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十七章父之痛
在燕商大族中，有些家族興盛時間較長，子弟有前途者多，而有些家族則衰敗得快，其中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前者重視家規家風，後者家規弛、家風差、敗家子弟也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如楊家先祖，生於燕城，卻發跡於蒙熬，其始祖楊環宇在蒙熬發跡後，在原籍燕城築房置地，過起財主生活，結果坐吃山空，加之楊家子弟吃喝嫖賭，樣樣都全，揮霍浪費，入不敷出，逐漸從蒙熬商號內抽股出去，又全部花光。
隨後，楊氏一族浮浮沉沉，在燕商之中一直生存下來，卻不曾大紅大紫過，直到楊家旁氏娶了大晉皇帝陳碩拋棄的女子之後，才真正改變。
嫁給楊家旁氏子孫楊儀的女子楚氏本以為皇帝會接她入皇宮，豈知，陳碩是風流皇帝，回京便把楚氏忘了，楚氏苦等兩月，不見京城派人來接自己，而，同時發現自己又有了身孕，慌亂之下，就嫁給了楊儀，生下的孩子取名楊建新。
大晉皇帝陳碩得知之後，不敢公開自己兒子的身份，於是，便從各方麵照顧楊家，讓楊儀成為楊家家主。
在大晉皇帝的庇護下，楊家一帆風順。
再說楊儀此人，楊家發跡之後，他深知，買賣有賺就有賠，既要賺得起也要賠得起，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再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陳碩的庇護不能永遠下去。
因此，在買賣興隆時，他便把賺下的銀子積存起來，以備不測，並且教導子女，要勤儉持家，絕不能奢侈浪費。
從那之後，楊家一直穩坐燕商四大家族的位置。
到楊建新時代，又比較明確地製定了家規家法，約束子弟，其家規主要是：一不準納妾；二不準虐仆；三不準嫖娼；四不準吸毒；五不準賭博；六不準酗酒。楊氏子弟基本上都能遵照執行上述條款。
在封建社會，豪門富賈大都是三妻四妾，大小老婆成群，然而楊建新無一納妾者，他一生娶了三房女人，全是續弦。
正因為有先祖打下的基礎，真正到了楊一清的時代，楊家才能在他的手中成為燕商之首，大秦巨商。
不過，從大晉王朝被滅的那一刻開始，楊氏的子孫也漸漸開始蓄積力量，妄想複國。
同樣是楊一清，把先祖留下的遺憾付諸於事實。
……
……
牢房之中，兩父子相互對視良久。
這位曾經的大秦巨商楊老爺，臉色顯得十分輕鬆，麵對自己眼前帶著紛紛怒色，微微輕蔑的養子，他嘴角笑了笑：“像來秦元明應該對你不錯，所封的是什麽侯爺？”
“巨鹿候。”楊朔冷冷回道。
“巨鹿？”楊一清微微一笑，搖搖頭。“群雄逐鹿，巨鹿在前，好名字，對於秦元明來說你現在確實是一隻好獵物。”
“……”
楊朔沉默了。
房間裏隻有一個巴掌大地口子，距離地麵很高，一股蔭涼的風從裏麵吹出，讓房間的油燈跳動著。
楊一清的臉也跳動著，楊朔認真的看著自己這位養父臉上的神色。
讓他暗驚的是，楊一清很平靜，仿佛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失敗的命運，仿佛已經接受了楊家的命運。
或者說，楊一清也曾經想到過這千分之一失敗的可能，因此，他早已安排好了應對的辦法？不然的話，楊家家眷豈會在出事之前，便悄悄離開了京城，不知所蹤。
見楊朔不說話,，楊一清似乎也不急，他動了動被牢牢鎖住的雙腕，用左手撓了撓髒亂的發髻，長出了口氣，轉頭看著楊朔，平靜地笑道：“我猜到你會來，但是沒想到你來得這麽快，原來我以為還要等幾天地。”
“本侯怕你撐不了幾天，所以提前來了。”楊朔冷道。
楊一清搖頭一笑，然後抬起頭來，他地眼睛裏放著光看著楊朔：“那麽，我現在該怎麽稱呼你呢？兒子？還是和別人一樣稱呼你為‘侯爺’？”
楊朔皺眉，冷道：“我不是你兒子，這事兒，你知我知。”
“從你和你娘進入楊家那一刻起，你便是我兒子，而且，你姓楊，你娘當年也認同了這一點。”楊一清冷笑道。
這語氣讓楊朔心裏仿佛刺了一根針一樣，他眉頭緊緊一皺：“現在說這些話有意義嗎？你能騙我娘，卻騙不了我！”
