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辰霍然起身,右手抬起。


    有寒芒,一閃即逝。


    如果林漢在場,肯定會被李總當前的動作給嚇一大跳。


    在林漢等保鏢心中,李總就是那種嬌滴滴的女孩子而已,真要有人敢非禮她,不被嚇得的渾身發抖,能大喊來人呀救命就很不錯了,千萬別提她會做出什麽有力的反抗。


    但現在李牧辰受驚之下的本能反應,何止是反抗,完全是突襲。


    還是那種一擊致命的。


    就算自詡特種精銳出身的林漢,也躲不開李牧辰起身的瞬間,即將揮出的致命一刀。


    小刀鋒利,正式醫院外科大夫的專業工具,手術刀。


    不過李牧辰在猛地揮出手術刀後,接著就把右手放下,刀光不見。


    然後,昔日在林漢等人眼中,不次於女王般存在的李牧辰,竟然雙手放在左邊腰胯間,雙膝一屈,對忽然出現在她背後的那個人,盈盈來了個標準的萬福,垂首輕聲說:“李牧辰,拜見王上。”


    她在說出這七個字時,語氣帶有明顯的顫音。


    這證明“王上”的忽然出現,讓她無比的震驚。


    幸虧她的鎮定功夫夠好,才能在說話時沒有結巴。


    “你對危險的反應,要比以往快了許多。尤其是修養功夫,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不錯。”


    那個人淡淡地說著,緩步從小長椅後的花木陰影中走了出來。


    “多謝王上褒讚,牧辰不勝榮幸。”


    李牧辰說著,悄無聲息的後退了幾步。


    花徑不遠處的街燈光芒,灑在了這個人身上。


    他穿著黑色的風衣,風衣帽子戴在頭上,下麵是黑色的鞋子,黑色的褲子,甚至連手上,都戴著黑色的手套,整個人就像從地獄內逃出來的黑夜精靈。


    偏偏,風吹來時,鼓蕩起他的風衣帽子,有幾縷白色的長發,隨風飄舞。


    在黑色背景下,顯得尤為刺眼。


    又,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超凡脫俗。


    王上沒有再說話,隻是站在花徑的鵝卵石上,仰首遙望著今晚璀璨的星辰,久久的不語。


    垂首站在兩米開外的李牧辰,自然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響,好像一根木樁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上才幽幽地歎了口氣。


    方才他說話時的聲音,是標準的男人聲,可現在歎出的這口氣,卻要比李牧辰歎息時,還要委婉許多——比絕大多數女人,還要女人。


    這聲歎息,配上鑽出他風衣帽子隨風飛舞的白發,顯得異常詭異。


    哪怕李牧辰明明知道王上白天為女,夜晚為男,可在聽到這聲歎息後,還是覺得渾身有細小的疙瘩,嗖地一聲起來了。


    王上再說話時的聲音,又是標準的男人聲音了。


    既是在問李牧辰,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這些天來,每逢我抬頭看著天時,都會想到一句話。外麵的世界,真精彩。”


    外麵的世界真精彩這句話,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經在網絡上傳遍,傳爛了。


    假如非主流的孩子聽她這樣說,肯定會撇嘴罵他是土鱉,再告訴他,早在去年之前,網絡上就已經流行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了。哥們,你是來自火星的吧?


    王上不是來自火星。


    他來自連綿起伏數千裏的昆侖山。


    在那兒,藏著一個終年被白霧籠罩著的山穀,就算是攜帶最先進拍攝儀器,定位最精準gps的偵察機,也不曾發現山穀的存在。


    山穀內,有外界不知道的珍禽異獸,有四時不謝之花,堪稱現代成功人士無比向往的世外桃源。


    但那一切在王上眼中,卻是那樣的單調,就像成功人士早上一睜眼,看到枕邊那個黃臉婆後,再好的心情,也會瞬間麻木了——


    外界的水泥森林,遮掩綠色的高樓大廈,好像慢性死神般籠罩著都市的霧霾,到處都是堵塞的交通,甚至漫天飛舞的塑料袋,等等,都對王上形成了無法形容的誘惑。


    讓他由衷的產生,這才是真正的人生。


    這,才是最適合人居住的環境。


    大街小巷裏永不消沉的靡靡之音,夜晚光怪陸離的各種燈光,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大長腿,不用喂草就會呼嘯奔馳的各種交通工具,讓王上悲哀的發現,在烈焰穀內高高在上的他,隻是個可憐的土包子而已。


    自從踏出烈焰穀的那一刻起,他就像最貪婪的吸血蟲,無時不刻不再努力吸收著現代化的知識。


    可饒是這樣,還是有很多東西,是他沒有見過的。


    比方連三歲小孩都會玩兒的手機。


    他很驚訝,就那麽一個玩意,怎麽就會發光,出聲,有影像,還能看到他所熟悉的古代世界。


    他曾經拆開過幾個手機,試圖尋找那些東西藏在哪兒。


    這種被現代人視為可笑的行為,對他來說卻是無比的認真的。


    隨著涉世的時間越久,王上對烈焰穀所有人的恨意,也越來越深。


    他能肯定,除了他之外,涉世後才看到的這些東西,別人早就知道,接觸過,並正常使用了。


    誰都了解外麵的這個世界,唯獨他不知道。


    這次,如果不是展星神匯報,說是已經找到了那個人,他絕沒有外出涉世的機會。


    在烈焰穀,他是高高在上的軒轅王,是最有權力的一個人,卻偏偏是最沒有自由的那個人,被無數祖傳的條條框框約束著,像他的數十代前輩那樣,生活在祖製規定的世界裏,一天天的長大。


