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在臨近長城的城內,駐紮著大量的唐國士卒。


    各地的軍團是一眼就能看破的,裝備精銳,整齊劃一,頗有秦國風味的,那是大漢的北軍。多持盾,強弩戰車極多,善守的,這是大漢河西軍團,至於這些大聲吆喝著,渾身土匪模樣,身材高大,模樣凶神惡煞的,不必多說,這是唐國軍隊。


    唐國軍隊的戰鬥力不是最強的,可是大漢最凶猛的軍團,他們不如北軍善攻,不如河西軍善守,可誰也沒他們能搶,他們出去打個仗,帶回的物資是北軍和河西軍加起來都比不上的,可謂是挖地三尺,什麽都不放過,恨不得將塞外的草皮都給挖回來。


    唐國的軍隊,大概更適合項羽,劉長這樣的統帥,卻不太適合周亞夫,周勃這樣的將領。至於韓信嘛,什麽都行,你就是給他一群匈奴人也沒什麽問題,照樣能打。


    當被士卒們簇擁著的戰車緩緩停靠在城門口的時候,守在這裏的幾個唐國士卒凶狠的走上前來,眼裏完全沒有敬意,他們揮舞著手裏的長矛,高聲嗬斥著讓馬夫下來。


    “馬夫”黑著臉,卻還是服從的下了車。


    “這是太尉的車架...讓你們的將軍前來迎接。”


    “太尉?大漢的太尉太多了,你說的是哪個太尉?”


    士卒不屑的質問道。


    “大漢太尉,淮陰侯。”


    周亞夫冷冷的回答道。


    士卒一愣,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就進城稟告。


    看著士卒走進去,周亞夫這才看向了戰車上的韓信,韓信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士卒的無禮,根本無所謂,周亞夫卻開口說道:“軍紀渙散,難有大成就,應當用北軍的方式來操練他們...”


    韓信搖了搖頭,臉色相當的不屑。


    周亞夫看到了他臉上的不屑,說道:“天下強軍,最重要的便是軍紀,秦國之所以能滅掉諸國,就是因為秦國軍法嚴明,將士們服從命令,像這樣凶狠好鬥的軍隊,根本不是強軍的對手...荀子曾說...”


    “好了...這些廢話,你可以留著以後寫書的時候去用。”


    韓信揮了揮手,直接打斷了周亞夫。


    周亞夫很鬱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太尉似乎就是看不慣自己,平日裏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可麵對自己,卻是各種挖苦嘲諷,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打擊自己的機會,無論自己說什麽,他都要訓斥自己,貶低自己。


    周亞夫卻又不敢反駁,因為他知道麵前這個人確實比自己厲害,隻能是強忍著心裏的不滿,憋著那一股火。


    韓信瞥了一眼低著頭,悶悶不樂的周亞夫,漫不經心的問道:“你下過棋嗎?”


    “嗯。”


    “你根本就沒有下過棋,隻是當過五兵而已,若是下過棋,豈能不知,棋子各有所用的道理?”


    “太尉是說...北軍和唐軍可以運用在不同的...”


    周亞夫若有所思的說著,韓信卻已經起身,大笑著,走下了戰車,不知什麽時候,李左車帶著人前來,韓信笑著與他相見,兩人互相握著彼此的手,周亞夫有些驚訝,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韓信對一個人如此客氣。


    哪怕阿父,都得不到韓信的這般重視,難道此人比阿父更懂兵?


    李左車此刻已是白發蒼蒼,笑起來格外的和藹,此刻的他也沒有辦法再親臨戰場,很多時候,都是在後方製定戰略,讓將領們自己去施行,李左車跟周勃是不同的,李左車擅長是製定戰略戰術,周勃擅長的則是帶兵打仗。


    兩位故友相見,各位開心,笑嗬嗬的就進了城,周亞夫再一次被無視掉了。


    不過,此刻的周亞夫,不再鬱悶,他的腦海裏卻還是不斷循環著韓信的那句質問:你下過棋嗎?


    坐在府內,兩人吃著茶,說起了塞外的局勢。


    “匈奴敗退之後,便由原先在遼東的,更北方的一些部族占據了他們的故土,匈奴原先的麾下敗將丁零人,就想要占據龍城,說什麽要繼承大單於的位置,整合所有的部族,如今這邊都混亂的很,四處征戰...唐國目前修建了四座城池,分別是在....”


