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業眾人找到了約定的高升旅店,才得知柴煥已於前日赴建康看炮去了,需五日後方返,眾人便先住下等待。第二天,李思業早起,見眾人尚未睡醒,便帶著燕悲瀾去重遊舊地。兩人不覺便走過了武林門,轉到另一條大街上來。突有所感。李思業一抬頭卻被驚呆了,隻見前麵有一座新蓋的大酒樓,氣勢恢弘,巨大的招牌上龍飛鳳舞地書有三個大字:“今思樓”。他呆呆地看著這棟有著他名字的酒樓,往日的事情驀地一一湧上心頭.


    這時酒店走出一群人來,皆肥頭貫耳顯然是達官顯貴之流,眾人在門口寒暄幾句後,皆大笑起來。門口早有數十頂轎子在一旁等候,李思業突然在人群中發現了金小乙,他長胖了不少,身上竟也穿著正七品的朝服。他閃身進一條小巷,待金小乙也進轎走遠後,才走回大街,此時最後一頂藍色大轎也慢慢走來,和李思業擦肩而過,轎子突然停了下來,轎中走出一紅糟鼻老頭,他大喊道:“思業賢侄,是你嗎?”


    ......


    且說李思業在路上被蘭陵王趙挺認出,便跟他回了王府。在交談中李思業自稱在山東經商,這次是來臨安辦貨,蘭陵王倒也深信不疑。蘭陵王是個約五十歲的和氣王爺,在趙氏皇室中也是最被同族瞧不起的一個,倒不是因為他長有一個通紅的酒糟鼻,毫無王爺尊嚴。而是他有一個從不對人提起卻偏偏所有人都知道的毛病:懼內。


    王爺的前妃在生下趙菡後沒多久便因產後虛而死去,現在的王妃是楊太後的外侄女,是一個管事yu望極強的女人,不僅家中,朝廷內外甚至臨安街坊的大事小事她全想知道(這也是王爺整天廝混於市井的一個主要原因),當然國家大事除外,好在天下太平,又逢盛世,王妃所不知道的事就微乎其微了。


    蘭陵王的王府就坐落在離武林門不遠的繁華地段,占地約百十畝,各種建築有數百座之多,顯得金碧輝煌、極為氣派。一條小河被引入府內,曲盡直來,待流到王妃窗下時,卻又放慢腳步,任憑這位百事通夫人觀察審視一番,才提心吊膽地離去。此時王妃卻不在窗前審問小河,因為今天王爺書房裏來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是她不知道的事,此時她正扶著丫鬟匆匆往這裏趕來。


    趙挺突然想到市井中流言,便饒有興趣地問道:賢侄在山東可聽說過那李業?”


    “李業?”李思業不由一楞。


    趙挺見李思業不解,心裏暗罵其愚笨,隻得解釋道:“就是在山東號稱南彭北李的李業,最近可是朝中的熱門人物,連一直桀驁不遜的李全都被他打得灰頭土臉,臨安的市井皆謠傳此人長得青麵獠牙,比鬼還要凶惡幾分,老夫十分感興趣,賢侄可曾見過?”


    李思業這才明白為何蘭陵王見了他絲毫不提山東的事,原來宋國流傳的竟是自己的化名,可是他的化名並未多用,臨安如何知道?李思業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起那送錢糧的大船,自己當時簽收的,不正是用的這個‘李業’的名字嗎?想到這裏他心裏已經明了,他剛想再問問李全的事。突然門開了,門縫裏探進一個頭來。


    這是一個尚未到弱冠之年的少年郎,模樣倒也清秀,隻是一張臉灰白得嚇人,仿佛昆曲裏演醜的角色,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不停地動來動去,總讓人感覺他有事要找你。他便是趙挺的兒子趙曆,今年剛十九歲,送去太學讀了幾年書,先生的名字尚未記全,倒是那些京中的頭牌、名妓所用胭脂的店號卻記得分毫不差。


    他顯然沒想到父親在家,便結結巴巴問道:“父王!你、你幾時回來的?”他以為父親嗜酒如命,又去了臨安的頭號酒樓今思樓,一定和往常一樣爛醉而歸,便打算來父親書房偷點他的私房錢,不料卻被逮個正著。


    蘭陵王一見到他,心中大怒:“昨日給你講過,今天要隨我去拜師,你跑到哪裏去了?”


