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放下了芒斯特,他迅速地拉開了陽台的門。


    一隻黑色羽毛的鳥支楞著翅膀在他的腳邊撲騰了一會兒,它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些黏稠的血跡,蘭德注意到他的玻璃門上也留有血跡,顯然是這隻倒黴的鳥留下來的。一會兒之後,那隻鳥停止了所有的動作。蘭德彎下腰將它撿了起來,發現它的頭部有著非常嚴重的傷口。


    這個小倒黴鬼撞到了玻璃門然後讓自己提前見了上帝。


    蘭德聳了聳肩肩膀,感到自己之前有些過快的心跳在這一刻變緩了許多。然而就在他鬆了一口氣,以為這隻是一個普通的意外事故的時候,另外一道黑影擦著他的臉頰,再一次直直地撞到了他身後的牆壁。


    動物肉體與堅硬的無機物撞擊時發出的悶響讓人感到一絲格外的惡心。幾根羽毛在撞擊中飛到了空中,慢悠悠地打著轉兒在蘭德餘光中落下。


    “這是搞什麽鬼?”


    蘭德震驚地看著又一隻因為撞牆而死在陽台上的鳥,陷入了困惑之中。


    緊接著,喧鬧的聲音像是逐漸接近的妖魔般漸漸變得明顯了起來。蘭德走到了陽台的欄杆旁邊,震驚地看到大片的椋鳥群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在空中互相亂竄,本應該有序的鳥群互相撞擊,失去行動力的鳥如同冰雹般墜落,砸在水泥地麵上,砸在草地上,砸在停在路邊的汽車上――那些汽車響起了刺耳的鳴笛。一隻失去控製的鳥橫衝直撞地撞向了一輛行駛的汽車,在刹車的尖叫中蘭德驚恐地看到那個鋼鐵籠子橫著翻滾起來。


    在公寓的某幾個房間,寵物狗瘋狂的嚎叫著,有些聽起來簡直就像是郊野之狼。


    在這些混雜的噪聲中,位於蘭德公寓之下的這一塊世界簡直就像是跌入到了某個恐怖片的片場一樣。整個街區亂成一團糟。


    蘭德本想要衝回房間拿起手機撥打911的電話,但是他才剛轉過身,在更加遠一些的地方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轟――”


    蘭德感覺到陽台的地麵震動了一下,他跌倒了,同時他的耳朵因為那巨響的衝擊而留下了久久不去的白噪音,那聲音讓他有一些想吐。當他暈暈乎乎地站起來回過頭的時候,他看到了在樹叢的另一邊,目測離他兩三公裏遠的某處冒起了漆黑的濃煙……


    它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團小型的蘑菇雲。


    “上帝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蘭德頭腦一片空白,他看著那處地方,在消防車漸響的鳴笛中喃喃地說道。


    而與此同時,在另外一個地方,也有一個人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誰來告訴我文森現在究竟是怎麽了?!”


    卡洛琳臉色慘白地站在觀察窗外看著病床上的文森?西弗斯。


    那個男人被無數道軟性材料綁在了一張半凹的金屬台上,他粗重的呼吸和瘋狂地掙紮簡直讓站在窗外的這個女人心碎。


    數名研究人員穿梭在冰冷的觀察窗的另一邊,他們就像是對待一台即將過載的機械一樣拚命地企圖讓它繼續運轉下去,所有的監測儀器都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檢測到第四次精神共振……”


    “沒有回滲現象。”


    “警告,實驗主體體溫再次上升……心跳167……173……185……西蒙博士我們需要給他注射原液,西弗斯先生快要撐不住了……”


    一名研究人員麵無血色地看著連接著文森的心率檢測儀器說,他的頭上滿是冷汗。


    西蒙低著頭,他甚至沒有往那個人的方向看一眼。


    他的手指落在他手中長長的表格上――一頂古怪的金屬網狀物正籠罩在文森的頭骨上,而在另一端,細長的指針在源源滾動而出的紙張上劃動,留下了一道正常人完全無法理解的波紋圖,那些崎嶇的線條在紙張最中央的一道橫線上下方晃動著,而且幅度越來越大。


    “再堅持三十秒……”


    “不行,西蒙博士,終止觀測!你這是在謀殺西弗斯先生!”


    幾名佩戴著雙尾雙麵美人魚徽章的研究人員衝了過來企圖斷開金屬網跟文森的鏈接,然而卻被西蒙一腳踢中了腹部。


    “這種強度的共振一定會引發回滲!管好你們的眼睛,我們一定得乘著這機會抓住那玩意兒,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等到‘開瞳’結束它將徹底進入成熟期,那個時候等待著人類的將會是一場屠殺!不要忘記它們被培育出來的目的!”


