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柳色直裰袍服的高個兒少年從宗敘陽身後冒了出來。


    少年看起來十八歲,張揚帥氣的臉上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眉骨略高,眼窩深陷,愈顯得黑瞳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翹,笑容似暖陽般燦爛耀眼,就如同冬雪初融時乍見枝頭上新嫩的柳芽,透著勃勃生機。


    雖然特征不似自己這般明顯,可花溪覺得他的五官輪廓也有幾分混血兒的影。


    那少年在從宗敘陽身後走出的一瞬,就看見了花溪,呆愣了片刻,嘴裏嘀咕了兩句不知哪裏的語言,花溪和宗敘陽都沒聽懂。


    宗敘陽拍了下少年的肩膀,問道:“姬燮,你嘀咕什麽呢?”


    “沒,沒什麽”姬燮佯答應了一句,蹙眉偷瞄了兩眼花溪,眼滿是疑惑。


    原來他就是那個別扭的姬公。


    漂亮,花溪在看他第一眼就想到了這個詞。他不似歐陽錚那般冷冽堅毅、也不像尹承宗那般恣意瀟灑,光看外表確是個漂亮的陽光美少年,也難怪剛剛在亭裏一群小姑娘們聽他說話都會臉紅。隻是他的性花溪不敢恭維,所以花溪覺得自己還是早走為妙。


    “宗三哥與姬公有話要談,花溪先行告退了。”


    “慢著”姬燮見花溪要走,出聲喊住了她。


    花溪停下腳步,回身問道:“姬公還有何吩咐?”


    姬燮眯著眼睛,笑了笑,“剛剛隔著屏風姬某未曾一見,這一見才覺得花溪姑娘麵善,冒昧問一句,不知姑娘仙鄉何處?”


    “岐州。”花溪直覺姬燮這人不簡單,吐了兩個字便不再說話。


    聽出花溪不願說,姬燮不覺尷尬,笑盈盈地又問:“哦。姑娘怎麽識得那鏤空花鳥香囊是古物?”


    “平日裏花溪喜歡製香,香具花溪識得一些,加上公的香囊精致,金質表麵光澤略差,不像新製的物件,上麵花紋不似大華時興的普通花鳥紋,看那雕刻工藝,花溪才貿然猜測那香囊是件古物,並非真的認識。”花溪答完,不待姬燮反應,又說,“姬公的疑問花溪已答了,不知可否容花溪告退,姑母還在前麵等著呢。”


    姬燮還想再問,宗敘陽拉住他,笑著對花溪道:“妹妹先走,別讓舅母久等了。”


    花溪點點頭,轉頭就看見慕修遠走了回來。


    慕修遠的臉色不大好看,花溪疑惑道:“三哥,你怎麽回來了?”


    慕修遠瞟了眼花溪身後的宗敘陽和姬燮,生硬地點點頭,“在回廊分開,沒瞧見你跟著韻琳她們回來,就過來看看。敘陽、姬公,軒哥兒剛還在前麵尋你們,兩位還是快些過去東花廳吧。”


    轉頭又看向花溪,慕修遠道:“走吧,我送你過去西花廳。”


    花溪點點頭,跟著慕修遠離開了。


    姬燮看著花溪離開若有所思,轉頭拽了拽衝著花溪背影傻笑的宗敘陽,“敘陽,這姑娘是慕家哪一房的?”


    “哦?她不是遠哥兒家的人,是他家的遠房親戚,父母雙亡,這兩年一直住在慕家。花溪製的香在上京貴人圈裏很出名,人又生得好看,就是性有點冷。不過我今兒才發現她是個麵冷心熱的,今兒輸的硯台,我剛提了一句,她就說還給我了……哎呦——”


    宗敘陽話沒說完,額頭上就挨了一記,抱著頭鼓著腮幫看著姬燮埋怨道:“你打我作甚?”


    姬燮白了他一眼,“瞧你那發癡的德性,我問一句,你卻絮絮叨叨個沒完。由著你的性再說下去,指不定說出什麽不著調的話。我打你是怕你亂說,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走了,嘯軒那邊還等著呢,咱們快些去吧”


    宗敘陽想起了別的事,問道:“哦,對了,剛剛花溪妹妹說你那香囊是古物,可是說了?”


    姬燮點點頭,“那香囊確實是古物,據說是三國時的。”


    “啊——你竟拿著個三國時的古董送給花溪了?小心你那摳門的爹回去尋你麻煩話說回來,我怎麽瞅著你跟你爹一點都不像呢……你是不是像你母親啊?哎呦——”


    宗敘陽又挨了姬燮一記爆栗,捂著頭亂哼哼。姬燮沒理會,直接拽著他去尋程嘯軒了。


    前麵,花溪跟著慕修遠身後,走得並不快。


    不知是不是錯覺,花溪總覺得慕修遠臉色陰沉,像是有心事。


    一路無話,突然慕修遠開口問道:“花溪剛剛是被姬燮攔下的嗎?”


