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家人在房裏吃飯,蔣氏將平哥兒交給奶娘,自己則站在了二夫人身後,用帕子包了筷子,要伺候她用膳。


    “你這孩子。”二夫人轉身過來拉著她,“我也不講究這些,快坐下吃飯吧。”


    蔣氏飛快的看了眼蘇崢,蘇崢微微頷首,蔣氏這才順勢坐了下來。


    蓉卿看著夫妻兩人默契的樣子,心裏也替他們高興。


    蕉娘讓胡媽媽去吃飯,她接替了蔣氏拿了筷子站在二夫人身後:“夫人難得來,今兒就讓奴婢服侍您吧。”二夫人回頭笑看著蕉娘,微笑道,“不用,你一直照顧蓉卿,蓉卿也把你當娘似的,怎麽能讓你服侍我。”去看胡媽媽,“你和蕉娘帶著丫頭一起去吃飯,留個人就成。”


    “去吧。”蓉卿笑著道,“我們吃飯,你們站著還不自在呢。”


    蕉娘隻得和胡媽媽一起,帶著屋子裏的丫頭們退了出去,蔣氏拿了公筷給二夫人夾了塊鬆鼠鱸魚,給蓉卿夾了蟹粉獅子頭,給蘇容君和蘇崢也分別夾了菜放在各自的碗裏,蓉卿笑著道:“……有嫂嫂真好!”又撇了眼蘇崢。


    蘇崢夫妻臉都紅臉,二夫人端了筷子吃了一口:“都吃飯吧。”大家便歇了聲安靜的吃著飯。


    飯後上了茶,大家圍在一起喝茶,平哥兒在炕頭上打著滾兒,非要坐起來,蔣氏怕她摔下來就帶著身邊一個叫嬌杏的丫頭護在炕沿邊上,每翻一個跟頭平哥兒就咯咯笑半天,暖閣裏滿是他的笑聲。


    “明天我陪你們去法華寺轉轉吧。”蓉卿笑著道,“十月十五山下還有廟會,我們也去湊個熱鬧。”


    二夫人擺著手:“下次再去吧。我們再歇一日,後天就趕回去,家裏沒有人總是不妥當的。”太夫人畢竟還在家裏!


    蓉卿明白二夫人的顧忌,想了想道:“好,聽母親的。”也不好強求,話落去看蔣氏笑道,“五嫂,我正廳裏還缺副畫,您什麽時候得空賞我一副吧。”


    蔣氏笑著點頭:“好!改明兒等我回去,我給你送副過來,我記得我陪嫁裏有幾副是前朝的遺作,掛你這裏正合適。”蓉卿聽著就擺著手,“我這小廟可擺不下大菩薩,我隻是想請您賞我一副墨寶,早就聽說您的畫工精湛,這一次來怎麽著也要給我留下一副才成。”


    蔣氏聽著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不由朝蘇容君看去,嗔怒道:“定是七妹告訴你的吧。”蓉卿掩麵而笑,蘇容君就點頭接話道,“她讓我畫,我現在哪裏敢在您這關公麵前耍大刀,當然是要您親自提筆才成。”


    “盡拿我打趣。”蔣氏跺了跺腳,正要說話,一邊的蘇崢卻是微笑著道,“八妹難得開口,你的畫也不算辱了師門,就給他畫一副吧。”


    蓉卿點頭不迭,蔣氏隻得羞著道:“那成,明兒我給你畫。”語氣很自信的樣子。


    蓉卿自是滿口謝她,又移去二夫人身邊坐下,接了胡媽媽的事,給二夫人捏著肩頭:“是肩頭酸還是胳膊酸?”二夫人轉身拉著她的手,“就是胳膊有些難受,你別按了,回頭累著。”


    “我又不在您身邊,這點事累什麽。”說完,依舊半跪在二夫人身後,邊捏著邊和她說話,“我聽說和遼王打戰的時候,家裏幾個莊子和鋪子都有損失……全是您一個人在操持,辛苦您了。”


    平哥兒由奶娘抱去梳洗睡覺,蔣氏也坐了下來,看著她和二夫人說話。


    “傻孩子,盡說傻話。”二夫人微微笑了起來,掃了眼幾個兒女,“這麽多人,事情總要有人做,再說我還有你五哥,七姐幫我呢,後來你五嫂進門,她又是賢惠能幹的,我整日都輕鬆的沒事做呢。”