“不要這樣說，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騙過你娘，反倒是…”說到這裏，楊一清應聲而止，搖搖頭，有些自嘲地歎道：“不錯，我現在說那樣地話地確沒有任何意義，那我們就是說點有意義的事情。”
說著，楊一清盯著楊朔，他地眼睛微微一暗，才緩緩說道：“楊朔，救一救楊家的子孫。”
楊朔瞪眼一愣。
這是什麽意思？救楊家的子孫，這算什麽？是楊一清在自己麵前示弱？還是他也想給自己下一個套子？
楊家的子孫此時此刻恨不得吃了自己，救？可笑！
看著楊朔似乎要說話地樣子，楊一清接著又道：“從被關進這裏開始，我一直在想，在回憶，我發現自己這一生所作的事情幾乎都失敗了。真正的朋友沒有一個，即便是有也被我出賣了，家人，我也從未真正關心過，在書房和分號待的時間，遠遠超過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
“銀子我掙了很多，但，那隻是用來收買人心的工具，秦元明一道聖旨便把所有收了回去，說到武學境界，按照齌怒哈所說，如果我放棄一切修煉的話，也許現在已經問鼎武道之巔。”
楊一清苦苦一笑，長歎一聲：“再說心境，說說顛覆大秦一事，我現在忽然明白自己和秦元明相差太遠，我不如他，不如他的隱忍，不如他的心智，更不如他的武功，你日後要小心，秦元明的武功造詣應該還在我之上。”
楊朔心中一抖，卻沒說話。
楊一清看著安靜的養子，他地眼睛裏眼神有些得意，他笑道：“現在想想，我這輩子唯一作對的事情，唯一成功的事情，就隻有你了。”
“你剛剛出生的時候，不言不語，所有人都認為你的傻子，當時，我也很茫然，你娘為了生下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生下來卻是傻子，嗬嗬！”楊一清笑了笑，認真地望著自己的養子。“楊朔，當時我真的恨不得親手掐死你。”
楊朔依然沒說話，他早已眼前這位養父在回憶，在述說他的心事，述說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
隻是，此時此刻，楊朔忽然覺得眼前的養父才像一個普通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楊家家主，不是令人敬畏的大宗師。
“後來，你說話了，鹿苑也來了，當我知道你根本不傻的時候，我很高興，但，同時也很擔心鹿苑把你引到另外一條路上。我一直在暗中觀察，你的聰明，你的勤奮，甚至是你的小計量，我都看在眼裏，嗬嗬！你不傻，而且比所有人都聰明，比你的幾位哥哥還要聰明。”
“而且，你很會忍耐，很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和實力，不過，為了丫鬟小青的事兒，你當時是衝動了一點。你追過去的時候，萬一被人察覺的話，你可能會害了小青和張成兩人。”
楊朔的手指在衣袖中微微顫抖著，他的臉色雖然平靜，但心中卻不斷的翻動洶湧著。聽著楊一清的述說，他忽然一下子都明白了。
楊一清什麽都知道，而且，一直偷偷地看著自己！
鹿苑和楊一清認識多年，鹿苑老師來楊府，楊一清豈能不知，不認識？楊一清擁有眾多耳目，隻要稍稍一查，便知道自己躲在燕山練功，便知道自己在燕城一切的活動！
“為什麽？”楊朔緊皺眉頭，問了一句。
楊一清笑了。“我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便注定會成為楊家的家主，便注定會挑起楊家的重擔，和楊家近百年來的仇恨，‘複國’這個枷鎖一直困著我，讓我無法掙脫。不瞞你說，當我知道你的聰明遠遠超越你幾位哥哥時，我曾經也想把你培養成我這樣的人，不過，我沒有這樣做。”
“為什麽？”楊朔又問。
“很簡單，因為你的身份。”說到這裏，楊一清猶豫了一下。“你去了冰州，對自己的身世應該已經有所了解了吧？”
身份？身世？楊朔豈能不知，自己的娘是西涼國的公主，爹是西涼國的祭神，
是大秦開國皇帝秦龍！而，自己是秦氏一族的子孫，論輩分，是當今天子秦元明的曾曾祖輩。
但是，秦龍乃是千年之前祭神疣沢轉生的事情，是鹿苑老師通過古籍推測出來，而，其後，自己回到中州才真實了此事。
楊一清為何知道。
就在這時，
