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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也沒想到談判會這麽順利,全程兩方都沒有發生衝突,除了離開的時候。


    “你為什麽一直盯著她?”傑拉爾德忽然抬手,擋在黑暗聖殿出來送客的斯洛麵前。


    斯洛怔了下。


    蓮恩理清楚了,要不是傑拉爾德一直盯著斯洛,也不會發現斯洛一直盯著安默拉。可是斯洛一直盯著安默拉很正常啊,她也一直盯著對麵代表席歐烏爾……像傑拉爾德這樣一直看著陪同人員才不對勁吧?


    斯洛很快恢複平靜,他甚至朝走在前麵的安默拉微笑了一下:“因為安默拉冕下……非常可愛啊。”


    他學著席歐烏爾的語氣叫“冕下”的時候,安默拉半邊身子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後麵那句“非常可愛”更是恐怖。講實話,她還情願聽門格爾叫她“小天使”。


    傑拉爾德非常不滿地想要說什麽。


    安默拉打斷他:“走吧。”


    “尤其是在七重地獄之下哭泣的時候。”斯洛扶了一下眼鏡,笑容精準冷酷,“讓人印象深刻。”


    安默拉回過頭,從蓮恩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她難看的臉色。


    那次她趕到七重地獄之下的時候,正看見安默拉被按在十字架上,呼救的聲音前所未有地痛苦。推開最後一重地獄的門,蓮恩很清楚地記得,當時安默拉在哭。


    在門格爾給她做實驗的那些年頭,安默拉也從來沒有哭過。


    傑拉爾德還不知道這件事,那天蓮恩一回來就暈倒了,隻模糊地表述了一下情況危機,安默拉在地獄七層之下受過刑。


    “夠了。”席歐烏爾出聲阻止的速度不及傑拉爾德的劍光。


    沉暗的金色劍尖指著斯洛眉心,他一步都沒有退,臉上的笑容也紋絲不動。


    傑拉爾德從來都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拔劍的人,這種事要做也應該由蓮恩來,但是這次他出手的速度比誰都快。


    他目光凜冽如劍:“離她遠一點。”


    席歐烏爾擋在一觸即發地兩人之間,給了傑拉爾德一個歉意的表情,然後回頭,非常奇怪地看著斯洛。


    “差不多得了。”席歐烏爾小聲警告,“你跟門格爾都是怎麽回事……”


    聽見“門格爾”這個許久未被提起的名字,斯洛的神色稍微收斂了一點,他的視線在安默拉身上徘徊最後一次,然後黑色羽翼張開,身影很快消失在光芒之中。


    安默拉冷冷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過了會兒才轉身離去。


    席歐烏爾眯起眼睛,直到三人都消失在小巷裏,才回到圖書館地下。


    沙利葉還在看杯子,杯中水色蕩漾,碎光清冽。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於安默拉他們的離去和席歐烏爾的重返都沒有多大反應。


    “有什麽是我需要知道卻不知道的事情嗎?”席歐烏爾將文明杖放下,指節敲了敲他麵前的桌子,“關於斯洛。”


    沙利葉神經質地笑了會兒,杯中傾瀉著和他發色一致的銀白:“他?誰知道呢……”


    “沙利葉。”席歐烏爾把手按在杯口,然後將它壓到桌上,“看著我說話。”


    沙利葉終於抬起頭,麵孔聖潔無辜,銀發如絲綢般光滑柔軟。


    “他剛剛……一副要上了安默拉的表情。”席歐烏爾緊皺著眉,“當著兩位聖劍的麵。”


    “你終於看出來了。”沙利葉的眼神甚至堪稱無聊。


    “我以為他之前說的隻是普通的肢體衝突。誰也沒告訴過我,現在我們有兩位君主深陷瀆神幻想不可自拔。”席歐烏爾感覺太陽穴在突突地跳。


    “一位。”沙利葉給他做了個算術題,白皙修長的食指在他麵前晃了晃,“門格爾死了。”


    “啪!”


    席歐烏爾抬手就把他的杯子砸在了地上,碎裂的玻璃渣四處飛濺,那副彬彬有禮的外皮終於被撕破,底下藏著擇人而噬的惡魔。


    沙利葉又笑起來,他歪頭看向第一重門的君主,此時席歐烏爾那雙溫和的蔚藍色眼睛已經徹底黑了。


    被碎片劃出的傷口流出血,順著臉頰落到唇邊,他伸舌頭舔了舔。


    “這種事情再有一次,他就死定了。”席歐烏爾深吸一口氣,眼睛顏色又恢複正常,他重新拿起文明杖,一隻手理了理領帶,毫無波瀾的眼神地掃過沙利葉,“還有你,不管你在想什麽,末日審判之前都保持安靜。”


    他背後展開巨大的黑色羽翼。與安默拉所見過的其他墮天者不同,他背後的翅膀是光滑無毛的。尖利的翼骨間覆蓋著薄薄的膜,翼骨末端呈鉤形,銳利堪比鑽石。單邊翅膀的所有翼骨會在彎折處交匯,那個地方都釘著烙有十字聖紋的銀色釘子,創口一直在流血。