    蓉卿感激的看向蔣氏,不由感歎,蘇崢的這個媳婦算是娶對了,蔣家身為世家在子女的教育上,確實令人信服。


    蓉卿正要說話,外頭就聽到周老的說話聲:“丫頭,快出來看!”蓉卿微愣,二夫人拍著她的手道,“許是找你有事,你去看看。”


    “嗯。”蓉卿趿了鞋下炕,就見周老正站在暖閣門口,笑著道:“去院子裏看看。”很高興的樣子。


    蓉卿不解,接了明蘭拿來的大氅披上,跟著周老下了台階,隨即就露出滿臉的驚訝,就見院子外頭整整齊齊排了十幾個碩大的有半人高的煙花,她笑問道:“周老,您從哪裏弄來的?”四處戰亂,這些東西如今就是有錢也不好買。


    “我哪有這個本事。”周老笑著道,“是剛才有人送進來的,說是給蘇八小姐祝壽的。”一頓露出曖昧的笑容,“來人沒有報姓名,說您知道是誰送的。”


    還能有誰,蓉卿輕輕笑了起來,和周老道:“那要把這些都放了嗎?”周老頷首一副理所當然的道,“今兒可是大日子,自是要放了才是。”話落,衣袖一揮帶著鹿子,平洲和福全去放煙火。


    二夫人帶著蘇容君幾人也都出了門,見擺了一地的煙火,二夫人問道:“怎麽買了這麽多?”蓉卿輕笑,回道,“您別管,有人錢多呢!”


    二夫人就抿唇笑著看了蓉卿,恍然想到蘇崢和她說的話,那句“齊公子是誰……”的話就不用再問了,前方戰事激烈,他還能想到蓉卿,給他們寫信,給蓉卿送這麽多的煙火來,時刻惦記她……


    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也不用解釋了。


    蓉卿能有好歸宿,她當然高興,不由希望這位齊公子能萬事平安,順順利利的立個大功,熱熱鬧鬧的和蓉卿有個好的結果。


    蓉卿心裏也甜絲絲的,她昨兒還怨齊宵怎麽也不給她來封信捎句話,今兒他就送這麽個大禮來,雖不能回來,但知道他會念著自己,心裏也就滿足了。


    不知道是不是戀愛中的男女都是這樣,想著時刻黏在一起,患得患失緊張的很。


    胡思亂想間,耳際就聽到咻的一聲,一道白芒升空,於黑暗蒼穹中乍然而開,一圈圈的漣漪流光溢彩,將整個天幕點綴斑斕。緊接著,這第一朵尚未彌散,第二朵,第三朵,一朵比一朵更加巨大的煙花流星般升起,層層綻開,燦銀碎金,星星點點……


    蓉卿昂頭望著天空中的火樹銀花,視線一晃就似是看到齊宵正在對著她傻笑,她眼角微濕,不由闔上眼眸暗暗祈禱,希望這場戰事能早日有個結果,是輸是贏都不願繼續這樣擔驚受怕!


    許是聽到外麵的動靜,平哥兒也被奶娘抱了過來,他也不害怕,看著五彩絢麗的煙火咯咯的笑,蓉卿笑著將他接過來抱在懷裏,貼在他耳邊輕聲道:“很漂亮是不是?等你長大了,讓他給買更多的煙火。”一頓又忍不住道,“反正他有錢!”自己笑了起來。


    平哥兒自然聽不到八姑姑話是什麽意思,隻是見她笑的眉眼彎彎很親切的樣子,他也跟著笑,蓉卿看著越發的喜歡,挽著蔣氏道:“……若不是著急回去,正想讓你們多住些日子,我實在舍不得平哥兒。”


    “你若是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吧。”蔣氏摸了摸兒子的小臉,“竹園每日都有人打掃,你隨時回去都成。”


    蓉卿紅了眼睛,點了點頭:“好!”又親了親平哥兒。


    “外頭冷。”二夫人轉身過來看著平哥兒,“別吹著風了。”蓉卿點頭,將平哥兒交給奶娘抱回去,幾個人就轉身回去,剛走了幾步,外院的婆子在身後喊道,“小姐,王統領求見。”


    蓉卿一愣,回頭就瞧見王喬已經大步走了過來,她飛快的和二夫人以及蔣氏幾人解釋道:“是世子爺身邊的統領。”就快走幾步去迎王喬,“王統領。”