    再,一天天的老去,直至死亡,被抬進那個深邃的山洞內,被製成永不腐爛的木乃伊。


    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你吃多少苦,也不是你受多少累,而是你從懂事那天,你一眼就看到了你死亡的那天。


    不知道多少次,軒轅王都想出來,看看外麵的世界。


    無數條約束他權力的祖製,卻像一堵牢不可破,冰冷的牆。


    無論是他憤怒的咆哮,還是苦苦的哀求,那堵牆都不會有絲毫的動搖。


    就在他以為,他這輩子都會像曆代前輩那樣,在透明的人生中慢慢死去時,展星神給了他外出的機會。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軒轅王呆愣了很久,身子一個勁的哆嗦。


    就在大長老看出他不對勁,要說什麽時,他從蒲團上一躍而起,從豪華的宮殿窗口一躍而出,用他能使出的最快速度,把受驚的梅花鹿遠遠拋在後麵,仰天長嘯。


    跑到烈焰穀穀口盡頭時,他對著那兩座高大到他抬頭,都看不到下巴的神像,撲通一聲重重跪在了地上,嘶聲大喊,你們,再也無法困住我了!


    黑龍現,軒轅出。


    這同樣的祖製,是長老會不能叛逆的。


    所以軒轅王無比感謝展星神,卻更感謝——李南方。


    依照祖製,黑龍現的消息傳來後,長老會是要派人,反複確定試探黑龍,篤定他的身份後,軒轅王才能外出的。


    可這屆軒轅王,卻以死來相威脅,如果不讓他親自涉世確定黑龍,他就會立馬血濺當場,寧死,也不想這樣無聊的活著。


    這一屆的大長老,絕對是曆代大長老中最善良的一個了。


    他不想從小看著長大的軒轅王,就這樣死去,沉默良久後,才力排眾議,破例讓他提前出山。


    “你現在是不是特驚訝,我怎麽會忽然出現在你麵前?”


    癡癡望著星辰過了許久後,軒轅王緩緩轉身,徐徐問李牧辰。


    軒轅王迫不及待出山的那一刻,李牧辰就已經得到消息了。


    要不然,她在忽然看到王上後的反應,要比剛才震驚一萬倍,都不止。


    但軒轅王既然這樣問了,她當然不會說她早就知道了,唯有再次盈盈下拜:“恭喜王上,賀喜王上,終於守得雲開明月現。”


    “守得雲開明月現?”


    把這句話重複一遍後,隨即仰首哈哈大笑起來,如夜梟夜啼。


    但隻笑了兩聲,他就立即抬手,掩住了嘴巴,雙眼裏全是緊張神色,迅速轉身看向兩側的花徑盡頭。


    這是生怕有人會發現的本能表現。


    看到他這樣子後,始終處於緊張狀態中的李牧辰,忽然輕鬆了起來。


    人就這樣。


    當你發現,你始終畏懼的那個人,其實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時,你就會覺得,他不過是爾爾罷了。


    軒轅王卻不知道,他生怕會被人發現的本能反應,瞬間就顛覆了李牧辰對他的無比敬畏。


    他隻是看到並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後,長長鬆了口氣,恍若放下了千斤重擔。


    掃過李牧辰的眼神,瞬間冷冽起來,恢複了他在烈焰穀時的王上風度,淡淡地說:“對,你說的不錯。你們,是該賀喜我,終於守得雲開明月現了。”


    李牧辰第三次對他萬福,以表示祝賀。


    隻是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她這次的萬福動作,要比起剛才兩次,隨意了很多。


    始終沉浸在外麵精彩世界內的軒轅王,也沒注意到,隻是在稍稍沉吟片刻後,才說:“你發現花夜神看李南方時的眼神不一樣,那是因為她早就把她的清白之軀,獻給了他。”


    這個答案,他剛出現時,就已經說過一次了。


    李牧辰卻像從沒聽說過那樣,霍然抬頭,臉上全是震驚之色,失聲輕叫:“啊?怎、怎麽會這樣?”


    “嗬嗬,如果不這樣,她怎麽會在早就發現李南方是黑龍時,卻始終瞞著我?”


    軒轅王在陰惻惻笑了笑時,雙眼裏閃過明顯的恨意,以及戾氣。


    如果花夜神發現李南方就是黑龍,能及時把消息傳回烈焰穀,軒轅王就會提前好多天,涉足這個精彩的世界了。


    所以,他特痛恨花夜神,也特感激展星神。


    清晰感受到軒轅王散發出的戾氣後,李牧辰就知道,花夜神死定了。


    不過,她沒覺得,花夜神有什麽不該死的理由。


    四大神女情同姐妹,歸情同姐妹,可相互間,卻始終在明爭暗鬥的。


    換她是展星神,同樣會暗算花夜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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