    “我和朋友出去了,再說丁壽翁不是也沒去嗎?還有鄭錢、趙顯,他們都沒有去,為何偏偏說我?”


    “逆子!還敢頂嘴,給我跪下!”


    趙曆無奈,隻得磨磨蹭蹭進來跪下,他雖不知李思業是何人,但見他身著平民服飾,不由感到大失麵子,不時抬眼偷偷瞪著李思業。


    李思業會意微微一笑道:“既然王爺家裏有事,我便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


    趙挺也覺不能在外人麵前露了家醜,便送出門來笑道:“好吧!後日是我新酒開釀的日子,我要舉行一個小型酒會,請一些達官名流,賢侄也來吧!屆時我派車來接你。”


    李思業點頭答應,他剛走出門沒幾步,突然就聽見書房裏傳來一聲暴喝:“畜生!你在幹什麽!原來我的錢是被你偷的。”緊接著一聲劇響,書房的門突然被撞開,小王爺趙曆象一隻被斬了尾巴的猴子從書房裏竄了出來,他的神情讓李思業突然想到了那個痛失橫財的捉鬼仙師,驚懼而拉長的臉上還帶著尚未散盡的笑容。


    “母妃!父王要打死我!”


    王妃在王爺最不希望她出現的時候卻偏偏出現了。


    她是一個顴骨極高的女人,四十歲不到,臉上塗滿了粉黛,卻更稱出了她麵部的溝壑不平,讓李思業看了突然想起了山東半島的低矮丘陵。或許是她肚子裏裝的事情太多,身體也得配合,所以就長得略略富態了,一些,隻見她站在三人寬的小橋上,使得兩個本來扶著她的婢女也變成了默默跟隨。


    她緊緊的盯著李思業,仿佛從眼睛裏伸出一雙肥嫩的手,要把李思業如熟雞般的撕開,把他的老底統統挖出來,兒子的哭訴她並不是太在意,那是早被她駕輕就熟的事情,倒是這李思業卻隱隱有點麵熟,這反而更讓這個貴婦人想查個究竟了。


    李思業突然感到一陣心虛,暗忖這宋朝的大理卿為何要空缺這麽久,這裏明明就有最適合的人才。他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顧不得行禮,就緊隨管家幾步過了小橋,離了十幾步還感到後腦勺上有一種針刺般的灼痛。


    追出房門的王爺大吃一驚,他想起那藏有錢的櫃門還沒關好,想回頭已經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抓著一把錢跑得無影無蹤。夫人肥大的身軀已經遮住了所有的陽光,他後退了兩步,“砰”的一聲,把堂堂的蘭陵王爺關進了無邊無底的黑暗之中。


    李思業飛跑出前廳,管家阿福在後麵拚命的追趕,他理解李思業的心情,幾乎每個初來的年輕人離去時都和他一樣的跑得這麽快。


    李思業突然停了下來,險些把後麵跟來的管家撞翻,在李思業前麵也正急匆匆地趕來主仆二人,那雙應該屬於前世的眼睛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趙菡也是聽見弟弟的叫喊而趕來的,倒不是想阻止父王,相反每次最後受害的總是她可憐的父王,也隻有她才能平息母妃的風暴,她是母妃待價而沽的奇貨,每一次的讓步就會增加一分要價的砝碼。


    可是她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不再理會身處淒慘境地的父王,在她前麵,就是失蹤了幾年又突然出現在昨夜燈會上的那個年輕人。仿佛老天爺在故意安排一般,要麽幾年不見,要麽就連連碰麵。


    她一見李思業,就立住腳驚疑似的略呆了一呆,同時她的臉上漲起一層紅暈,心跳得厲害,眼睛微微的低垂著,不敢和他對視。直到昨夜燈下的偶然一瞥,使得趙菡以為早已經丟掉的那根情絲,又重新繞回到她的心頭,他的重新出現象一粒小石子又扔回了她平靜的心湖,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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