    蘇容君眼眸一亮,繼而又黯淡了下來,垂了眼眸跟著二夫人和蔣氏避去了暖閣。


    “八小姐。”王喬朝蓉卿叉了叉手,又和迎過來的蘇崢互相行了禮,“今兒是您的及笄禮,世子爺沒空來觀禮,讓屬下給您送賀禮過來。”拿了個掐絲琺琅的匣子出來給蓉卿。


    蓉卿心中驚訝,她沒有想到趙均瑞會送禮給她,不由朝蘇崢看去,蘇崢笑著道:“有勞世子爺費心了,在下替舍妹謝過世子爺!”替蓉卿接了過來,交給了蕉娘。


    王喬也不見怪,微微頷首道:“那在下就告辭了。”朝蓉卿和蘇崢行禮,蘇崢看了眼蓉卿,和王喬道,“王統領若是得空,不如留下吃碗壽麵吧。”


    “不用了,在下還有事,改日再來!”話落轉身欲走,蓉卿行了禮,蘇崢就送王喬出去。


    蓉卿和蕉娘看了看那個掐絲琺琅的盒子,一時竟覺得有些燙手,蕉娘不確定的問道:“……世子爺不會是?”世子妃今兒已經送了禮,按理說世子爺是不用再多送一次,現在這樣,不由讓她有些忐忑不安。


    “別亂想。”蓉卿擺擺手,趙均瑞這個人心思難測,誰知道他這又是唱的哪一出,不由拿了盒子過來打開來瞧,裏麵竟是一張簽字畫押的房契,她抖開仔細一看,才露出驚愕的表情來……


    趙均瑞把她現在住的這幢三進的宅院買下來,地契上寫的是她的名字!


    趙均瑞什麽意思?


    蓉卿滿頭冷汗。


    “這……”蕉娘也不明所以,看著房契發呆,“要不要送回去?”


    蓉卿點了點頭,回道:“先收著,等四哥回來再送。”她真是被弄糊塗了,將房契塞在盒子裏,低聲和蕉娘道,“別讓七姐姐看見。”


    蕉娘心裏沒底,恍惚的點著頭將東西拿回房裏收著,蓉卿轉身進了暖閣,蔣氏問道:“是世子爺的人,可是有什麽事?”蓉卿嗯了一聲,飛快的看了眼蘇容君,含糊道,“……來送賀禮。”


    眼下蘇瑉正在簡王打江山,世子爺對他們兄妹好點不足為奇,大家就沒有再問,又說了會兒話,蔣氏服侍二夫人去休息,蓉卿也和蘇容君一起去了臥室,蘇容君打量了一眼她的臥室,笑著道,“還和家裏一樣,就喜歡這些小玩意。”


    蓉卿見她不問趙均瑞的事情,就暗暗鬆了一口氣,和她聊別的事情來……


    第二日,蓉卿陪著二夫人在房裏說話,說起廖大人來:“……別的地方百姓都沒了口糧,亂哄哄的逃難要飯的數不勝數,唯獨灤縣安穩,有祖父坐鎮就和平日裏一般無二,現在大家提起廖大人來,無不讚揚一番,”


    “年前染了風寒,咳嗽了幾個月。”二夫人聽蓉卿說起自己的父親,不由歎道,“無論怎麽勸都不聽,天寒地凍的在外麵巡視,過了年母親寫信給我,就說咳嗽的越發的嚴重,又幾次竟是咳出血來。”


    “這麽嚴重,那後來呢,可仔細吃藥了?”蓉卿聽著也是一驚,二夫人就點了點頭,“母親就讓人鎖了門,但凡來府中回事的,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一律不準見,這才讓他安安穩穩的在床上休息了半個月,咳嗽才有點起色。”


    “那就好。”蓉卿鬆了口氣,“年前媽媽來送回禮,提起祖父在外麵巡視,倒是沒想到他還帶病在身。”


    二夫人隻得歎了口氣,攜了蓉卿的手,低聲道:“父親讓我告訴你,當初你送去的那個少年,真是又懂事又穩重,讀書認真自是不必說,還經常去家裏幫忙做些粗活,去年由父親的舉薦,去考了院試竟中了廩生!”一頓又道,“將來他若是有個前程,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暮春中了廩生?蓉卿又驚又喜:“這可真是沒想到。”想到暮春堅毅的表情,倔強的個性,不由笑道,“希望他能一路順遂,得償所願!”