楊一清又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世，不要驚訝我為何知道，我當年見過秦龍這混蛋，當時，他從我手中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奪走你娘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是誰，而，你娘也知道，不過，你娘為了西涼國，把自己的身子給了他，可是，誰能想到秦龍所要的隻是用你娘的身子作為他強大魂魄的容器！！”
說著說著，楊一清不由得憤怒地咬了咬牙，眼神裏隻有憤怒。
楊朔也不得不皺眉。千年之前，祭神疣沢自導自演了一場戲，把自己的魂魄移到中州大陸上轉生。
為了追尋最終的永生之道，不斷轉生成武道強者，
而，一次次重回冰州大陸，最終轉生到秦龍身上，成為大宗師級的人物，卻因為某種原因，無法學習祭魂之術，因此，也並未啟動被北祭塵封的妖魅破靈。
秦龍重回西涼國之後，從某位傻帽的大祭司那裏騙得強大的祭魂之術，重回中州，得到天下。
楊朔現在知道，秦龍當年打下天下，並非成為皇者這樣簡單，他是為了開啟自己前世留下的召喚陣法，召喚出金龍，用一千條人命換了一個強大的肉體。
在位十年之後，消失於中州，戴上銀色麵具，改名釋迦，一步步成為四大祭司之一。
十六年前，當現任祭神靈力暴走，需要娘這個吸納容器的時候，化名釋迦的秦龍卻搶先一步得到了娘，從而讓祭神無法控製自己的力量，秦龍便取而代之。
……
……
“我勸你娘，她卻說我因愛生恨，哈哈！不錯，當年我被氣瘋了，和你娘相處十幾年，我從未強迫過她什麽，她所要的東西，我都可以給她，她卻為了西涼國甘願跟秦龍那混蛋在一起，還打傷了雷震天三人，一怒之下，我罵了她一頓，也離她而去。”楊一清苦笑了兩聲。
“當秦龍拋棄你娘的時候，當你娘出事的時候，我很高興，我想她終於嚐到了苦果，我想她終於要為自己所作的事情感到後悔了。”
楊朔揉了揉眉頭，冷道：“當年就是因為這，你才會離開我娘，後來為何又救了她？”
楊一清望了望潮濕的房間上方，長歎一聲：“我和你娘相識相知十餘載，那份情，已經不能僅用男女的感情來形容，遇見你娘的時候，我也曾經認為複國是遙不可及的事情，隻要你娘開口的話，我願意放棄複國的念頭。”
“我雖然離開，但，也讓夜鷹此刻看著你娘的動向，當我得知你娘出事趕到京城別院的時候，已經晚了。”
“正因為秦龍的出現，秦龍對你娘的無情，我才更恨大秦！才想要顛覆大秦！而且，我很恨你，要不是因為你，你娘不會死！你是秦龍的兒子，我恨你，所以想把你培養成和我同樣的人，用你的雙手來毀滅大秦，讓秦龍也體會一下痛苦！”
聽著楊一清低沉的吼聲，楊朔苦澀地笑了笑，心中更是無奈至極。在背後推動著楊一清複國的，居然是秦龍：“後來，為何又沒有這樣做？”
楊一清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對麵坐著的養子：“因為我很矛盾，你是秦龍的兒子，但，也是她的骨肉，她那麽不顧一切的生下你，必然不希望你變得跟我一樣，更不希望你從小養尊處榮的活著，所以，我逼你，逼你恨我，逼你恨楊家，逼你一步步走向強大。”
“事實上，你做的很好，並沒有因為憎恨而迷失方向，你的出色超出了我地預計，而且是遠遠超出！不過，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你會離家來了京城，還加入的太子一黨。”楊一清搖搖頭。“我想讓你離秦氏一族遠一點，你卻自己往裏麵跳，讓我很苦惱。”
楊朔皺眉沉默了很久之後，才開口問道：“當日，你讓我去川南是為了什麽？”
當日在燕城楊府書房，楊一清要求楊朔去川南參加川南王招婿，看似要把一個庶子送給川南王作為人質，但，現在想想，楊一清當時的目的並非如此。
聽見楊朔問到，楊一清笑了笑。“原因我當時就說了，我隻是想讓你去川南曆練一番，川南是一個曆練人的好地方，而且，川南離京城很遠，是秦龍的發跡之地，你可以在川南王府找到很多關於秦龍留下的東西，不過，你現在做得也不錯，要不是你來了京城的話，你也不會站在太子一黨身邊，而，我們也不會在眾人麵前斷絕關係，不然的話，今日你不可能如此風光了。”
楊朔身子一震。腦中猛然記起數月前在楊府喬遷之喜上的那一幕。自己和楊一清當著京城達官豪門的麵，決裂了父子關係。
