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輩子所見過的人,根本沒法計算。


    隨著歲月的流逝,絕大部分的人,都會慢慢地遺忘。


    但有兩種人,卻不會受歲月的丁點侵蝕,不但不會模糊,反而因更長時間看不到,變得越來越清晰。


    一種是摯愛的人。


    李南方已經死了大半年,可從來沒當著任何人說過愛他的隋月月,隻要一閉眼,他那張或厭惡冷漠,或賊兮兮的笑臉,就會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讓她忍不住想淚流滿麵。


    女孩子的愛,有時候就連她本人,都不知道怎麽來的這樣突然,深刻。


    一種是痛恨的人。


    連姐傷害隋月月家人的日子更久,但她在隋月月心裏的形象,甚至比李南方還要清晰。


    人們有個習慣,總是能輕易忘記別人的好,卻至死都不會原諒那些傷害過她的人。


    尤其是連姐這種害隋月月的家破人亡的,不把她玩到後悔來這個世界上,隋月月是絕不罷休的。


    所以,當坐在車後座的隋月月,忽然看到幾個人從銀凝集團總部內走出來後,一眼就認出那個穿著無袖黑色連衣裙的女人,就是她的破家大仇家。


    連姐。


    連姐並不知道,她已經被死神盯上了,依舊踩著細細的高跟鞋,與旁邊一個對男女低聲說笑著什麽,腰肢亂扭,神采飛揚的很。


    在她左邊,還跟著個十多歲的男孩,低頭看著手機,滿臉不耐煩的督促著什麽。


    看到“晝思夜想”的仇人後,隋月月的雙眸很快就變紅了,車裏的溫度,也下降了好幾度。


    感受到隋老大的變化後,正假裝看別處卻用眼角餘光看吉蘭的馬刺,立即收斂了私心雜念,順著老大看去的方向,用目光鎖定了連姐。


    “晚上,我會去殺了她。”


    吉蘭也看到了連姐,右手拇指,與食指急促的搓了幾下。


    自從幹掉部隊領導後,吉蘭就有了在殺人之前,要搓手指的習慣。


    “不。”


    隋月月搖頭,淡淡地說:“她是我的。在沒有經過我的許可下,誰也不許殺她。”


    當初李南方說要替隋月月收拾連姐時,就被攔住了。


    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親自找到連姐,算算這筆破家之仇。


    她既然這樣要求,李南方恰好又不是那種嗜殺的人,也就任由她去了。


    如果李南方還活著,隋月月不會這麽早,就來找連姐。


    她希望,等連姐在最幸福的時刻,悲慘的離開這個世界。


    一個年方三十六七的女人,什麽時候才會有最幸福的時刻?


    結婚?


    據隋月月了解,連姐連兒子都有了,目前正在上小學五年級。


    “冤有頭,債有主。除了連姐外,你不可以動她的家人。”


    這句話,是當初李南方在離開金三角時,特意囑咐過隋月月的。


    他不喜歡這個已經成為他女人的女人,會被仇恨而變得喪心病狂,連兒童也要殺。


    隋月月答應了他。


    她記得很清楚,她在答應李南方這個要求時,心裏還是很不以為然的:“到時候,我先把姓連的全家都殺光,再給你賠罪好了。你總不能因為她全家被我殺光,就把我也殺了吧?”


    可在李南方死後,隋月月卻不這樣想了。


    原因很簡單,她不想在九泉之下的李南方不高興——這,算不算癡情?


    可能還算不上癡情的隋月月,早在四個月前,就派人來到津門,密切監視連姐,花重金打探她什麽時候才是最幸福的。


    很遺憾。


    連姐好像每天都很幸福,也好像從來都沒有幸福過,依舊像以前那樣,仗著家族勢力,在她能控製的小圈子裏為非作歹的。


    隋月月終於等不及了。


    隨著李南方死去的時間越來越久,她掌控金三角的力度越來越大,卻有了中說不出的緊迫感。


    或者說是莫名的危機感,仿佛在下一刻,就會有顆子彈從暗中飛來,把她漂亮的腦袋打爆。


    她早晚會橫死的。


    在她決定替李南方接管金三角後,內心深處就有了這種準備。


    她不怕。


    天下絕大多數女人,能夠走到隋月月這個高度,哪怕隻是一天,就該死而無憾才對。


    隋月月怕她死後,連姐還沒有死。


    所以借著金三角每年一次的四大區老大聚會時,隋月月偷偷潛入了內地。


    金三角每年一次的四大區老大聚會,都會引起很多國家的高度重視。


    他們也很想,在這一天把四大區老大,一網打盡。


    隻是有些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


    迄今為止,四大區的老大,依舊每年在這一天開會,也沒見誰忽然缺席了。


    借著各國緝毒部門把注意力放在金三角時,偷偷潛進內地作案的安全係數,就高了很多。


    確實這樣。


    他們三人來內地已經兩天了,從沒遇到過任何的風吹草動。


    甚至,隋月月他們都能大模大樣的去住酒店。


    當然了,他們三個的身份,是從泰國來華遊玩的公民。


    馬刺還叫馬刺,吉蘭還叫吉蘭,隋月月卻更名為李士月了。


    李士月,是一個很普通的華夏女人名字。


    單看名字的話,就會讓人以為她今年至少三十五歲了。


    她名字裏的這個“士”,明顯就是老一輩人最重視的輩分。


    月,才是她的名字。


    可很少有人知道,隋月月取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


    很少的意思,並不是沒有。


    恰恰,荊紅命就能從她這個名字裏,看出所代表的意思:“李士月,並不是因為她的輩分是‘士’,而是姓氏的‘氏’。寓意很簡單,效仿古人,自稱為李氏。李士月,就是李南方的——月。唉,又是一個那家夥在時不顯山露水,他不在了會大放異彩的妖孽。”