    二夫人也唏噓不已,笑著道:“隻等局勢大定,你五哥能金榜題名,再加四少爺的軍功,咱們家還能興旺幾十年。”蓉卿聽著也笑了起來,點頭道,“您就等著享福吧。”


    二夫人掩麵而笑,忽然笑容又一點一點淡下去,歎道:“前段時間他寫信回來了。”蓉卿聽著心中轉了轉,才明白二夫人說的他是蘇茂源,二夫人又道,“說讓我們使銀子打點,這個時候朝裏亂哄哄的,哪裏還有人管他的事情。”


    “嶺南雖苦,可我也聽三哥說,大伯和那邊打過招呼,隻要他本本分分的不出亂子,過個幾年等聖上忘了,還是能回來的。”蓉卿說著微頓,眼下簡王奪天下,若是能成他回來的希望更大,隻是即便是有可能,蓉卿也不願意將他弄回來,至少也讓他吃點苦頭!


    二夫人目光微頓,麵上現出一絲恍惚,久久沒有說話!


    蓉卿想到二夫人如今還是處子之身,不由暗暗歎了口氣。


    下午蔣氏和蘇容君果然一人給她作了一副畫,蔣氏的是一副《鵲巢》,幾隻稚鵲栩栩如生,纖毫畢現,無論是配色還是筆功都是上乘,難怪蘇容君會說蔣氏畫工了得,就連她這個不懂畫的人,看著也覺得好。


    蘇容君的則是一副十八學士,她笑著打趣蓉卿:“你那盆花不開,我這裏先送你一副,可不能嫌棄。”


    蓉卿笑著應是,讓人掛分別掛在暖閣和正廳裏。


    第二日,蓉卿親自送她們出城,直到馬車不見了蹤影,她才讓鹿子駕車轉了回來,隔日平洲和周老也各自回去了,蓉卿給蘇瑉和齊宵都帶了禦寒的衣裳,又寫了信,將及笄禮的事情,和齊宵,蘇瑉說了一遍,卻沒有提趙均瑞送的賀禮。


    華靜芝遣來的媽媽也趕著運河上凍前回了蘇州。


    轉眼到了十一月,蓉卿準備各家各府的年節禮,今年因為及笄禮的關係,認識了好幾位夫人,準備的節禮也要多出許多,忙忙碌碌轉眼到了臘月,永平和保定的兩間鋪子都開了張,蓉卿和楊氏又在保定她鋪子的隔壁辦了一間義學。


    臘八那天,她由簡王妃之邀去了王府,才知道簡王爺已經到了徐州,蓉卿就想到簡王爺很又可能和齊宵前後夾擊……果然,大年三十那天,聽說簡王爺打了一場勝仗,不但潰敗了南軍的八萬兵馬,還活捉了高寧和唐甫兩員大將。


    朝廷慌了神,讓張之孝守著徐州城,派姚忠海協助陝西總兵裘正追擊簡王兵馬,等正月十五滿城鬧花燈的時節,北軍和南軍在靈璧碰上,蓉卿知道這一戰會打很久,卻沒有想到足足打了六個月,等第二年她正在準備給蘇容君寄生辰禮時,才得到攻下靈璧的捷迅。


    靈璧攻下宿遷已算是收入囊中,下一站就該是揚州,揚州離京城不過幾百裏的腳程……


    很意外的,揚州之戰非常順利,幾乎沒有受到多大的反抗,而揚州附近幾處州府也紛紛歸降……


    八月十五那日,簡王爺揮兵南下直奔金陵。


    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京城是最後的防備線,聖上自是拚死抵抗,而被招進京勤王的剩下七位親王統一的保持了觀望之態,蓉卿聽到時也不由失笑,現在誰坐那把椅子和他們已經沒有多大關係,反正削番之路必然要走下去,無論是聖上還是簡王,都不可能再留他們!


    她要是他們現在最要緊做的就是把家眷藏起來,好歹給自己留條血脈。


    盡管這麽想著,她心裏依舊不免擔心,所以簡王妃邀她同去法華寺,她就沒有推辭,給蘇瑉和齊宵各點了一盞長明燈,還和蕉娘一起每日在家中燒香拜佛,隻希望一切順順利利!


    ------題外話------


    明天大戰塵埃落定!


    今天家裏事情各種多,心裏亂糟糟的寫不下去,就這麽多了…群啵一個,原諒我偷個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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