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垠的大荒裏,便是一隻蟲豸,也是要人性命的狠角色。


    巫師是一部百科全書,他們知道哪些東西有哪些害處,知道如何避免、應對它們。他們有溝通天地自然的能耐,知道怎麽去發掘對人族有用的,怎麽去抵抗對人族有害的。


    文字尚未出現——或者說有文字,但不是常人能用的文字。比如道紋。


    在上古的時代裏,道紋直接揭示了天地的奧秘,因此它非常高深,不具備普及的意義。是那些大神通者是專屬。


    所以人族的文明傳承,是口口相傳。巫師,是承載著文明的最重要的角色。


    一代代先民,經曆無數的困苦,在困苦中得到的經驗和教訓,都要靠巫師來傳遞。一代,二代,及至於千萬代!


    當然,巫師也有高下之分。壺就自嘲自己,隻是一個勉強合格的巫師。


    “我的智慧不夠高深,我溝通天地的能力不夠強大。數百年,我戰戰兢兢,也隻勉力維持無回部落,最終還是毀滅在災獸的手中。”


    沒有恨!


    或者說,沒有小恨。


    在這個時代,天地間的一切存在,都有可能是人族的敵人。恨不過來啊!


    多少巫師帶領著人們分化開拓,死者十之八九。恨的過來嗎?


    無數的失敗,無數的血淚,最終會鑄造出煌煌人道,永恒而不朽!這是一種精神,昂揚向上,而從不自怨自艾,披荊斬棘而從不怨天恨地!


    真人,具備人類一切美好品德。他們會痛恨,但不會糾結於痛恨。他們會悲傷,但不會糾結於悲傷。


    他們具備最大的勇氣,最強的精神,最富有生機的希望。


    “我還沒有老。”壺這麽說:“我回到空桑,休息幾日,會繼續開拓。直到我回歸天地的那一天。”


    “我們要把人的火花灑遍整個大荒。在人王的指引下,在天地的見證下,我們終將輝煌!”


    七八歲的回精神振奮:“我要學會許多許多本領,冥冥中,爹娘一定會保佑我。我要讓爹娘看著,無回部落永存於世!”


    人之一字,頭頂蒼天,腳踏大地,永遠向前,永不停歇。


    從一個老人和一個小孩身上,常昆深切的感受到先民的精神。就像一把刻刀,一刀刀的銘刻在心裏,讓人無法忘記。


    醞釀著一種精神,讓常昆夜間難以入眠。


    他想盡快找到婆娘們,又想要做點什麽。既擔心做點什麽會引起難以估量的後果,又心下不甘。


    “先看看...”


    心裏想著:“大羅金仙的境界,在這片天地之中,無法全知。我要找到她們,難。或許巫師能給我幫助...壺隻是一個普通的巫師,但必定還有強大無匹的巫師,也許他們能給我指引。”


    “而且這天地之間,還存在著後天演化之初便誕生的。如果找到祂們,比如驪山老母,比如我那老嶽母西華娘娘、三娘的祖母冰夷,或許...”


    “不對。算算時間,三娘此時恐怕還未出生。如果我橫加幹涉,萬一...”


    這些,便是常昆的棘手之處。


    最終,常昆隻能先按捺著,沒有做出任何決定。


    空桑山,是東方一座不算有名的山。在大荒中,如空桑山這樣的地方,數都數不過來。自然的,也有那神仙之境的好地方,但等閑不是人族部落可以占領的。


    那樣的好去處,多半有厲害的。


    從外麵看去,空桑山沒有任何出奇之處。也看不見人族部落的痕跡。


    “空桑北臨食水,東望沮吳,南望沙陵,西望泯澤。無草木,冬夏皆有雪。空桑之水出焉,東流注於滹沱。”


    站在山崗上,壺指著遠處那座頭戴白雪的龐大石山,神色十分激動。


    “空桑有一物,喚作軨軨,牛身虎紋,其鳴自叫,其音如欽,見則大水。”


    軨軨,是一種精怪。牛身虎紋,天生有禦水之能。


    壺道:“無數年前,先輩們來到這裏,殺死了許多軨軨。後來將之馴化,以為水源。至今仍用。”


    空桑氏在此立足之前,空桑是軨軨的地盤。軨軨性暴躁,如虎。見人來,便禦使大水淹之。


    於是空桑氏誅軨軨,並奴役之,以為水源。至今還在繁衍沿用。


    這是生存空間的爭奪,沒有善惡之分。


    就如同空桑氏逐龍伯巨人,吞並演化誇父一脈。


    對於人族來說,這是歡慶的。


    常昆聽著這些,目光跨越數百裏,落在空桑山上。隻一座巨大的石山,白雪罩頂,不見人蹤。


    實則卻有一方小世界,隱沒在這山中。那才是空桑之所在。


    常昆雖不能一眼看透,卻能看出些蛛絲馬跡——這隱藏的手段,當是出自於精通此道的大羅金仙級數的人物之手。


    人族再孱弱,畢竟能立足於大荒,大羅金仙級數的,必定是要有的。否則哪兒有立錐之地?


    最初的真人生於天地,生來也是有大神通的。


    隻是較之於這天地間縱橫無敵的,差距太大太大。


    便聽壺道:“空桑,便隱沒於山中。”


    回早是期盼已久:“壺祖,空桑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有很多人嗎?誇父真的可以變成巨大的人?”


    壺含笑道:“空桑是什麽樣子的,我現在也無法跟你說。我離開空桑已數百年了。我也不知道空桑現在的變化,是怎樣的。”


    道:“馬上就要到了,到了空桑,你用自己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你就會知道,什麽是空桑。”


    回用力的點點頭:“嗯。”


    數百裏,便是對回這個小毛孩來說,也不算什麽了。這裏就是空桑山的腳下,人族空桑氏直接轄製的地方,大概除了軨軨,沒有其他凶惡攔路的存在。


    很快,空桑已至。


    隻見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河從山中來,向東一路不停。這便是空桑之水。是那空桑山上的皚皚白雪所化。


    河麵寬廣,有二十裏。河水幽深,雖浩浩乎,卻不見底。


    一座龐大粗糲的石橋跨越二十裏,連接著空桑之水的兩岸。這橋看起來仿佛天成,沒有絲毫人為痕跡,就像許多年前這裏有一座山,然後被空桑之水年長日久的衝刷,最後隻剩下的一道石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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