    西蒙的眼底泛著不正常的青灰,他死死地等著預想中的記錄,臉部表情猙獰而邪惡像是被惡魔附身一般。


    而在他的旁邊,文森的身體像是通了電的屍體一樣病態地戰栗著,他的臉頰就像是砂紙一樣粗糙,如果你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在那沒有任何黑色素的皮膚下方,一些細密的鱗形角質層正在生長,他耳後的皮膚就像是被匕首割開了一樣綻開了三道並排排列的裂口,隨著文森的每一次呼吸,那些裂口有規律地開始張開,閉合,張開,閉合……他的眼瞼已經徹底爛光了,兩顆眼珠的表麵覆蓋著淺灰色的瞬膜,而在他太陽穴的部位泛著詭異的紅色斑紋,一些東西正在那底下轉動。


    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看,文森?西弗斯現在的樣子都與正常的人類相差甚遠。


    “你無權這樣做――”


    “西蒙博士!”


    “給我指數!”


    “倒數15――14――13――”


    之前因為忽如其來的暴力而呆愣的深白工作人員再次朝著文森衝過去,企圖終止這次威脅到文森生命安全的數據捕捉實驗,而西蒙和他的助手們不得不像是街頭巷尾的小混混一樣與那些人開始格鬥。同時,依然堅守在自己崗位上的觀察員唯有擦著冷汗提高分貝以確定捕捉進度。


    老實說,這裏的場麵並不比堪薩斯州鬆樹街公寓前的場麵更加有秩序一些……


    “砰――”


    直到一聲槍響將整個混亂的場麵終止。


    卡洛琳顫抖地將手中的槍扔到了地上,她踢開了觀察室被封鎖的大門(電子鎖係統在門邊冒著青煙)踉蹌著撲向文森,將金屬網猛地扯了下來。


    “不,不能這樣做――”


    “3――2――1――捕捉成功!精神回滲波紋清晰!”


    讓西蒙感到的慶幸的是,與此同時,觀察員的喊叫聲響了起來。


    另一邊,卡洛琳將一管金色的液體猛地插?入了文森的胸口,她淚流滿麵如同失去了崽子的母獅一樣衝著西蒙咆哮。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他!”


    西蒙在確定最後的數據已經捕捉成功之後,那種病態的狂熱終於從他的身體裏褪去了。他身體發軟的靠在了牆邊,然後冷漠地凝視著卡洛琳扭曲的臉。


    他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冷笑。


    “如果不是你們長期大劑量使用人魚原液,文森?西弗斯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他說,然後滿意地看到卡洛琳宛若被燒紅的鐵絲同入了心髒一般露出了極端痛苦的表情。


    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早――文森?西弗斯,這名對於其他人來說有些過於年輕的深白生物科技的控製者,實際上早已出現了內髒衰竭的問題。然而為了壓製董事會,卡洛琳和文森不得不一直在用一種以塞壬為原材料提取出的新藥緩解病情。


    當然,誰都沒有想到這種被簡稱為人魚原液的藥物會帶來如此大的副作用。


    “塞壬”極為富有活力的細胞就像是癌細胞一樣在文森的體內大量增殖並且吞噬人類的正常細胞,它們在這具溫暖而富有營養的人類體內構建出全新的塞壬部件――就像是以往一樣,一條紅鱗切割出來的碎片會長成一條完整的藍鱗,然而沒有人會想到那些已經被高度提純隻剩下基因片段的原液竟然也可以以人體為巢穴開始再次生長。


    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文森?西弗斯很快就會徹底地淪為一條低等藍鱗成長前的培養基……


    西蒙在為自己虛弱的身體攢積到足夠的力氣之後,終於站了起來,他麵無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卡洛琳。


    理論上來說比他職位要高許多的卡洛琳竟然在這名宛若骷髏一般的研究人員前瑟縮了一下,但是西蒙完全沒有理會卡洛琳在無意間顯示出來的示弱。


    他抓過了卡洛琳,強迫卡洛琳看著文森臉上的異狀。


    “親愛的卡洛琳小姐,你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嗎?”他說,“西弗斯先生體內的同化現象截止到今天早上還在可控範圍內,然而在剛才的四十分鍾裏,他已經被同化了百分之三十――能夠引起如此強烈的共振,隻能說明一件事,逃脫的實驗體7371確定蛻變成為了紅鱗片,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它現在成為了這個塞壬族群中的首領,而文森?西弗斯隻是它的附庸而已……看看他臉上的那些紅斑,卡洛琳小姐,看看它們,這是族群共鳴在西弗斯先生身上引起進一步同化,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這代表那隻紅鱗,實驗體7371,正在進行第二階段的進化,它的第二對眼將開始脫膜,這意味著它的性腺也開始成熟,在自然環境下,一隻紅鱗在這個階段,已經做好了準備繁衍下一代,介於塞壬個體的稀少,它將不得不以可怕的精力在全球範圍內進行對另外一隻紅鱗的追尋。如果你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所有人都對此如臨大敵,那麽讓我來告訴你,為了支撐這種所有生物最原始的繁衍本能,它的攻擊性和精神力將處於一種極為危險的暴動狀態。”


