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柔從子夜時分開始沉睡,足足睡了十幾個小時。


    再醒來時,康維雅夫人給她注射的藥劑藥效,早就消失了,年輕的大腦再次正常運轉起來。


    她還沒睜開眼時,就回想起了這些天所遭遇的惡夢。


    過往的這十幾天,對她來說是個終生難忘的夢魘。


    盡管,她在身體上沒受過實質性的傷害。


    但身體上的傷害,遠遠不如精神上的更刻骨銘心。


    十幾天來,每當她在半睡半醒中睜開眼,基本都是被集裝箱的鐵門聲驚醒,然後就聽到同伴們輕輕的哭泣。


    她也會迅速被這種絕望而感染,繼而報頭輕泣。


    那時候,她多麽希望那一切,都隻是個惡夢,快點醒來。


    隻是殘酷的現實,卻告訴她,她正走在前往地獄的路上。


    現在她醒來後,本能的有了以往那種恐懼感。


    立即下意識的縮起身子,雙手抱住雙膝,蜷縮成一團無聲的輕泣起來,渴望快點有人喊醒她,讓她從噩夢中醒來。


    不過哭了片刻後,她忽然發覺現實情況與她所怕的不一樣。


    她已經不再是冰冷,黑暗,散發著臭味,以及耳邊不斷有哭泣聲響起的集裝箱內了。


    而是,在一個舒適的大床上。


    潔白而綿軟的被單,輕柔而溫暖的錦被,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薄荷香氣。


    臥室內風格簡約的裝潢,透著明亮。


    牆上掛著一副達芬奇的《蒙娜麗莎》複製版,畫中的女人,正對她神秘的微笑著。


    下午的陽光,從窗外直射進來,能看到極其輕微的灰塵,在空氣裏緩緩舞蹈。


    靜。


    溫馨的安靜,讓閔柔猶如置身於夏天的碧海中,隨著波浪緩慢的起伏,她的腦思維在努力甄變著眼前。


    片刻後,她慢慢地想起來了。


    就在她沉睡過去之前,被人推到了一個明晃晃的玻璃展台上,就像踩在雲彩上,站都站不穩,身子一個勁的踉蹌,卻又偏偏摔不到,唯有不住地的前後走動。


    刺眼的白光,讓她無法睜開眼。


    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黑暗,隻能聽到那邊不斷有男人競拍她的喊價聲傳來。


    兩千萬美金!


    這是一個最蒼老的聲音,為得到她而拍出的最高價格。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發生,那個蒼老聲音的男人,就該是她以後的主人了。


    她以後的主人,慷慨大方的讓人脫掉了她最後的遮身物,就那樣紅果果的站在強光下,任由那些男人用肮髒、貪婪的目光審視。


    那些目光,就像一隻隻無形的手。


    也像是毛毛蟲,在她身上爬啊爬的。


    她很惡心,更怕,唯有蹲下來,以無助而絕望的輕泣,來向殘酷的現實反抗。


    就在她認命了,單方麵的向李南方告別,囑咐他下輩子,千萬不要這樣隨意放過她時,嶽總出現了。


    嶽梓童怎麽會在她最危險時出現?


    這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的噩運結束了。


    她終於可以伏在嶽總那溫暖的懷抱中,再也不用害怕的沉沉睡一覺了。


    現在她已經醒來。


    那麽,嶽總呢?


    此時的閔柔,就像三歲的孩子,夜半醒來時發現媽媽不在身邊,隻有她孤苦伶仃的呆在床上,本能的尖聲大叫著嶽總。


    吱呀一聲。


    虛掩著的房門開了,嶽梓童快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急切的關心:“小柔,別怕,我在這兒。”


    她剛坐在床沿上,閔柔就從床上撲在了她懷裏。


    沒有哭聲。


    但她瘦削的雙肩,卻在劇烈顫抖著。


    嶽梓童也能清晰感受到,胸前的衣服被熱淚侵濕。


    “小柔,別怕,我在這兒呢。等我處理好這邊事情後,咱們就馬上回家。”


    嶽梓童就像安慰孩子的母親那樣,輕拍著閔柔的後背,左手在她的秀發上輕撫著。


    同為女人,尤其嶽梓童在國安時,還接受過一定心理學的培訓,所以她現在很清楚閔柔為什麽這樣。


    閔柔,怕眼前這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夢。


    昨天之前,她時刻盼望著能從噩夢中醒來。


    現在,她卻不喜歡有人驚醒她。


    如果,這也是在夢中的話。


    “這不是夢,是真實的。小柔,你安全了。綁架你的那些人,基本都已經受到了最最殘酷的懲罰。”


    嶽梓童還是很清楚,該說些什麽,才能迅速讓閔柔擺開恐懼,去迎接——新的現實。


    她說:“你知道嗎?你在澳門被綁架後,李南方馬上就趕去了那邊,把整個維納斯賭場,一把大火燒了。那些綁架你的壞蛋,被他接連殺了十幾個呢。曾經把你帶到天台上的卡拉維奇,更是被他逼的,從九樓天台上跳樓自殺。”


    說著,嶽梓童雙手捧起閔柔的小臉蛋。


    拿手帕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柔柔的笑道:“隨後,李南方為搜救你,來到了英三島。你呀,就是個有福的。因為能有個男人,肯為了救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哪怕是把天捅個窟窿,也無所畏懼。”


    是啊,這就是個有福的。


    李南方為了救她而死。


    可是——閔柔,你該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我的未婚夫為了救你,殺了那麽多人,最終連他也葬身大海。


    想到躺在冰櫃裏,被白布包成木乃伊樣子的李南方,嶽梓童就忍不住悲從心來,淚水從長長的睫毛上,毫無征兆的撲簌,撲簌的掉下來。


    聽她說起李南方後,閔柔的雙眸,就開始慢慢地發亮。


    她當然相信嶽總所說的每一句話。


    更相信,李南方為了搜救她,不惜赴湯蹈火。


    她無比的欣慰。


    那是因為她知道,她沒有愛錯人。


    盡管,她愛上的這個人,是個“有婦之夫”。


    但這又有什麽呢?