    而血是黑色的。


    墮天者的外表都與他們的大天使形態差別不大,最多有翅膀顏色和瞳色、發色的區別。但是席歐烏爾幾乎是整個身體結構都變了,這意味著他的墮落程度極高。


    這對巨大黑翼往裏一合,然後散作萬千片碎石,席歐烏爾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沙利葉手裏灑落細細的銀光,銀光化作絲線,將地上碎裂的玻璃全部匯聚起來,最終又重新變回玻璃杯。與之前唯一的不同是,之前杯中盛的是水,現在是月光。


    他的指甲觸到臉上的傷口上,用力往裏一劃。


    啊啊……疼痛……毫無疑問是愉快的。


    死亡也是。


    *


    返回地下實驗室的路上,誰都沒有再提斯洛的事情。


    蓮恩覺得傑拉爾德在安默拉身邊呆了這麽久,最大的變化就是他已經學會察言觀色了。


    就在她感慨傑拉爾德的進步之時,他悶聲開口了:“這件事你之前為什麽不說?”


    當然是因為覺得戰敗被俘是恥辱啊,蓮恩在心裏替安默拉回答。


    “因為沒有人問。”安默拉表情還算穩,看不出要發火的跡象。


    傑拉爾德被她噎了一下。因為安默拉一直以來都是強大到不會失敗的,所以比起擔心她,大部分時候他都比較擔心她的對手。


    又是沉默。


    到了十五層,蓮恩下電梯,安默拉留住傑拉爾德。


    “來一下我的書房,我有點事情要跟你談。”


    這句台詞通常她都隻跟英格蘭姆這種腦子好用的人說,傑拉爾德聽得格外別扭。


    他好像還從來沒有進過安默拉在地下城的書房。這裏麵的布置跟西北領地差不多,書,書桌,高背椅,厚厚的毯子,一個堆滿應急藥物的木質酒架。


    安默拉關上門,用背抵住,她問:“傑拉爾德,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傑拉爾德比她高太多了,這個距離看下去隻能看到頭頂。


    他散漫地聳肩:“我也沒什麽地方好去。”


    “現在有了,東大陸馬上開戰,奧蘭接連死去好幾位主教,庇佑十三世重新執政,手下肯定是缺人的。”安默拉的語氣不鹹不淡。


    傑拉爾德放鬆的神情很快緊張起來,他撓了下頭:“你不會是在趕我走吧?”


    “正如今天談判所言,我們需要開始對抗整個東大陸了。”安默拉抬起頭,目光和平時一樣安靜,敘述口氣相當客觀。對抗整個東大陸就意味著與曙光、大愛神為敵,同時要摧毀奧蘭教廷的信仰統治。


    傑拉爾德的眉頭一點點皺起來。


    安默拉用一種俯視的姿態仰望他:“傑拉爾德,在這種情況下,你很礙事。”


    兩個人對視了很久,像急流中穿行的船,隨時有可能被彼此的浪潮覆滅。


    傑拉爾德忽然伸手把她腦袋往下一按,他彎腰,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你怎麽敢說這種話,嗯?看看我都為你做了什麽。”


    他的最後一句話立刻喚起了安默拉對大裂穀之戰的記憶。


    約書亞召曙光入世執劍,她實在沒有辦法,隻能要求傑拉爾德也成劍為她所用。曙光的訓誡在他劍身之上消泯,堅不可摧的時代桎梏被身為人類的安默拉打破。曾經完全獻予神明的身心,就像他所掌控的審判權一樣,如今已被人類掠奪。


    “傑拉爾德。”安默拉十分感動地抬頭,“你終於要跟我們一起弑神了。”


    可是傑拉爾德的眉毛皺得更緊了,他看了安默拉半天,最後慢吞吞地問:“你想到什麽了?我說的是戒煙……”


    寂靜。


    “你還是走吧。”安默拉麵無表情地把他推出去,“砰”地關上了門。


    傑拉爾德聽見她在裏麵大喊:“走之前你可以去班傑明那裏把這幾年的份都抽回來!”


    房內,安默拉回到自己書桌前,用魔導式聯係上中央實驗室裏小波文。


    “查得怎麽樣?”她問。


    小波文之前在忙其他實驗,見她聯係過來還有段時間沒回話,應該是在保存數據什麽的。


    “沒有消息。”小波文緊張地看著她。


    “繼續查。”安默拉覺得除了“繼續查”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要想成功進行末日審判,傑拉爾德這柄審判之劍是不可或缺的。雖然之前他的表態很有問題,但是大裂穀之戰確實提醒了安默拉。那一戰中,他的鎖鏈已經被安默拉解開了,審判之劍還被她拿著對抗曙光,所以理論上來說接下去她也可以繼續做同樣的事情。


    蓮恩這柄戰爭聖劍也必不可少,而且她比傑拉爾德省心多了,她已經成功弑殺了永夜。


    剩下的那柄劍就是約書亞——王者之劍。


    安默拉覺得他是教廷中的異類,非常有反叛意識,絕對不可能屈從曙光,任她執劍。這就意味著,她有可能將約書亞也拉到己方陣營。


    但是約書亞身上也有點問題。


    首先,他從來都是不甘心為劍的,曙光也好,安默拉也好,他並不希望有人掌控自己。


    其次,西北領地一別之後,他人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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