當時，自己被楊一清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覺得自己中了楊一清的圈套。
事到如今才猛然明白，眼前這位養父之所以那麽做，是想給自己這個養子留一條後路！
“楊朔，也許是我把你逼得太狠，你才會如此恨我。”楊一清用平靜地目光望著楊朔。“我告訴你這一切，並非想要你自責，或者感激我之內，因為有時候，我也很茅盾，到底自己是想袒護你，還是真的恨你，所以，你心中不需要多想什麽。”
“複國兵變的事情，我輸了，但是我並不會怨恨你，因為縱然沒有你的出現，事情的結局也會一樣，我現在仔細回想了一下，覺得我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輸給了秦元明，此人事事謀劃在先，卻深藏不露，隱忍的耐力讓人驚歎，還有他拉攏人心地手段，他地遠見，這些都遠遠勝過了我。我輸得心服口服。”
楊朔想了想，口氣軟了下來，道：“我並非有意為之，那召喚陣法是秦龍留下的，我隻是為了追尋他的腳印，才開啟了召喚陣法。”
“是什麽都不重要了。”楊一清笑了，再次強調：“有你沒你，我都是注定失敗地，所以，我現在變成這樣與你沒有半點關係。”
楊朔鬆了口氣，其實在未進大牢之前，他心中也想過很多，從冰州所見所聞聯想過很多。
得到的事實時，楊一清其實並未對不起自己的娘，反而是娘為了西涼國不得不離開楊一清，和秦龍在一起，而，楊一清也不得不選擇離開，此事，讓楊一清苦痛了很多年。
但，在娘最危險是時刻，他還是來了。
對於自己這個情敵的兒子，對於自己這個奪走心愛之人生命的兒子，他應該恨，楊朔不禁想到自己，如果是自己的話，隻怕也會恨得更厲害。
縱觀這十幾年，楊一清對自己除了冷漠之外，並沒有太多的恨意，養了自己這個兒子十幾年，還暗暗默許鹿苑教導自己，還暗暗讓人觀察自己的修煉，逼著自己走上一條強大的路。
要不是他楊一清，自己恐怖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此刻，楊朔也終於明白之前在午門廣場上，看著眼前這位養父受難時，為何會有那種矛盾的心情，也終於明白剛剛看見他身上的鎖鏈為何會憤怒。
對自己這位養父，自己可以說是，又敬，又恨，又想得到他的認同。
敬畏他的實力和才智，恨他從小惡待自己，卻一直想用事實告訴他，自己才是他最聰明，最值得驕傲的兒子。
痛，
看著昔日意氣風發的養父落到今日這個下場，而，自己卻什麽也沒有做過，自己卻變成高高在上的侯爺，楊朔感覺心開始有一絲抽痛。
可笑啊！
楊朔萬萬想不到，今日到這裏來，居然會變成這樣。
本來是來要玉墜的，本來是準備羞辱自己養父一番，卻變成了這樣。
他看著麵色從容地養父，然後緩緩道：“告訴我，當日派人追殺我娘的凶手是誰？”
“嗯？”楊一清一愣，他實在想不到楊朔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想了想：“最大的可能便是你那位親生父親秦龍！隻有他才會有殺你娘之心，他為了掩蓋和你娘在一起的事實，而且，隻有他才能調集川南的高手。”
楊朔並不奇怪自己這位養父所說，因為他之前也曾經這樣想過。不過，讓他吃驚的是，當年百名高強的武者來自川南：“川南？你是說當年殺我娘的高手來自川南！！”
楊一清點點頭。“鹿苑當年受傷之後，之所以去川南投靠川南王，就是為了追查凶手，不過，據我了解，他在川南王府數年，什麽也沒有查到，而，我之所以讓你去川南也是這個目的，你沒去，我隻好讓盤兒去了。更重要的是，秦龍當年留下的另外一塊虎形玉墜在應該就在川南王府之中，隻有找齊三塊玉墜，你才有可能追尋到秦龍的蹤跡。”
“我曾經向天發誓，終極一生，也要顛覆大秦，追殺秦龍此人。”楊一清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而，我現在失敗了，我不希望你延續我的路，我現在所想，大秦秦氏一族縱然可惡，但，天下百姓是無辜的，沒有必要把千萬黎民百姓牽入戰火之中。不過…你必須找到秦龍，問問他當年為何要那般對待你娘！如果有可能殺了他！”
對於楊一清遲來的懺悔楊朔並沒有太多的感想，隻是，他聽見楊一清要自己殺了秦龍，心靈一震，旋即，一陣苦笑。
殺了秦龍？哈哈！那比顛覆大秦更難！
