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往往有神仙的格調,而常昆除外。


    許多神仙出行時,前呼後擁,弟子門人一大堆;蛟龍、青鳳為伴,天花亂墜,神光鋪路什麽的。


    最次也是個逍遙仙模樣——騎個白鹿啊、白鶴啊什麽的。


    也就常昆,跟還是凡人時一樣,無論出行做什麽事,是急也好不急也罷,都是兩條腿丈量天地。


    跟個土豹子似的。


    但常昆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若說騎白鹿、仙鶴之類,倒也罷了。他偶爾也騎一騎明恩。


    若若專門搞個車駕,捉來些蛟龍、神鳥拉車,再專門尋些童子打扇,那就太騷包了。


    若是女仙還則罷了,堂堂一個男子漢,搞這種,實在有些娘們唧唧的。


    譬如宓妃,她作為青帝之女,河洛之神,本身風華絕代,又出身名門,搞一搞這種路數倒不教人覺得有什麽不對,可若換成譬如哪吒這樣的,搞這麽一出,絕對是不倫不類。


    這裏便說話。


    “不曾想竟遇著帝君了。”宓妃如泉水般的聲音從車駕中傳出:“帝君若是有閑,不妨上來坐坐。”


    常昆等的就是這句話,忙道:“固所願也。”


    甩步登上青鸞車輦,早有仙娥恭候,迎常昆入內。這車輦之中,是一方洞天,雲霧繚繞,仙氣氤氳,頗有一股子水性柔和。


    宓妃正在一片翠竹林下,跪坐著煮茶。


    她煮茶的動作十分優美,仿佛道中。指尖牽引著一縷縷水性,又引來一縷縷木性,以土性承之,以火性煮之,茶香陣陣,蒸汽嫋嫋,映襯她風華絕代,令人著實不敢側目。


    便常昆,也忍不住暗讚一聲。


    心想:單論美麗,宓妃之美,更甚惠蘭。也不知當初那河伯馮夷是怎麽想的。


    或許野花更比家花香?


    這並非說自家婆娘惠蘭便不美,隻是比起宓妃這位以美貌著稱於仙神的女神,惠蘭還是有差距的,這不能不承認。


    常昆家裏幾個婆娘,若論美貌,都比不上宓妃。


    實事求是的說。


    見常昆進來,宓妃婀娜起身,含笑施禮:“帝君請入座。”


    常昆抱了抱拳:“多謝。”


    與宓妃相對而坐。


    宓妃為常昆斟上仙茶,笑道:“帝君嚐嚐妾身的茶藝。”


    常昆笑道:“不消嚐此茶,便已知此茶神妙。宓妃茶藝近乎於道,令人心曠神怡。”


    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我常昆是個粗人,宓妃切莫見怪。”


    宓妃輕笑搖頭,頭上的靈光熠熠的步搖珠花搖曳生輝,笑道:“帝君乃真性情,何以見怪之?”


    便道:“想想上回見帝君,還是十餘年前的事。隻因人多,不曾與帝君多說幾句,頗是憾事。今日逢著,妾身煮茶以待,聊表謝意。”


    常昆知道她話裏的意思,擺了擺手道:“宓妃謝我作甚。”


    宓妃輕輕搖頭,歎息道:“實是這許多年,止帝君為我說一句公道話,教妾身滿腔鬱鬱得以發解。自從馮夷事後,妾身幾不敢出門,實是無顏見人矣。”


    常昆道:“宓妃何必如此?他人不說,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不能說。止我,當初不知天高地厚,說了那許多話,而今想來,實屬膽大包天。”


    宓妃乃青帝之女,與馮夷鬧出那許多事,他人不是不知。實因這事,別人不好說。青帝在那兒,能不顧忌青帝顏麵麽?


    這是青帝家事!


    就連道家亞聖莊子在秋水篇中,也止隱晦提了一嘴。


    這事,旁人無論說好說壞,都是在打青帝的臉。也就常昆當初實在不知道天高地厚,才敢那麽說。


    現在想起來,的確是有些不該。


    別人家的事,輪得到你常昆去說麽?


    可不曾想,別人都不說,常昆這裏說了,說那馮夷不是個東西,是懦夫沒有擔當雲雲,反倒教宓妃心生好感。


    且不論宓妃修為的確不高,隻太乙真仙。但她的身份,卻舉足輕重。等閑便是先天道君,對她也要客客氣氣。


    而常昆結婚時,她親自來。可見一斑。


    宓妃的性子,如水之柔和。與惠蘭的沉靜,又略有不同。她說話仿佛潺潺溪流,令人賞心悅目。


    便閑聊著,常昆心想怎麽提起青帝道場的事。


    宓妃察言觀色,笑道:“帝君莫非有什麽話要說?”


    常昆見她問,便開口:“我意拜謁青帝,隻是不知青帝道場何處。早先還思慮著,不曾想遇到宓妃,正琢磨怎麽開口。”


    宓妃笑道:“此事帝君隻消一句話而已。”


    便對外道:“轉道,去我爹爹道場。”


    常昆感激道:“多謝宓妃。”


    宓妃搖頭:“這不是什麽大事,帝君何必言謝呢?”她攏了攏幾縷散開的發絲:“便帝君不去我爹爹道場,妾身也要去的。正好順道。”


    哪裏順道?順道便不會教駕車的轉道了。


    便又關心道:“不知帝君見我爹爹,有什麽事?可以說一說嗎?”


    常昆斟酌著,不好開口。


    他當初隻無意之言,此番能請宓妃帶他去見青帝,已心存感激,卻不能教宓妃再幫他忙借寶。


    這是得寸進尺,不是常昆的性子。


    便直言:“我有事求青帝幫我。宓妃隻消帶我去即可。不敢與宓妃多言。”


    宓妃掩著紅潤的嘴唇笑了起來:“早知帝君恩怨分明,果然如此。可無論帝君什麽事,於妾身而言,在我父親麵前,都隻是一言而已,並非什麽大事。”


    常昆笑道:“常昆是常昆,宓妃是宓妃。”


    宓妃笑容愈甚,纖纖指頭摩梭著茶杯,歎道:“當初若遇著的是帝君就好了...”


    常昆一怔,立時眼觀鼻鼻觀心,不言。


    見此,宓妃笑起來:“帝君何必如此?莫非妾身不美?”


    常昆搖頭。


    “莫非嫌棄妾身非完璧之人?”


    常昆心下大驚,搖頭。


    “既如此,為何不接受妾身好意呢?”她道:“帝君可知,妾身這番正是要去甲字恒宇人間界見帝君呢。”


    常昆連忙道:“宓妃休要與我開玩笑。”


    “開玩笑?”宓妃笑一聲:“你我皆是神仙,你又是個直性子,恰巧妾身也是。妾身喜好什麽,便是什麽,從不遮掩。”


    常昆竟不好接招。


    他還沒遇到過這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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