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裏加急。


    徐州戰報傳來南京時,正值夜幕悄然降臨,金帝完顏守緒剛剛在山東靖安和約上簽字加璽。


    封振威軍主帥李思業為齊魯郡公、樞密院副使、山東路總管府總管、振威軍大將軍。


    承認振威軍軍製,屬官與金國軍製對應,軍務皆由總管府自處,駐防山東。


    封張信之為禮部侍郎、山東路總管府參軍事,主管山東政務


    開恩科,置百官表,備山東總管府考選,由吏部統一任命。


    這個結局應該是雙贏,山東的歸降也就意味著延綿了數十年的紅襖軍造反終於劃上了句號。


    另一方麵山東的李思業也由此走出土匪的狹隘,在他的麵前突然打開了一扇寬大的、充滿光明的大門,他終於可以靜下心來仔細謀劃山東的、振威軍的和自己的未來。


    完顏守緒長長地籲了口氣,雙手輕輕地捏捏太陽穴,懸劍在他頭頂上近一年的山東北部問題終於解決了,不管是否實質性控製,但畢竟歸於金國版圖,尤其是文官的讓步,朝廷在政務方麵的控製實際並沒有減弱。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


    “皇上,徐州急報!”


    完顏守緒剛剛放下的心猛地又被提起來,他昨日才知道,完顏陳和尚的求救信早在十天前便到了,但因為當值者疏忽,這封信竟然一直躺在樞密院睡大覺。


    “這幫大膽的奴才!”


    他手忙腳亂的打開急報,定睛細看,又惟恐這不是真的一樣使勁揉了揉眼睛。


    徐州慘敗,完顏陳和尚陣亡,金兵退守歸德府。


    他隻覺眼前一陣發黑,手無力地劃過桌子,掀翻一大堆奏折。


    “這、這是怎麽回事?”


    完顏守緒心中大亂,他不停地坐下、站起,仔細地盯著奏折上的每一字,狠不得能鑽進這些字裏,自己親自跑到慘烈的徐州戰場上去走一遭,看看金兵為什麽會敗。


    我金朝真贏弱至此了嗎?連一向軟弱的宋人都可以騎上頭來。不!不是這樣的,百年積弱,怎能一朝翻身。別急!要好好想想。


    他穩住了心神,腦海飛快地轉念著補救之策!南京還有五萬合紮謀克軍可用,加上歸德府的水軍和敗軍還有十萬,元氣尚存,如今之計,隻能善用大將,方可有所挽回。


    ......


    “來人!速召東麵元帥完顏阿虎進宮。”


    完顏阿虎在李思業前腳逃離臨安,後腳便趕回了南京,得到山東重要的情報,已經沒有必要呆在宋國了。徐州之戰結果,他其實早就料到,以完顏陳和尚的布兵,失敗是鐵定無疑的,貪多求大,麵麵俱到,這樣最容易被敵人集中兵力,逐個擊破,何況是趙範這樣足智多謀的老將。他也多次上書指出嚴重性,隻是遭樞密院使官奴的強烈反對而作罷。今天完顏守緒緊急召他進宮時,他心中已經了然一切。


    “朕悔不聽阿虎所言導致今日之敗,朕想命卿為主將,不知能否挽回如今之勢?”


    “皇上,亡羊補牢,未為不晚,我金兵元氣尚存,臣以為隻要善用詭道,此局未必不能扳回。”


    “什麽詭道?”


    “皇上想一想,宋國這次派將,可否有異常?”


    完顏守緒細細一想,突然大悟:


    “是了,這次宋國是以武將為主帥,違反了宋國文官掌印、武官輔之的祖製,雖有太監監軍,卻權不在彼,阿虎的意思是?”


    “用反間計!除去趙範,隻要趙範不在,臣就有把握打贏後麵的戰役。”


    “可詳細給朕說說。”


    “臣這次去宋國,發現其帝是一個好高騖遠之人,此次徐州勝利,他焉能不命趙範西進之理,隻要我們能利用趙範的謹慎,想法把他絆在徐州,就能憑空製造出兩人間的矛盾,再把這種矛盾擴大加深,宋朝皇帝極可能換將,而且換的必定是文官,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隻要趙範不在,臣就有計可施。”


    “你可有腹案?”


    “臣有兩個方案:其一在歸德府布疑兵,以迷惑趙範,同時再命山東李思業出兵南下,如此雙管齊下,以趙範用兵之謹慎,他必不肯離開徐州。”


    “可李思業會那麽乖乖聽話出兵嗎?”


    “皇上放心,臣已經寫信給他,臣了解他,如他此時再不出兵,他就不是李思業了。”


    完顏阿虎說到這,眼睛裏閃過一絲懾人的冷光,在他看來,李思業雖然還有些年輕,毛刺未去,但其奸雄的本色已經彰然顯現,他不信此時李思業會有婦人之仁,坐視宋國吞掉山東。


    “那其二呢?”


    “其二就是在宋國內部做文章,臣知道宋國有一人,極貪賄賂。”


    ......