    李左車對著輿圖認真的為韓信講解著塞外的局勢。


    匈奴帝國分崩離析,草原上有不少的勢力都想要繼承帝國的遺產,成為草原上下一個霸主,可這些人之中,大概是找不出第二個冒頓這樣的狠人,隻是不斷的混戰,唐國也趁機搞事,不斷的擴大著自己的影響力。


    兩位大佬就按著目前的局勢,說起了將來的塞外局勢,他們預測丁零將會南下,跟來自東北的扶餘等部族交戰,又預測著塞外各地的定居情況,唐國將要開辟出的道路,將來要修建的城池位置,如何切割控製塞外的土地水流....


    周亞夫瞪大了雙眼,很是認真的聽著。


    “太尉,我不明白,這裏遠離長城,又沒有其他的部落...為什麽要先在這裏修建城池...”


    周亞夫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水源,上遊。”


    韓信頭都沒回,隻是說了一句,便繼續與李左車談論了起來,李左車看了看周亞夫,這個年輕人,李左車還是認識的,不過,他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居然能被韓信看重,他打量著這年輕人,趁著談話的空隙,笑著對韓信說道:“恭賀太尉,喜得賢徒啊!”


    “嗯?你說他?”


    韓信一愣,隨即指著周亞夫,他不屑的搖著頭,說道:“不可能,我可沒有這種愚蠢的弟子....”


    韓信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麽,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對,改正道:“我確實有很愚蠢的弟子,可不是他。”


    李左車顯然是不相信這番話的,若是不看重,根本就不可能將他帶到身邊,隨時指點,劉長都沒這待遇呢,當然,劉長也坐不住,韓信要將他留在身邊,嗬,還沒教會劉長呢,自己就先得被氣死,他能這麽乖乖的坐在一旁聆聽?早就跑沒影了。


    韓信卻不願意過多的談論這個話題,在兩人談定了未來針對塞外的一係列戰略構想之後,韓信便讓周亞夫去準備吃的,自己則是跟李左車開始寒暄起其他的事情來。


    “太尉啊,我覺得亞夫很不錯,雖然還有些稚嫩,可畢竟年輕....”


    “中上之資罷了。”


    韓信說道:“我正好有一個人,他熟悉塞外的情況,精通這裏的言語,而且本身就是匈奴人,若是以他為使,那對你接下來的戰略大概是很有幫助的。”


    韓信吩咐了一聲,便有人將韓信所說的人帶了進來。


    這位,當然就是那位大巫,格。


    格的眼神裏滿是哀傷,可他卻不敢表現出這一點來,他強行擠出了笑容,生怕觸怒了麵前的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李左車看著他,問道:“你對塞外的情況很熟悉?”


    “確實熟悉....”


    “會說幾種語言?”


    “塞外各部的基本都能說,就是說的不太流利....”


    “嗯,不錯。”


    李左車點了點頭,“你可以作為唐國的使臣了。”


    格欲言又止,絕望的看著一旁的韓信。


    李左車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麽,你不願意嗎?”


    格遲疑了許久,方才鼓起了勇氣,說道:“太尉,你曾答應過我....等打敗了稽粥,就讓我回去,安心務農....”


    韓信點了點頭,“好,那你去吧。”


    格一愣,“我去哪裏?”


    “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我不至於逼迫他人來為我做事,若是你想安心務農,那便去吧。”


    韓信揮了揮手,看向了李左車,“再找他人來做這件事吧。”


    兩人都沒有再理會格,格朝著他們兩人大拜,小心翼翼的朝著外頭走著,心裏滿是驚懼,從兩個士卒的身邊走過,格走出了府邸,那一刻,他隻覺得渾身仿佛都輕了下來,他轉過身來,看著那府邸,再次附身大拜。


    格決定就留在北地郡了。


    這裏的氣候跟格的家鄉區別不大,同時這裏地廣人稀,格不是很喜歡太熱鬧的地方。


    當孤身走出了縣衙府邸之後,格卻又覺得有些迷茫,孤身一人,甚至都不知該往哪裏走。


    他在縣城內漫無目的的轉了幾圈,最後方才一處食肆內停下了腳步。


    “客人!”