    “嗯?”花溪搖頭,“不是,是宗三哥,他想要回那方水瓷硯,說是他祖父留下的東西,一時衝動拿了下注,輸了便後悔了,所以想用別的物件換回那方硯台。”


    “哦”慕修遠緊繃的肩頭似乎鬆了下來,“我還以為是姬公呢……”


    花溪想了想,問道:“三哥可知道那姬燮姬公是何許人嗎?”


    花溪打聽姬燮,慕修遠微微不快,卻還是告訴了她,“姬家據說是周朝姬氏後代,家底深厚,一直在東南沿海行商,也算是富甲一方。姬燮的父親是姑父在泉州任上結識的,私交甚好。頭前姑父升遷,姬家還留在泉州一帶,前些日舉家遷來京城。聽說是因為大華要與西月通商,姬家早年在西月有過經營,所以朝廷請他來協理通商事宜。”


    難怪出手如此大方,隻是拿那麽貴重的物件下注,實在太敗家了。


    花溪下意識地撇撇嘴,慕修遠側頭剛好看見,低聲詢問:“花溪對姬公事感興趣?”


    “好奇罷了。剛剛他一出手就是件三國時期的金香囊,後麵隨便三言兩語就拿來送人,顯然不當回事,可花溪收下那麽貴重物件後總覺得不安,所以才會問問三哥。”


    聽花溪是因為香囊的事才會對姬燮多有留意,慕修遠的眉頭舒展開來。


    “他家資豐厚,出手闊綽也是正常。你不必放在心上。”


    慕修遠心情好了許多,眉目間的陰霾散了不少,柔聲詢問花溪:“下個月十五是花溪的生辰了,不知花溪想要什麽,說出來,三哥送你。”


    “沒想到三哥還記得。花溪說什麽,三哥都給我弄來?”花溪仰麵看向慕修遠,眉眼彎彎,笑得很開心。黑眸晶亮,如暗夜星閃著融融柔光,驅散迷茫指明方向。


    慕修遠忍不住抬抬手想撫一撫她的臉,卻半路放下了,笑著點點頭,“嗯,隻要你想要的,三哥無論如何都會給你弄來。”


    花溪邊走邊低頭尋思,想了一陣,輕笑道:“嗬嗬,花溪一時還真想不出想要什麽,要不三哥再送我兩冊古籍善本好了。”


    慕修遠應道:“好”


    花溪往前望了望,“嗯,東花廳快到了。三哥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去西花廳。”


    “不急,還能送你一段。”慕修遠並不急著走,捏著拳頭,掙紮了一番,終於開口輕聲問了句,“花溪明年及笄,可想過要嫁個什麽樣的人家?”


    花溪腳步一頓,不知道慕修遠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跟著腦袋裏突然竄上個念頭,生生把自己嚇了一跳。花溪偷偷睃了眼慕修遠,見他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眼滿是期盼,花溪心一滯,莫非真讓自己猜著了?


    花溪暗叫不好,隨即茫然道:“嗯?三哥你說什麽?”說完,便低下頭不敢再看慕修遠,心怦怦亂跳,他為何會突然在這時提起這事?


    慕修遠低頭看著花溪不語,眼閃過痛色,“花溪,我……”


    “慕三哥,你們倆怎麽在這兒呢?”


    花溪一回頭,就看見何和慕向卿站在廊下,忙上前兩步,“我正要去西花廳,剛在園裏碰見三哥,便一道過來了。姑母和何姐姐要去哪裏?”


    慕向卿蹙眉看了看花溪,又看了看慕修遠,說道:“我從院裏來,要去東花廳看看軒哥兒他們安置好了沒,剛巧碰見何姑娘過來尋你。你跟何姑娘先回西花廳,遠哥兒陪我去東花廳看看。”


    “是,姑母”花溪和慕修遠一道應下。


    送慕向卿先離開,何朝花溪笑了笑,“妹妹,走吧”


    花溪隻覺得剛剛的事情太巧,她可不會相信何對慕何兩家要議親的事一無所知。這會兒見何麵無異色,花溪總覺得今兒這巧遇有些蹊蹺,換做韻寧或韻琳兩個誰來尋自己都說得過去,唯獨何身份敏感,她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麽。再想想剛剛慕向卿瞧見他們倆的眼神,想來心裏有所懷疑。


    花溪在心底無奈地歎了口氣,這事有好也有壞,若慕向卿以為自己品行不端……那可不是什麽好事。不過換個方麵想,若是她有所覺,而因為慕修遠的心思幫自己離開的話,自己倒是樂意接受這個誤會。


    何一路上與花溪閑聊,有說有笑,無意間問起慕修遠,花溪也不避諱,有什麽說什麽,倒讓何微微詫異,不好意思再問,笑著岔開了話題,再沒表露出別的情緒來。


    兩人到了西花廳,韻琳她們已經在裏麵了。不過韻琳的臉色不大好看,韻寧和婉蘭、幼蘭在旁邊陪她說話,而田如玉坐在一邊品茶。


    田如玉先看見花溪和何,放下茶盞,“花溪妹妹剛剛去了哪裏?怎麽這半天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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