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月月是個心機裱,李南方早就知道。


    他也曾經明白無誤的告訴過她,他不喜歡她這種心機裱。


    李南方幫她,隻因為看不慣連姐欺人太甚。


    至於幫她討回公道後,該怎麽處理與隋月月的關係,李南方選擇了給她一筆生活費,再慢慢地遺忘她。


    他卻沒想到,在他命運最關鍵的轉折點,會是隋月月挺身而出,當了他的接盤俠。


    盡管隋月月明說,她無比渴望這個“工作”,李南方心裏卻很清楚,如果不是為了幫他洗白,她傻了才會放棄正常人的生活,呆在這表麵風光,實則危機四伏的死地一輩子。


    憑借她的心機,隻要能逃過連姐的逼殺,她總有一天能出人頭地的。


    “我在想,這樣對你不公平的。”


    李南方看著她,很認真的說:“你沒必因為感激我,向我證明你很能幹,能成為我的關鍵助力,就把一輩子的大好青春,都浪費在這個鬼地方。”


    “可我唯有這樣做,才會覺得自己是個有用處的人,才會覺得心安啊。”


    隋月月沒有再否認自己接替李南方,是因為她愛死了這份工作,看著他的雙眸中,好像有霧氣在縈繞,柔聲說道:“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心安之處既是故鄉。”


    “心安之處既是故鄉。”


    李南方重複這句話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坐在大巴車上,望著窗外那些飛快向後退去的竹樓,眼前浮現上隋月月站在罌粟花海中,淚流滿麵卻又笑著招手說再見,以後有機會長來看她的那一幕。


    愛麗絲站在她身邊,很懂規矩的落後半步。


    那個被大衛當做交際花培養的女人,確實很聰明,懂得給自己定為在那方麵。


    李南方臨走時,她曾經說,她就是一棵騰。


    藤是需要纏在大樹上才能生長的,大衛曾經是她的大樹,李南方也是,現在又變成了隋月月。


    不用擔心藤會背叛大樹,隻因在殘酷的自然環境下,藤是無法獨自生存的,所以愛麗絲唯有緊緊靠在隋月月身邊,才能讓她的生命延續下去。


    對愛麗絲這棵緊緊依附在自己身邊的藤,隋月月很滿意,對能夠留下來,給她擔任貼身護衛的馬刺,更加的滿意。


    財務這方麵有愛麗絲,安全方麵有馬刺與亞當斯,依著她出色的心機,在這片文化程度普遍不怎麽高的土地上,隋月月就像得水的魚,可以盡情施展她的抱負,為“我們家”,創建更大的利潤。


    有把殺人當做吃豆芽的馬刺在,李南方完全可以放心的離去。


    可是為什麽,大巴車駛出小鎮後,他卻忽然覺得自己是個逃兵,生出一種要跳下車,跑回罌粟穀內的強烈衝動?


    李南方很清楚,這是他的良心在譴責他。


    無論是什麽原因,都無法改變他為別的女人所迷,甘心當替罪羊,事後卻又後悔不已,再由隋月月給他當替罪羊的現實。


    這對隋月月,一點都不公平。


    盡管昨晚才變成女人的女孩子,伏在他胸膛上,好像小蛇那樣的舌尖,在他身上不斷遊走時,總是發出我願意的呢喃聲。


    腦海裏回想著隋月月藏在他懷裏,雙手用力抱著他,恨不得把他揉進她身體裏的樣子,李南方幾次想對大巴車司機說停車,他要下去。


    嘴巴張了幾次,卻始終沒有勇氣說出“停車”這兩個字。


    這讓他覺得自己是個自私的人,是個膽小鬼,車子顛簸了下時,他終於放棄了這個想法,拿過一張報紙蓋在了臉上。


    沒臉見人。


    荊紅命這次來金三角,為洗白李南方做出了詳細的計劃,包括他在回國時,該走哪條路線。


    李南方不能從南疆邊區直接回國,那邊的大街小巷上,還張貼著他的通緝令。


    為避免沒必要的麻煩,也為徹底抹掉他曾經來過金三角的蹤跡,李南方在回國時,要乘坐大巴車轉道緬甸原首都仰光,再乘坐直達南韓首都的航班。


    在漢城那邊稍事停留後,他才會換乘直達京華的飛機,再從京華,開車悄悄回到青山。


    為了把李南方漂白,單單撤回國內這個環節,荊紅命可謂是煞費心機。


    等李南方駕車回到青山後,有關他是金三角大毒梟的“謠言”,將會徹底風平浪靜,就像這件事從沒發生過那樣,不會有誰提起,他繼續過他喜歡的生活。


    至於他小姨會怎麽收拾他,賀蘭小新在見到他後,又是一種什麽反應——荊紅命那麽大的人物,是不屑為他考慮這些的。


    本來,當初賀蘭小新說要把李南方帶來南疆開開眼時,曾經承諾絕不會讓他耽誤一號召開的青山時裝節,但現在看起來,一號之前他肯定趕不回去了。


    不過這不要緊,李南方相信賀蘭小新看在他為她付出那麽多的份上,應該會幫他把那些事做好的,無非就是請韓慧橋來拍個廣告片,再滿世界的打廣告而已。


    她隻需幫忙做這件事就行,至於克勞馥等人來青山,為南方集團走秀的工作,李南方覺得董世雄就能辦妥。


    實在不行,還有嶽梓童不是?