    店家笑著走出來,看到格,即刻又換了語言,用匈奴語稱呼,格回答道:“你說唐國話就好。”


    “哈哈,我以為客人是剛來唐國的,聽客人的話,是從晉陽那邊來的?”


    店家很是熱情,請格走了進來,食肆內,此刻也有不少的客人,有些正在埋頭吃飯,也有的吃完了飯,正大聲聊著天,看到格這個陌生的麵孔,他們多看了格幾眼,隨即再次聊了起來。


    “客人要吃些什麽?我這裏有最好的肉食...雞,豚,犬,羊都有。”


    格摸索著自己身上的錢幣,拿到手心裏算了算,無奈的說道:“就怕我這錢不夠啊。”


    “客人說的什麽話...這些錢,夠在我們這裏吃一個月的肉了!”


    格愣了一下,“這裏的肉食如此便宜?”


    “哈哈,唐國的肉本就不貴。”


    “我知道,可從前也沒有如此....”


    “牧場多,牛羊多,如今又不許囤積糧食肉類,肉價自然也就降了...客人要吃些什麽?”


    格將他們店裏有名的吃食都點了一種,看著案上這豐盛的飯菜,格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們這裏花樣還挺多,其中好多飯菜,我聞所未聞啊....”


    “唉,客人啊,現在可不同了,現在來食肆的人多啊,食肆也多,像從前那樣隨意弄些吃的,客人也不願意啊,現在這食肆不好開啊,光是這庖廚,一個月就要開兩千錢啊....”


    格跟店家聊了許久,發現自己吃不完,又請遠處那些閑聊的客人一同來吃,他們也不拘束,坐在了格的身邊,謝了他的好意,隨即繼續攀談了起來,這些人對格還是很好奇的,看起來像是匈奴人,開口卻是晉陽口音,可對唐國風俗又很不熟,這到底是什麽人啊?


    格對自己的過去,倒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問道:“我想在這裏住下來,不知該怎麽辦呢?”


    “那你得先去縣衙,在這裏辦戶籍...你原先的戶籍是哪裏的?”


    “我還沒有戶籍....”


    “啊,那你是怎麽進來的?”


    “跟著軍隊進來的。”


    幾個人頓時了然,紛紛為格出主意,“先去縣衙,辦戶籍,此處房屋不貴,你孤身一人,可以先買一處小的....若是沒有事情做,縣衙會幫你安排的...”


    吃飽喝足之後,格開心的拜別了他們,考慮到格對當地不熟,其中一位食客便決定給格帶路。


    格方才就是從縣衙出來的,不過,韓信他們在縣衙的後院,格這次卻是要在前堂辦事。


    “哪裏人?”


    “匈奴人。”


    “叫什麽名字?”


    “格。”


    “姓?”


    格沉思了許久,說道:“巫。”


    “有什麽特長?”


    “我精通占卜,能預算吉凶,我曾為很多大人物算過前程,匈奴的,大漢的,乃至西域的占卜方式,我都精通....”


    官吏聽了片刻,隨即點著頭,在登記冊上寫下:“沒有特長。”


    隨即丈量了他的身高等信息,到最後,卻需要他提供一個證明人以及原先的戶籍地開示的證明,這也難不到格,在格的請求下,李左車派了人交代了一聲,官吏就即刻為他安排好了身份。


    “巫格,唐國北地郡馬領縣人,農戶,身高七尺六寸。”


    格走出了縣衙,拿著手裏的驗,再也藏不住臉上的笑意。那位客人一直都在門外等著,看到格出來,笑著上前恭喜,兩人邊走邊聊,“還是現在好啊,若是過去,你想要辦這個,起碼要忙碌一兩年,有的時候,還根本不會給你辦。”


    “根本不允許外出,也不允許轉移戶籍....如今倒是沒有那麽多限製了,有了這個,你在大漢想去哪裏都可以去,完全不必擔心...如今沒有將陽罪了....遇到亭長也不必害怕了。”


    “我們的唐王是一個聖人...他登基之後,我們想做什麽都方便了很多...”


