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昆倒不知祁六子會射術。


    弓箭這種東西,普通人玩不轉。就是山裏的獵戶,能把射術練好的也鳳毛麟角——器材不允許。


    軍用的強弓,民間是被禁止的。


    獵人用的一般都是自製的軟弓。獵人獵殺野物,普遍的手段不是用弓箭射殺,而是陷阱。射術對獵人來說是輔助技能。


    軍中的射術,才是殺伐之術。


    “你會用弓?”


    常昆不免好奇。


    祁六子道:“會。”


    常昆道:“當過兵?”


    “嗯。”祁六子點頭。


    這就可以理解了。


    取了兵器,兩人離開縣衙各自散了。


    第二天一早,常昆提著眉尖刀與祁六子在城門匯合,接著直奔西山桑莊而去。


    西山,就是位於高縣西部的山,距離縣城三十多裏,不算太遠。依著常昆的腳程,若無祁六子,不緊不慢的走也要不到半小時。


    不過祁六子趕路也不慢,兩人走了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桑莊到了。


    找到李大戶家,說明來意,不久見到了李大戶。


    這李大戶生的倒是儀表堂堂,可話裏話外分明鄙薄,瞧不起常昆和祁六子兩個捕快。


    不良人嘛。


    可說到底,這李大戶才是個不良人——要如王婆婆所言,欺壓平民,搞的人家破人亡,他又是什麽好東西不成?


    倒是他死了兒子,這會兒看不出什麽悲傷。或許是時間長了,悲傷已過。或許是一個兒子不算什麽,死了再生就是。


    常昆和祁六子也不指望李大戶怎樣,隻提出要一個向導。


    李大戶道:“自去尋獵人去。”


    如此打發。


    離了李大戶家,祁六子難得說了一句話:“不是個東西。”


    常昆笑道:“我聽說桑莊李大戶作惡多端,害了村民家破人亡,他的確不是個東西。”


    祁六子道:“等獵了虎,回來搞一搞?”


    常昆一聽,奇了:“怎麽叫搞一搞?”


    祁六子道:“我看他家挺有錢的。既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搞他一搞何妨。”


    謔,常昆沒想到,祁六子還是個狠人。


    這是要搞事啊。


    常昆道:“這李大戶跟李縣丞聽說有些關係。”


    “那又如何。”祁六子道:“隻不讓知道是我們搞的就行。昆哥兒,我瞧你也不是心慈手軟怕事的人。”


    常昆大笑:“那行。”


    搞不搞李大戶,常昆本來沒什麽看法。這世道,壞人多了去了。常昆又不是江湖大俠行俠仗義,管這個做什麽?不招惹到他頭上就行。


    搞一搞可以,不搞也無所謂。


    倒是祁六子,之前常昆一直沒看出他脾性帶著狠勁。


    兩人找村民詢問,村民得知他們是捕快,要一個向導進山獵虎,便說了村尾的獵戶家。


    “王獵戶幾回都跟著一起進山獵虎,雖沒獵到,但也全身而退,找他準沒錯。”


    於是兩人往村尾王獵戶家走去。


    到了村尾,這裏就兩戶人。都是茅屋柵欄,簡陋破敗。


    也不知哪一戶是王獵戶家。


    常昆於是上門扣響柴扉。


    便聽到一個女孩兒的聲音,有點怯怯:“誰呀?”


    常昆道:“縣衙捕快,我找王獵戶。”


    柴扉打開,顯出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生的明媚皓齒,尤其一雙眼睛,好像秋水,分外有些美麗。


    這種鄉間角落,竟有個如此美麗的少女,譬如沙漠中一朵水蓮。常昆一下子就想到了王婆婆說的,魚蕙蘭。


    少女怯怯打量常昆,道:“你們找王家大哥麽?旁邊就是。”


    哦,旁邊這家才是王獵戶。


    常昆多嘴問了一句:“你是魚蕙蘭?”


    少女一驚,連忙退入柴扉,嗯了一聲。


    常昆點點頭:“打攪。”


    便與祁六子往旁邊王獵戶家走去。


    王獵戶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身量不高,但挺粗壯的。他穿著一身麻衣,見了常昆和祁六子,得知又是縣裏來的捕快,忍不住道:“兩位,那山君分外厲害,隻不惹它它也不傷人,倒不如算了罷。”


    常昆道:“畢竟畜牲,誰能知它?萬一下山主動傷人,到時候怎麽辦?不如獵殺了,以絕後患。”


    王獵戶道:“可那山君實在厲害。不瞞兩位,前前後後幾回,我都跟著一起。眼睜睜看那山君撲殺獵人,還有兩位的同僚,都死在山君爪牙之下,實在是沒辦法。”


    言下之意,你這裏就兩個,加山獵戶自個兒也才三個人。憑什麽獵虎?


    常昆笑道:“我也不要你跟我一起去獵虎,隻帶我們進山,指明道路,告訴我們哪兒能找到那山君、找到山君殺人之處,你自返回即可。”


    王獵戶拗不過,隻能答應。


    他道:“小人須得準備準備,兩位稍待。”


    旁邊的魚蕙蘭這會兒探出身子,喊道:“是要獵虎麽?”


    王獵戶答了一句:“是獵虎的。”


    就把常昆和祁六子請進柴扉小院,給倒了水。


    “兩位稍等。我去村北一趟,早前獵弓壞了,正交給人修呢,我得帶上。”


    常昆道:“快些。”


    王獵戶就走了。


    大抵他家裏就他一個,沒妻兒,也沒財物,不怕人在他家裏待著。


    常昆與祁六子坐著木樁凳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祁六子話少,說著說著也沒話說了。就安靜的等。


    等了半個時辰,不見王獵戶回來。


    祁六子道:“這獵戶是怎麽回事?這麽久不回來。”


    常昆道:“反正不急,隨他什麽時候回來。”


    的確不急。


    殺頭老虎而已,隻要找著了,還能在他常昆手裏跑了?


    彈了彈眉尖刀的刃,聲音渾濁,這刀不是什麽好刀,但殺十個八個人足夠用。殺一頭老虎,也就一刀而已。


    祁六子擺弄著弓箭,看得出來,熟稔中帶著生疏,料來原本很熟,隻是很長一段時間沒碰,生疏了。


    常昆不免問他:“你以前哪兒當兵的?怎麽回來做個捕快?”


    祁六子抬起頭,頓了頓,道:“早年在魏博節度使帳下當兵吃糧,後來不想當,就走了。”


    “魏博節度使?”常昆好奇。


    “就是咱們這片。”祁六子道:“幾個州都是魏博節度使的地盤。”


    節度使,是大唐中後期的一大特色。


    相當於軍閥,對朝廷不怎麽搭理,還經常搞反叛。


    “當了幾年兵,回家麵目全非。妻兒老小都沒了。輾轉到了高縣,就做了捕快,隨便混飯吃。”


    看來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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