    真正的愛情,並不是非得相互擁有,而是每當想起她所愛的男人時,心裏就像灌了蜜那樣甜。


    為守護這份真摯的愛情,閔柔寧願孤身到來。


    到死,都不會為這個選擇後悔。


    她隻會在臨終前的那一刻,笑著對蒼天默默地說,她這輩子沒有白活,就是——心總是疼。


    閔柔的心,又猛地疼了下。


    她看到嶽梓童的淚水,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很明顯,嶽梓童是不想哭的,她在用力咬著嘴唇,都有血漬出現了。


    她想笑!


    堅強的笑著,告訴閔柔說以後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困難,都不要怕,一切有她。


    可為什麽,她越是想笑,淚水就越急呢?


    可能是因為,李南方已經死了。


    “嶽、嶽總,您,您怎麽了?”


    剛才還需要人安慰的閔柔,看到嶽梓童強忍大哭一場的模樣,心兒頓時沉了下去。


    沉在了冰窟中。


    好冷!


    完全是出於本能,閔柔立即想到了李南方。


    如果不是因為李南方,嶽梓童不可能哭的這樣傷心,淚水中更不會閃現著絕望。


    她猛地用力,抓住了嶽梓童的手,嘎聲問道:“嶽總,李南方,李南方是不是出事了?”


    她不說還好。


    一說,嶽梓童總算找到能抱頭痛哭一場的親密夥伴了。


    在得知李南方掛了的消息,到看到他好像蒸乳豬般的遺體,嶽梓童為他哭過不止是一次了。


    但都是無聲的哭泣,任由淚水肆意橫淌。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能夠抱住一個人,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邊哭,還邊罵娘,罵老天爺,罵這該死的世道!


    她說,她就不明白了。


    她小時候喪父,備受嶽家人欺淩也就罷了。


    怎麽好不容易找了個中意的男人,準備做個快樂的賢妻良母時,老天爺卻手指頭一勾,直接把他給帶走了呢?


    這踏馬的什麽老天爺?


    又尼瑪的是什麽世道!


    哭。


    必須哭。


    不嚎啕痛苦,不足以釋放這些天來,她所承受的各種強壓。


    如果隻是死了老公,還好些——咳,可為什麽,老天爺又帶走爺爺了呢?


    老爺子在臨終前,還不忘坑她一把,把她推上了嶽家家主的寶座。


    什麽狗屁的寶座啊?


    真以為嶽阿姨是那種胸大無腦的女人呢?


    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的聲音,不時提醒著嶽梓童,她就是老嶽為穩固嶽家在華夏版圖上的地位,推出來的一個大傀儡。


    還是很有價值的那一種,背後站了老多狠辣的實權派。


    隻要她能有這些人協助,已經去給老天爺端尿壺的老嶽敢肯定,至少在兩年內,嶽家是不會敗落,還有可能會穩步向前發展的。


    兩年的時間,足夠嶽家其他人成長起來。


    也能在這段時間內,把嶽梓童所有的價值,榨幹。


    等她價值被榨幹時,就是她的死期。


    到時候,她就可以在如釋重負般閉上眼時,罵一聲這狗日的人生了。


    從老嶽手中接過印記的第二天,嶽梓童就想通了這些。


    她可以拒絕。


    畢竟沒誰喜歡被人當榨幹後,再當垃圾扔掉的,尤其她本來的小生活,就過的很滋潤。


    卻又不能拒絕。


    她是嶽家的嫡係子孫,身上流淌著嶽家先祖那高貴的血統。


    她有責任,更有義務,在嶽家迫切需要她時,挺身而出,大喊一聲這狗日的人生。


    心愛的男人成了蒸乳豬,最多兩年後,她也要被貪婪的嶽家其他人,壓榨成幹再扔掉的命運,放在誰身上,誰不會痛罵這狗日的人生?


    又有誰,不會終於找到可以抱頭痛哭的好姐妹後,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剛開始是閔柔哭,嶽梓童安慰她。


    現在是她嚎啕大哭,閔柔唯有在陪著她哭了足足三分鍾,看她淚水還噴泉那樣的旺盛,擔心她會因此哭壞了身子,唯有強忍著心愛男人掛掉的劇痛,反過來安慰她了。


    她們倆人邊哭,邊罵這苦逼人生時,外麵客房沙發上的齊月,當然能聽得到。


    不過,她不但沒有過來勸說下,就連雜誌翻頁的速度,也始終像此前那樣。


    這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啊。


    就是雜誌上那幾近全果的長腿妹子,與“聖賢書”不怎麽搭調。


    一個頂級保鏢,要做到被雇主視為空氣。


    哭聲,終於停止時,齊月卻輕輕鬆了口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官道之色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中的陽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中的陽光並收藏官道之色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