    西蒙垂下眼簾,跟他實際年齡相比要深沉許多倍的眼睛直直地凝視著像是玩偶一般渾渾噩噩的卡洛琳。


    直到這個時候,她的心中依然隻有已經快要成為過去式的文森?西弗斯,而她根本沒有意識到一隻處於求偶期的人形生物兵器會有多麽可怕的破壞力。


    西蒙想。


    更讓人感到絕望的一點是,比起真正的原生種族,逃脫的實驗體7371是一個人造生物。


    它是被刻意培育出來的,充滿對人類殺戮欲望的生物兵器。


    而當這種嗜血的欲望混合上生物最原始的荷爾蒙衝動――西蒙簡直不願意去想象那個場景。


    所以,在今天明知道數據追捕很可能會導致文森?西弗斯身體進一步惡化的情況下,他依然堅持下來――他必須在那隻該死的玩意兒造成極大危害之前,把它弄回它應該呆著的地方。


    “西蒙博士……我想你應該看看這個。”


    觀測員困惑的聲音打斷了西蒙與卡洛琳之間的僵持。


    “什麽?”


    西蒙來到了他的身邊,他看著屏幕然後立刻就明白了觀測員為何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你確定最後的數據捕捉是正確的?!”


    他死死地瞪著屏幕,在那上麵兩個呈現出放射圓形的波紋回饋點正在閃著光――而它們一個位於紐約,另外一個位於……堪薩斯。


    “這不可能……紅鱗隻有一個,不可能出現兩個地點……給我數據,我要再算一遍!”


    西蒙粗魯地將觀測員推到了一邊。


    通過從文森身上貫徹到的精神回滲現象,他們設法回溯到了波紋的反饋點――然而現在顯示出來的地圖卻像是一個巴掌一樣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臉上。


    “堪薩斯是內陸城市,在紅鱗生長初期它們根本沒有辦法長時間離開水環境,我想我們可以排除掉它。”


    觀測員在一旁虛弱地說道。


    而就在這個時候,另外一名觀測員急匆匆地走到了西蒙的旁邊。


    “我們聯係上了nasa還有地震觀測局,幾分鍾前北半球發生了地磁暴,堪薩斯州的電網出現了問題,有一處高壓電網瞬時過載然後發生了連鎖爆炸――我想我們貫徹到的堪薩斯回溯點恐怕隻是電網過載時候爆發的電磁脈衝……”


    美國――


    堪薩斯


    鬆樹街


    “……鬆樹街區的混亂一直在持續,電力部門表示他們無法確定該地區居民將會在黑暗中等待多久……”


    “專家表示地磁暴會影響到一部分動物的……”


    ……


    蘭德關上了收音機,然後來到了窗前。


    天色已經很晚了,然而在平時應該亮起燈光的市區卻是一片黑暗。


    在下午的時候,那場爆炸導致了整個地區的斷電,沒有了人造光的幹擾,低垂在夜空之中的月亮顯得額外的明亮和龐大。蘭德沒有在房間裏找到應急燈,他用自己的手機代替了那玩意兒但是很快手機也沒電了。似乎現在他能夠做的事情隻剩下躺在他那舒適的床上然後沉睡了……可是蘭德做不到這點。


    因為芒斯特又出了一些狀況。


    當今天下午目睹了那場混亂的蘭德回到房間的時候,他發現芒斯特並沒有在它應該呆的地方。地毯上的濕痕讓蘭德得以在自己的床底下找到它,可是他卻發現自己並沒有辦法像是之前那樣輕易地讓芒斯特離開床底了。當然,他確實趴在了地上然後伸出手企圖夠到芒斯特,然而他卻摸到了別的東西。


    一些黏糊糊的膠狀物。


    蘭德不知道那是什麽,總而言之它既不像是粘液也不像是嘔吐物,它們散發著那種芒斯特特有的味道,乳白色,在接觸到空氣後沒有多久就變成一些略帶粘性的硬塊。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話,大概就像是徹底幹掉的嚼過的口香糖。


    蘭德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把那些不明物質從自己的手上洗幹淨,而當他再一次回到房間並且把頭湊到床底和地麵的縫隙中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在床底一個他絕對夠不到的角落,芒斯特已經在那裏用那種奇怪的物質圍了一道“圍牆”。


    又或者說,它在那裏築了一個巢。


    作者有話要說:覺得大概需要解釋一下……


    小怪物的尖叫沒有引發地磁暴而是它在進化前夕正好遇到了這麽個事兒。


    鳥群是因為它的尖叫……不過也被地磁暴掩蓋過去了


    不得不說是個主角命啊……


    然後再說說之前情節中一些問題吧。


    首先說的是米克的肝問題,他被吃掉的是右肝指的是肝右三葉……大家可以度娘一下然後就知道為什麽說他的身體受損很嚴重了。


    另外關於醫療費的問題,他是在神經病院住了很久以後(意味著積蓄的消耗)然後還迎來了事業的崩盤,美國的醫療保險問題也不想多說了……反正隻要知道一點就是那邊的醫療係統對於支付不起醫療保險的人來說是非常殘酷的就好了。不要被國內的某些心靈雞湯什麽的洗腦啊……(看到某個讀者留言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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