在燕商大族中，有些家族興盛時間較長，子弟有前途者多，而有些家族則衰敗得快，其中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前者重視家規家風，後者家規弛、家風差、敗家子弟也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如楊家先祖，生於燕城，卻發跡於蒙熬，其始祖楊環宇在蒙熬發跡後，在原籍燕城築房置地，過起財主生活，結果坐吃山空，加之楊家子弟吃喝嫖賭，樣樣都全，揮霍浪費，入不敷出，逐漸從蒙熬商號內抽股出去，又全部花光。
隨後，楊氏一族浮浮沉沉，在燕商之中一直生存下來，卻不曾大紅大紫過，直到楊家旁氏娶了大晉皇帝陳碩拋棄的女子之後，才真正改變。
嫁給楊家旁氏子孫楊儀的女子楚氏本以為皇帝會接她入皇宮，豈知，陳碩是風流皇帝，回京便把楚氏忘了，楚氏苦等兩月，不見京城派人來接自己，而，同時發現自己又有了身孕，慌亂之下，就嫁給了楊儀，生下的孩子取名楊建新。
大晉皇帝陳碩得知之後，不敢公開自己兒子的身份，於是，便從各方麵照顧楊家，讓楊儀成為楊家家主。
在大晉皇帝的庇護下，楊家一帆風順。
再說楊儀此人，楊家發跡之後，他深知，買賣有賺就有賠，既要賺得起也要賠得起，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再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陳碩的庇護不能永遠下去。
因此，在買賣興隆時，他便把賺下的銀子積存起來，以備不測，並且教導子女，要勤儉持家，絕不能奢侈浪費。
從那之後，楊家一直穩坐燕商四大家族的位置。
到楊建新時代，又比較明確地製定了家規家法，約束子弟，其家規主要是：一不準納妾；二不準虐仆；三不準嫖娼；四不準吸毒；五不準賭博；六不準酗酒。楊氏子弟基本上都能遵照執行上述條款。
在封建社會，豪門富賈大都是三妻四妾，大小老婆成群，然而楊建新無一納妾者，他一生娶了三房女人，全是續弦。
正因為有先祖打下的基礎，真正到了楊一清的時代，楊家才能在他的手中成為燕商之首，大秦巨商。
不過，從大晉王朝被滅的那一刻開始，楊氏的子孫也漸漸開始蓄積力量，妄想複國。
同樣是楊一清，把先祖留下的遺憾付諸於事實。
……
……
牢房之中，兩父子相互對視良久。
這位曾經的大秦巨商楊老爺，臉色顯得十分輕鬆，麵對自己眼前帶著紛紛怒色，微微輕蔑的養子，他嘴角笑了笑：“像來秦元明應該對你不錯，所封的是什麽侯爺？”
“巨鹿候。”楊朔冷冷回道。
“巨鹿？”楊一清微微一笑，搖搖頭。“群雄逐鹿，巨鹿在前，好名字，對於秦元明來說你現在確實是一隻好獵物。”
“……”
楊朔沉默了。
房間裏隻有一個巴掌大地口子，距離地麵很高，一股蔭涼的風從裏麵吹出，讓房間的油燈跳動著。
楊一清的臉也跳動著，楊朔認真的看著自己這位養父臉上的神色。
讓他暗驚的是，楊一清很平靜，仿佛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失敗的命運，仿佛已經接受了楊家的命運。
或者說，楊一清也曾經想到過這千分之一失敗的可能，因此，他早已安排好了應對的辦法？不然的話，楊家家眷豈會在出事之前，便悄悄離開了京城，不知所蹤。
見楊朔不說話,，楊一清似乎也不急，他動了動被牢牢鎖住的雙腕，用左手撓了撓髒亂的發髻，長出了口氣，轉頭看著楊朔，平靜地笑道：“我猜到你會來，但是沒想到你來得這麽快，原來我以為還要等幾天地。”
“本侯怕你撐不了幾天，所以提前來了。”楊朔冷道。
楊一清搖頭一笑，然後抬起頭來，他地眼睛裏放著光看著楊朔：“那麽，我現在該怎麽稱呼你呢？兒子？還是和別人一樣稱呼你為‘侯爺’？”
楊朔皺眉，冷道：“我不是你兒子，這事兒，你知我知。”
“從你和你娘進入楊家那一刻起，你便是我兒子，而且，你姓楊，你娘當年也認同了這一點。”楊一清冷笑道。
這語氣讓楊朔心裏仿佛刺了一根針一樣，他眉頭緊緊一皺：“現在說這些話有意義嗎？你能騙我娘，卻騙不了我！”
“不要這樣說，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騙過你娘，反倒是…”說到這裏，楊一清應聲而止，搖搖頭，有些自嘲地歎道：“不錯，我現在說那樣地話地確沒有任何意義，那我們就是說點有意義的事情。”
