椅子。


    老常嘴巴動了動,脖子艱難的轉著,看向了李南方。


    他希望,李老板看在大家都是青山老鄉的份上,能為他說幾句好話。


    畢竟,李南方和龍副市長的關係看上去很不一般。


    就因為他們關係不一般,李南方才不會理睬老常的求救。


    躲開他的眼神,端起了茶杯。


    唉。


    我想的太天真了,明知道程芳剛向他抱怨龍副市長,說不定心裏正痛恨我們呢,怎麽可能會幫我們?


    老常心中再次歎了口氣,唯有轉身走到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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