    別看嶽總現在恨他恨的要死,可南方集團有困難時,她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想到自己忽然出現在小姨麵前後,她會有多麽的震驚,激動,李南方沮喪的心情,又慢慢好轉了起來。


    男人就這樣,前一刻也許還會被隋月月的犧牲而感動,覺得愧對人家,可想到以後又能與他真心在乎的妞兒,自由自在的打情罵俏後,他很快就能調整好心態,準備以蓬勃的精神,去迎接失而複得的新生活了。


    金三角地區,百分之八十的土著居民,是果敢人。


    不想做與製毒有關工作的果敢人,要想找份工作來養家糊口,除了去華夏南疆那邊打工之外,去緬甸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每天深夜,都會有一輛大巴車從金三角出發,要在不堪的道路上,晃蕩四五個小時後,才能在第二天清晨,抵達緬甸境內。


    很多果敢人去緬甸的首選工作地,就是世界知名的灰色穀。


    灰色穀內開采原石的采礦工,基本都是由以吃苦耐勞而聞名的果敢人所承包了。


    李南方所乘坐的這輛大巴車上,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與采礦無關的人,其他都是又黑又瘦,穿著各式破爛工作服的果敢人。


    所以穿著得體的李南方,顯得格外顯眼,拿報紙蒙住臉後,也能察覺出別人對他指指點點,小聲說著什麽。


    被人偷著指指點點的,李南方想睡也睡不著,索性拿下捂著臉的報紙,坐直了身子看向了那些果敢人。


    他們馬上就停止了竊竊私語,沒誰敢與這位穿著得體的大老板對視。


    反倒是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忽閃著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他。


    李南方笑了下,從行囊中拿出兩塊巧克力,遞了過去。


    行囊是隋月月給整理的,裏麵有巧克力,火腿腸,礦泉水等旅途必備的飲食,他用來蓋臉的這份報紙,也是隋月月擔心他在路上悶,特意放進去給他打發時間來用的。


    小女孩猶豫了下,怯怯的伸手來接,隻是剛伸手,就被她又黑又瘦的母親,一把抓住胳膊,緊緊摟在了懷裏,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連連搖頭。


    果敢人不怎麽喜歡這些穿著得體的外國人,因為每年都會有很多果敢小女孩,會被外國人拐走,販賣到歐美去,培養成賣笑者,要麽就賣給泰國的地下賭場,拳場,當小廝來使喚。


    這些事,嘎拉陪著李南方巡街時,曾經和他說過。


    所以看出女人誤會他的好意後,李南方也沒生氣,苦笑著搖了搖頭,剝開了巧克力,自己吃了起來。


    被母親緊緊摟在懷裏的小女孩,盯著李南方的嘴巴,不住地咽口水。


    “沒事的,我是好人,不會打你孩子壞主意的。”


    李南方又拿出兩塊巧克力,連同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


    女人好像相信了李南方的話,這次沒有阻止女兒去接這些東西。


    小女孩拿過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後,張嘴就咬,李南方連忙說:“嗨,你還沒把包裝剝掉呢。”


    他伸手,本意是想幫她剝開的,小女孩卻迅速縮進母親懷著,女人也噌地——亮出了一把鋒利的柴刀,盯著他的眼神凶狠了起來。


    “別誤會,我就是想幫她的。”


    李南方搖手,解釋自己並沒有惡意。


    女人卻不聽他在說什麽,隻是拿柴刀在眼前晃著,嘴裏用果敢方言,急促的說了句什麽。


    呼啦一聲響,早就注意到這邊的數名果敢男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手抓住了腰間的柴刀刀柄。


    “好,好好,是哥們的錯,大家都冷靜下。”


    李南方可不想和這些果敢人發生沒必要的衝突,畢竟在數百年前,他們也是華夏同胞的。


    明末清初的南明小朝廷,永曆帝向西南方敗退時,一些漢人隨南明軍撤進了緬甸、金三角地區,發展成了果敢族,並曾經建國。


    不過因為眾多曆史原因,果敢人在這邊的生活很艱辛。


    看到他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後,那些果敢人才慢慢鬆開了握著刀柄的手。


    好意被誤會後,李南方也不再想發揚尊老愛幼的優良傳統,展開手裏的報紙。


    看了眼報紙的大標題後,李南方笑了,居然是《青山日報》,看來隋月月在來南疆之前,就已經想到他在回來路上會無聊了。


    那確實是個細心的女孩子,以前盡是討厭她陰沉的心機,卻忽略了站在她的生活角度上,要想出人頭地,那麽就必須得多長幾個心眼的事實了。


    李南方對所有官方報紙的頭版內容,都沒多大興趣,粗粗掃了一眼,接連翻頁準備找體育新聞時,卻又迅速翻回了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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