說著，楊一清盯著楊朔，他地眼睛微微一暗，才緩緩說道：“楊朔，救一救楊家的子孫。”
楊朔瞪眼一愣。
這是什麽意思？救楊家的子孫，這算什麽？是楊一清在自己麵前示弱？還是他也想給自己下一個套子？
楊家的子孫此時此刻恨不得吃了自己，救？可笑！
看著楊朔似乎要說話地樣子，楊一清接著又道：“從被關進這裏開始，我一直在想，在回憶，我發現自己這一生所作的事情幾乎都失敗了。真正的朋友沒有一個，即便是有也被我出賣了，家人，我也從未真正關心過，在書房和分號待的時間，遠遠超過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
“銀子我掙了很多，但，那隻是用來收買人心的工具，秦元明一道聖旨便把所有收了回去，說到武學境界，按照齌怒哈所說，如果我放棄一切修煉的話，也許現在已經問鼎武道之巔。”
楊一清苦苦一笑，長歎一聲：“再說心境，說說顛覆大秦一事，我現在忽然明白自己和秦元明相差太遠，我不如他，不如他的隱忍，不如他的心智，更不如他的武功，你日後要小心，秦元明的武功造詣應該還在我之上。”
楊朔心中一抖，卻沒說話。
楊一清看著安靜的養子，他地眼睛裏眼神有些得意，他笑道：“現在想想，我這輩子唯一作對的事情，唯一成功的事情，就隻有你了。”
“你剛剛出生的時候，不言不語，所有人都認為你的傻子，當時，我也很茫然，你娘為了生下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生下來卻是傻子，嗬嗬！”楊一清笑了笑，認真地望著自己的養子。“楊朔，當時我真的恨不得親手掐死你。”
楊朔依然沒說話，他早已眼前這位養父在回憶，在述說他的心事，述說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
隻是，此時此刻，楊朔忽然覺得眼前的養父才像一個普通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楊家家主，不是令人敬畏的大宗師。
“後來，你說話了，鹿苑也來了，當我知道你根本不傻的時候，我很高興，但，同時也很擔心鹿苑把你引到另外一條路上。我一直在暗中觀察，你的聰明，你的勤奮，甚至是你的小計量，我都看在眼裏，嗬嗬！你不傻，而且比所有人都聰明，比你的幾位哥哥還要聰明。”
“而且，你很會忍耐，很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和實力，不過，為了丫鬟小青的事兒，你當時是衝動了一點。你追過去的時候，萬一被人察覺的話，你可能會害了小青和張成兩人。”
楊朔的手指在衣袖中微微顫抖著，他的臉色雖然平靜，但心中卻不斷的翻動洶湧著。聽著楊一清的述說，他忽然一下子都明白了。
楊一清什麽都知道，而且，一直偷偷地看著自己！
鹿苑和楊一清認識多年，鹿苑老師來楊府，楊一清豈能不知，不認識？楊一清擁有眾多耳目，隻要稍稍一查，便知道自己躲在燕山練功，便知道自己在燕城一切的活動！
“為什麽？”楊朔緊皺眉頭，問了一句。
楊一清笑了。“我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便注定會成為楊家的家主，便注定會挑起楊家的重擔，和楊家近百年來的仇恨，‘複國’這個枷鎖一直困著我，讓我無法掙脫。不瞞你說，當我知道你的聰明遠遠超越你幾位哥哥時，我曾經也想把你培養成我這樣的人，不過，我沒有這樣做。”
“為什麽？”楊朔又問。
“很簡單，因為你的身份。”說到這裏，楊一清猶豫了一下。“你去了冰州，對自己的身世應該已經有所了解了吧？”
身份？身世？楊朔豈能不知，自己的娘是西涼國的公主，爹是西涼國的祭神，
是大秦開國皇帝秦龍！而，自己是秦氏一族的子孫，論輩分，是當今天子秦元明的曾曾祖輩。
但是，秦龍乃是千年之前祭神疣沢轉生的事情，是鹿苑老師通過古籍推測出來，而，其後，自己回到中州才真實了此事。
楊一清為何知道。
就在這時，