    徐州


    宋軍主帥趙範挺著他那略略佝僂的後背慢慢地走過一片軍營,不時地和向他敬禮的官兵們打著招呼。軍營到處洋溢著歡樂的氣息,一群神勇營的士兵圍成一圈,看兩個年輕的士卒在圈內捉撲,下注聲、歎息聲、嬉罵聲喊成一片。是啊!自采石大戰以來,宋軍還從來沒有這樣揚眉吐氣過。


    但趙範的的眼睛裏卻充滿了憂鬱,皇上催他進兵歸德府的銀牌已經到了四麵。


    進攻歸德府?他趙範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徐州一戰後,自身也損失慘重,可用之兵不到十萬,現在糧草、補給、援兵都還未到,若貿然出兵,勝負難料。他昨天得報山東李思業已經從密州出兵,山東局勢更加複雜,何況金兵並未全部投入戰鬥,歸德府的水軍還在,皇上怎麽就不考慮這些呢?。


    戰略計劃的改變應該是通盤考慮的:兵力的安排、武器的補充、後勤的保障,官員的跟進甚至軍功的獎勵等等。為這個徐州會戰,朝廷從上到下足足準備了半年。可現在一夜之間,計劃就變了,要進攻歸德府,那下一步不用說,肯定是光複汴京。然後呢?會不會讓他趙範繼而再收複金國全境。


    趙範突然有些惱怒起來,這是誰在皇上麵前獻的讒言!


    “上將軍!朝中聖旨到了,請速回去接旨。”


    趙範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怒意,突然這怒意卻轉化成了驚懼,他轉念間猛地記起嶽飛來,一個是進軍,一個是退兵,但實質都是一樣,皇帝的意誌。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莫須有’的罪名他可背不起。


    沒有聖旨,隻是一麵金牌,催他進軍的銀牌已經變成了金牌,說明皇上已經真惱了。


    趙範再不敢耽誤,立刻大聲命道:


    “擂鼓聚將!”


    但趙範的兵最終沒有發出去,他剛剛收到二份急報:


    ‘一、金國命完顏阿虎為主將,再向歸德府增兵五萬;二、山東李思業已經攻破莒州。’


    此時歸德府金兵的兵力已經恢複到十三萬人,數量上已經超過的己軍,又是以逸待勞,這仗可怎麽打?


    已經高高舉起的令箭終於還是頹然地放下。


    “臣趙範稟告皇帝陛下,並非臣不願西進,以雪靖康之恥,實在是臣憂慮金兵元氣並未大傷,山東局勢多變,臣以為應先穩固徐州防守,集結兵力,若貿然西進....."


    趙範歎了口氣,他不知道這樣寫皇上能否滿意,可是他又能怎樣說呢?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嗎?”


    封好折奏,交給了親兵,又細心地囑咐道:“發八百裏加急,火速送往臨安!”


    ......


    臨安


    命宋軍西進的念頭是皇帝趙昀在用晚膳時突發的奇想,連他本人都被這個念頭激動得扔掉了飯碗,圍著桌子一圈圈地打著轉,嚇得當值太監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不知是哪道菜反了皇上的胃口。


    當晚趙昀就做了一夢,夢中他光複了汴京,接受金國皇帝的乞降,太祖將他召到太廟,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對其他各位先帝讚許地說道:“此子最肖!”然後命坐在第三把交椅的高宗站起來將位子讓給他。


    趙昀被這個夢笑醒,他出身的低微而高居皇位,內心一直有一種極深的自卑感,也正是源於這種自卑感,他才要急於證明自己。


    徐州獲勝,金廷震動,正是進軍的大好時機,可這個趙範卻思前想後,裹足不前,讓趙昀心急如焚。


    “啪!”


    趙範的苦口良言被皇帝趙昀狠狠地摔到地上,他鐵青著臉罵道:


    “貽誤戰機!這天下之事是朕做主還是他做主!朕已經發金牌給他了,難道他也想拿十二麵嗎?”


    “皇上息怒,或許趙大人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皇上不是派有監軍嗎?可召他來問問情況。”


    樞密使喬行簡小心翼翼地說道,他不敢多嘴,惟恐引火燒身。


    提到盧允升趙昀突然感到一絲寒意,他剛剛得到宣旨太監的回報,自開戰以來,那盧允升便一直臥床不起,原因竟然是騎馬摔傷了脖子,那軍權豈不是全在趙範一人的手中嗎?自己當初是衝動了一點,真的不應該讓武將掌正印的。


    這時心中一直冷笑的丁大全終於發話了,他在前天夜裏秘密受了金國一萬兩黃金的賄賂,豈能不為其解憂,再說副將趙善湘是他的骨幹心腹,若這次能趁機掌軍權的話,......。


    丁大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皇上,兵家之機在於瞬息之間,若依喬相公之言,派人去確認,再來回複,這路上的一來一去恐怕軍機早已經喪失。臣以為軍隊是皇上的軍隊,真正的主帥應該是皇上,既然手下將不聽令,要麽殺之,要麽另派大將,沒有什麽可商量的,太祖有言,武將不能掌兵,並非沒有道理。臣建議立即將趙範調回,改趙善湘為主將,命其即刻進兵歸德府。”


    請看下集:《徐州會戰之五轉折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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