    望著手機屏幕上,隋月月那張清秀至極的臉,再聯想到東洋那邊剛把犬生腦袋斬掉的上島櫻花,荊紅命就低低歎了口氣,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


    “唉聲歎氣的,算毛意思?”


    坐在荊紅命對麵的謝情傷,拿起手機看了幾眼,翻了個白眼問道:“難道,我謝老四的學生,就不能繼承我幾分能把女人迷倒的優點?”


    看了眼在酒店客房內,正與蔣默然坐在床沿上說話的薛星寒,荊紅命微微皺了下眉頭:“你有本事,大聲說,能讓你家婆娘聽到。”


    “靠,當我傻嗎?”


    謝情傷小聲罵了句,叼上了一根煙。


    “姓連的那個女人,不能死。”


    等老謝一顆煙快吸完時,荊紅命望著窗外漸漸黑下來的天色,淡淡地說。


    “老十,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樣嘴碎了?這句話,你快說一百遍了。我耳朵裏,都已經磨出了繭子。”


    “再說一百遍,你聽不到心裏去,也是白搭的。”


    “怎麽,你懷疑我忽然來到津門,就是為了幫隋月月幹掉那女人的?”


    “如果不是這樣,賢伉儷早就該走了,而不是死皮賴臉的纏著我。”


    除了妻子之外,荊紅命無論和誰說話,都是這種不冷不熱的樣子。


    也從來不管別人聽後,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靠了,我會纏著你?”


    謝情傷被說穿心事後,老臉稍稍紅了下。


    化名李士月的隋月月,自以為她潛入華夏是神不知鬼不覺的。


    其實不然。


    在她剛離開金三角時,荊紅命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並根據她預訂的機票,迅速推斷出她來津門要做什麽了。


    如果連姐的父親,不是三十多年前那場對南越的自衛反擊戰中,犧牲的高級將官,就算她被隋月月滅門,每天有那麽多大事要做的荊紅命,也不會放下手頭工作,親自趕來津門坐鎮。


    連姐該死。


    荊紅命是這樣認為的。


    可又不能死,因為她是那位英雄的獨生愛女。


    盡管華夏有“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說法,連姐犯罪後,必須得接收法律的嚴懲。


    但荊紅命在翻閱了那位英雄的遺物後,改變了主意。


    參加那場戰爭的軍人們,在上前線的前夕,都會寫一封信。


    “假如我不幸犧牲了,我隻有一個心願。那就是國家能撫養我的小乖,讓她平安到老。”


    這就是英雄犧牲前的遺書裏,用紅線重重劃出來的一段話。


    謝情傷也看過這封信,就在荊紅命的口袋裏裝著。


    把沒吸完的煙頭,用力按在煙灰缸內,老謝冷冷地說:“難道,英雄的女兒,就能肆意殘害隋月月家人嗎?”


    “不能。”


    荊紅命很幹脆的說:“這也是你知道我來阻止隋月月殺她,隨即追來纏著我,希望隋月月能得手的原因。”


    “是。”


    老謝這次沒有否認:“我查過隋月月父母的死亡。那個姓連的女人,該死。”


    荊紅命沒有再說話。


    他無話可說。


    但站在他的角度上,他必須去做違心的事。


    當然了,一個連姐的死活,還不足以讓荊紅命與老謝倆人,齊聚津門,為她是死還是活,而展開激烈辯證。


    關鍵是,荊紅命想趁此機會,一舉抓捕隋月月。


    隋月月近期表現出的越來越大的野心,引起了國家安全部門的高度重視。


    盡管她從沒做任何威脅華夏的壞事,但一切都要防患於未然。


    誰能保證這個女人,在一統金三角後,還會這樣“守規矩”?


    所以,華夏安全部門寧可“錯殺她”,也不想看到她把統一金三角。


    隻因她金三角南區的老大,又與李南方有著太直接的關係,荊紅命這個最高警衛局大局長,才悍然親自出馬。


    而謝情傷趕來津門的意圖,卻與荊紅命恰恰相反。


    他希望隋月月幹掉連姐後,再安心一統金三角——那樣,被世界各國緝毒部門說起來都腦袋疼的金三角,就徹底在華夏的掌控之中了。


    等煙頭冒起的最後一縷青煙散去,謝情傷才緩緩地說:“你懷疑,李南方已經真死了。”


    荊紅命眉梢一挑:“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是。我也是。”


    謝情傷拿起煙頭,低聲說:“七八個月了。到現在他都杳無音信。也許,他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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