楊一清又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世，不要驚訝我為何知道，我當年見過秦龍這混蛋，當時，他從我手中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奪走你娘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是誰，而，你娘也知道，不過，你娘為了西涼國，把自己的身子給了他，可是，誰能想到秦龍所要的隻是用你娘的身子作為他強大魂魄的容器！！”
說著說著，楊一清不由得憤怒地咬了咬牙，眼神裏隻有憤怒。
楊朔也不得不皺眉。千年之前，祭神疣沢自導自演了一場戲，把自己的魂魄移到中州大陸上轉生。
為了追尋最終的永生之道，不斷轉生成武道強者，
而，一次次重回冰州大陸，最終轉生到秦龍身上，成為大宗師級的人物，卻因為某種原因，無法學習祭魂之術，因此，也並未啟動被北祭塵封的妖魅破靈。
秦龍重回西涼國之後，從某位傻帽的大祭司那裏騙得強大的祭魂之術，重回中州，得到天下。
楊朔現在知道，秦龍當年打下天下，並非成為皇者這樣簡單，他是為了開啟自己前世留下的召喚陣法，召喚出金龍，用一千條人命換了一個強大的肉體。
在位十年之後，消失於中州，戴上銀色麵具，改名釋迦，一步步成為四大祭司之一。
十六年前，當現任祭神靈力暴走，需要娘這個吸納容器的時候，化名釋迦的秦龍卻搶先一步得到了娘，從而讓祭神無法控製自己的力量，秦龍便取而代之。
……
……
“我勸你娘，她卻說我因愛生恨，哈哈！不錯，當年我被氣瘋了，和你娘相處十幾年，我從未強迫過她什麽，她所要的東西，我都可以給她，她卻為了西涼國甘願跟秦龍那混蛋在一起，還打傷了雷震天三人，一怒之下，我罵了她一頓，也離她而去。”楊一清苦笑了兩聲。
“當秦龍拋棄你娘的時候，當你娘出事的時候，我很高興，我想她終於嚐到了苦果，我想她終於要為自己所作的事情感到後悔了。”
楊朔揉了揉眉頭，冷道：“當年就是因為這，你才會離開我娘，後來為何又救了她？”
楊一清望了望潮濕的房間上方，長歎一聲：“我和你娘相識相知十餘載，那份情，已經不能僅用男女的感情來形容，遇見你娘的時候，我也曾經認為複國是遙不可及的事情，隻要你娘開口的話，我願意放棄複國的念頭。”
“我雖然離開，但，也讓夜鷹此刻看著你娘的動向，當我得知你娘出事趕到京城別院的時候，已經晚了。”
“正因為秦龍的出現，秦龍對你娘的無情，我才更恨大秦！才想要顛覆大秦！而且，我很恨你，要不是因為你，你娘不會死！你是秦龍的兒子，我恨你，所以想把你培養成和我同樣的人，用你的雙手來毀滅大秦，讓秦龍也體會一下痛苦！”
聽著楊一清低沉的吼聲，楊朔苦澀地笑了笑，心中更是無奈至極。在背後推動著楊一清複國的，居然是秦龍：“後來，為何又沒有這樣做？”
楊一清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對麵坐著的養子：“因為我很矛盾，你是秦龍的兒子，但，也是她的骨肉，她那麽不顧一切的生下你，必然不希望你變得跟我一樣，更不希望你從小養尊處榮的活著，所以，我逼你，逼你恨我，逼你恨楊家，逼你一步步走向強大。”
“事實上，你做的很好，並沒有因為憎恨而迷失方向，你的出色超出了我地預計，而且是遠遠超出！不過，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你會離家來了京城，還加入的太子一黨。”楊一清搖搖頭。“我想讓你離秦氏一族遠一點，你卻自己往裏麵跳，讓我很苦惱。”
楊朔皺眉沉默了很久之後，才開口問道：“當日，你讓我去川南是為了什麽？”
當日在燕城楊府書房，楊一清要求楊朔去川南參加川南王招婿，看似要把一個庶子送給川南王作為人質，但，現在想想，楊一清當時的目的並非如此。
聽見楊朔問到，楊一清笑了笑。“原因我當時就說了，我隻是想讓你去川南曆練一番，川南是一個曆練人的好地方，而且，川南離京城很遠，是秦龍的發跡之地，你可以在川南王府找到很多關於秦龍留下的東西，不過，你現在做得也不錯，要不是你來了京城的話，你也不會站在太子一黨身邊，而，我們也不會在眾人麵前斷絕關係，不然的話，今日你不可能如此風光了。”
楊朔身子一震。腦中猛然記起數月前在楊府喬遷之喜上的那一幕。自己和楊一清當著京城達官豪門的麵，決裂了父子關係。
當時，自己被楊一清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覺得自己中了楊一清的圈套。