    此人在吹了一遍大王之後,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想法,笑著說道:“兄弟,如實說,莪其實就是在城內負責這個買賣房屋,以及租房之事的...如今往來的人很多,房屋出售也不像從前那樣...你想要什麽樣的房,我都可以幫你聯係,而且不會跟你要太多,你就看自己是否滿意,若是滿意了,給個百錢便足矣。”


    格也沒有生氣,在他的帶領下,格看了幾個房子,最終決定在城南的一處裏買下一套院落。


    買院落同樣也很方便,在付錢之後,格拿下地契,找這裏的裏正,做個見證,交出自己的驗,讓裏正將自己記錄在這裏的戶籍裏....隻用了一天,格就成功在馬領縣落戶,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唐人。


    次日,縣衙又來了官吏,查看他的住處,隨即詢問他接下來的想法,是否需要土地?


    “我們這裏吧,入戶是有補貼的,你若是準備長期在這裏務農,可以給予你一級的爵位,給你分發七十畝地,不過,這七十畝地三年的收成,你都得上繳七成....三年之後,這七十畝地就是你的了,按著正常的稅賦來繳就可以了...”


    “可我現在的錢不多了...糧食...”


    “這無礙,不會讓你餓著務農的....讓裏正給你提供一份你家的資產情況,若是吃不起飯了,縣衙有補貼,半個月領一次....”


    “糧種,農具是要去主動申請的...耕牛是裏中自己分配使用的,你得自己去聯係....”


    官吏的態度算不上很好,從頭到尾都是很冷冰冰的,在交代好了事情後就迅速離開,可格卻沒有受他這冷漠的態度所影響,他隻是覺得很欣喜,這一切,並沒有他所想的那麽困難。


    很快,格就擁有了自己的土地,足足有七十畝,正好是大漢一戶之耕地。


    他拜見了周圍的鄰居,很快與他們熟悉,每天早上,時不時就有鄰居為他送來吃的,都是擔心他一個單身漢,做不好飯菜,吃好飯,格背著鋤頭,跟著鄰居們走出了門,就在不遠處的耕地裏開始忙碌著。


    太陽掛的很高,散發著無窮無盡的熱。


    格站在耕地之中,渾身都被曬的通紅,汗水濕透了他的全身。


    就在他忙碌的耕耘的時候,麵前忽然傳來清脆的呼喚。


    “你...要不要喝點水?”


    格抬起頭來,鄰居家的長女此刻就站在不遠處,手裏拿著一壺水,她的皮膚有些粗糙,大手大腳的,可笑容卻非常的好看,此刻,也是大大方方的看著格,朝著他舉起了手裏的壺。


    格伸出手來,擋著眼簾之上的陽光,認真的打量著麵前的女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好啊。”


    那一天,格收起了自己用來占卜的石子們,他覺得,以後自己再也用不上這些東西了。


    .......


    “陛下!請烹張不疑!!!”


    周昌渾身都因憤怒而顫抖著,他瞪大了雙眼,手中的拐杖不斷的敲著地麵。


    “科舉啊,那是國之大事,豈能讓張不疑如此亂來?!”


    “他居然要讓考生們去書寫您的功績,按著這個來算他們的成績?!”


    “他是在為國選才還是在為您挑選寵臣?!”


    劉長清了清嗓子,“張不疑說,這其中其中的一門考核而已,並非就是用這個來決定....”


    “那也不成啊!難道陛下就要一群隻會溜須拍馬的小人嗎?!陛下整日吹噓自己的功績,說自己的功勞遠超堯舜...這像是聖王所說的話嗎?!如今陛下又準備以這種方式來選才,這不是在選才!這就是陛下想要聽他人來奉承自己而已!陛下豈能用公事來滿足自己的私欲呢?!”


    劉長不悅的嘀咕道:“這又不是寡人定下來的....”


    “何況,朕確實有功勞啊....”


    “這天下,肯定能找到因為寡人的功德而過的很好的人....”


    ps:先前就有讀者說希望我能以普通百姓的角度寫一寫大漢的變化,所以就以格的角度來寫了一下大漢的底層情況,不知道各位是否喜歡,如果大家覺得可以,以後我也可以寫寫其他角度下的大漢,比如南越百姓啊,趙國商賈啊之類的。如果大家覺得不好,那就繼續圍繞著大王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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