事到如今才猛然明白，眼前這位養父之所以那麽做，是想給自己這個養子留一條後路！
“楊朔，也許是我把你逼得太狠，你才會如此恨我。”楊一清用平靜地目光望著楊朔。“我告訴你這一切，並非想要你自責，或者感激我之內，因為有時候，我也很茅盾，到底自己是想袒護你，還是真的恨你，所以，你心中不需要多想什麽。”
“複國兵變的事情，我輸了，但是我並不會怨恨你，因為縱然沒有你的出現，事情的結局也會一樣，我現在仔細回想了一下，覺得我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輸給了秦元明，此人事事謀劃在先，卻深藏不露，隱忍的耐力讓人驚歎，還有他拉攏人心地手段，他地遠見，這些都遠遠勝過了我。我輸得心服口服。”
楊朔想了想，口氣軟了下來，道：“我並非有意為之，那召喚陣法是秦龍留下的，我隻是為了追尋他的腳印，才開啟了召喚陣法。”
“是什麽都不重要了。”楊一清笑了，再次強調：“有你沒你，我都是注定失敗地，所以，我現在變成這樣與你沒有半點關係。”
楊朔鬆了口氣，其實在未進大牢之前，他心中也想過很多，從冰州所見所聞聯想過很多。
得到的事實時，楊一清其實並未對不起自己的娘，反而是娘為了西涼國不得不離開楊一清，和秦龍在一起，而，楊一清也不得不選擇離開，此事，讓楊一清苦痛了很多年。
但，在娘最危險是時刻，他還是來了。
對於自己這個情敵的兒子，對於自己這個奪走心愛之人生命的兒子，他應該恨，楊朔不禁想到自己，如果是自己的話，隻怕也會恨得更厲害。
縱觀這十幾年，楊一清對自己除了冷漠之外，並沒有太多的恨意，養了自己這個兒子十幾年，還暗暗默許鹿苑教導自己，還暗暗讓人觀察自己的修煉，逼著自己走上一條強大的路。
要不是他楊一清，自己恐怖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此刻，楊朔也終於明白之前在午門廣場上，看著眼前這位養父受難時，為何會有那種矛盾的心情，也終於明白剛剛看見他身上的鎖鏈為何會憤怒。
對自己這位養父，自己可以說是，又敬，又恨，又想得到他的認同。
敬畏他的實力和才智，恨他從小惡待自己，卻一直想用事實告訴他，自己才是他最聰明，最值得驕傲的兒子。
痛，
看著昔日意氣風發的養父落到今日這個下場，而，自己卻什麽也沒有做過，自己卻變成高高在上的侯爺，楊朔感覺心開始有一絲抽痛。
可笑啊！
楊朔萬萬想不到，今日到這裏來，居然會變成這樣。
本來是來要玉墜的，本來是準備羞辱自己養父一番，卻變成了這樣。
他看著麵色從容地養父，然後緩緩道：“告訴我，當日派人追殺我娘的凶手是誰？”
“嗯？”楊一清一愣，他實在想不到楊朔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想了想：“最大的可能便是你那位親生父親秦龍！隻有他才會有殺你娘之心，他為了掩蓋和你娘在一起的事實，而且，隻有他才能調集川南的高手。”
楊朔並不奇怪自己這位養父所說，因為他之前也曾經這樣想過。不過，讓他吃驚的是，當年百名高強的武者來自川南：“川南？你是說當年殺我娘的高手來自川南！！”
楊一清點點頭。“鹿苑當年受傷之後，之所以去川南投靠川南王，就是為了追查凶手，不過，據我了解，他在川南王府數年，什麽也沒有查到，而，我之所以讓你去川南也是這個目的，你沒去，我隻好讓盤兒去了。更重要的是，秦龍當年留下的另外一塊虎形玉墜在應該就在川南王府之中，隻有找齊三塊玉墜，你才有可能追尋到秦龍的蹤跡。”
“我曾經向天發誓，終極一生，也要顛覆大秦，追殺秦龍此人。”楊一清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而，我現在失敗了，我不希望你延續我的路，我現在所想，大秦秦氏一族縱然可惡，但，天下百姓是無辜的，沒有必要把千萬黎民百姓牽入戰火之中。不過…你必須找到秦龍，問問他當年為何要那般對待你娘！如果有可能殺了他！”
對於楊一清遲來的懺悔楊朔並沒有太多的感想，隻是，他聽見楊一清要自己殺了秦龍，心靈一震，旋即，一陣苦笑。
殺了秦龍？哈哈！那比顛覆大秦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