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需求與原則南轅北轍的時候,強硬如常昆,也不得不妥協。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打嘛,殺嘛,刀架在脖子上沒關係。但不能不在乎小一。


    這一刻,常昆心中甚至隱約生出一絲後悔——安個什麽家,落個什麽戶,如若孑然一身,天下之大,誰能讓他折腰?!


    當初他是如何斜睨錢塘君的,現在他就有多羞恥。


    可又有什麽法子呢?


    三娘不知道常昆此時心情,聞言忍不住眼睛一亮:“我這就去找叔叔!”


    叮咚又紮水井裏了。


    常昆站在水井前,強忍著立刻回到田莊的念頭,靜靜等著。不遠處楊高舉步又止,欲言難說。


    常昆背對著他:“勿須擔心,楊兄,一切我自有計較。”


    楊高隻能默默點頭。


    一盞茶的功夫,冷笑聲伴隨著一道紅光從井裏迸出,落地化作眉目緋紅的中年文士和三娘,錢塘君到了。


    “老資睡得正香,還道是誰求我,原來是常昆大真人。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你也有落到老資手中的時候。”


    錢塘君睨著常昆,上下打量,嘿嘿冷笑個不停。


    常昆麵無表情:“我今日請你來,有一事相求。”


    “求我?哈哈哈...”錢塘君狂笑:“來來來,磕個響頭給老資瞧瞧。”


    “叔叔...”三娘一邊拉錢塘君的袖子,她有點看不下去。


    錢塘君道:“小孩子一邊去。”


    再拿眼看常昆。


    常昆魁梧如山,不動不搖:“錢塘君,你有條件可以提出來。但若想趁機羞辱於我,那便請回。”


    錢塘君神色一滯,隨即暴跳如雷:“特麽的,你是在求我!在求我!你這是什麽態度?!”


    常昆喉頭滾動。他終歸放不下心中的一些東西。


    麵子?原則?尊嚴?都有吧?


    暗歎一聲,常昆再不理錢塘君,隻對三娘道:“三娘,請你在此守一守陶使君。我先回田莊一趟。”


    錢塘君一聽睜大了眼睛,踏馬的,這苟入的,太剛了吧!才一句話就撂挑子?


    眼看常昆縱身立刻要走,錢塘君神色軟下來:“欸,欸,你別忙著走啊。小子,你服個軟,老資就答應你。”


    常昆權當作他是空氣,人已駕風遠去。


    錢塘君罵罵咧咧著,跺跺腳,作一道紅光綴了上去。


    常昆倏忽禦風數十裏,到了田莊。俯瞰間,隻見田莊範圍內,便是一條狗、一隻雞,也被某種法術所迷,皆如木樁僵直不動。


    他神色猙獰一瞬,腮幫子動了動,緊接著吐氣開聲,神罡勃發氣血衝霄,爆喝:“給我破!”


    至剛至陽的精元氣血如烈陽灼燒,將法術瞬間破了幹淨。田莊的百姓應之回神,皆茫然無措,不知自己是怎麽了。


    倒是雞飛狗跳起來,算是重新有了生機。


    而常昆已落到莊園中。


    鼻孔嗅著淡淡的檀香氣,又是檀香氣!常昆心下發狠,是咬牙切齒。便見小一奔出,神色憔悴焦急。


    “夫君!”


    常昆忙攙著小一:“莫急,莫急。告訴我事情前後。”


    錢塘君一道紅光落下,身形也出現在院子裏。


    小一忙將事情一一道來。


    原來常昆把三娘送去山陰,回來一趟後剛離去不久,莊上就來了個皮膚泛黑的幹瘦僧人。


    小一因著常昆叮囑,心下保持警惕。


    僧人前來拜門,小一讓劉岷接待。那僧人沒見到小一,當場便施了法術,一陣金光閃過,除了小一姐妹七個,莊上其他人全被僧人法術定在當場。


    僧人走進後院,小一嗬斥他,他一言不發卻擄走了小七。還留下一句話:“隻消不要走動,否則皆死!”


    小一道:“妾身以為僧人會對妾身動手,沒想到他卻擄走小七。夫君留下昆吾未曾有用。”


    僧人不對小一動手,小一手腕上的昆吾便不會反擊。


    常昆聽罷,心中許多疑惑撥雲見日,一一解開。陶侃房中的檀香氣,田莊的檀香氣,竺法深,黑瘦僧人,小七...甚至當初與回道人的賭約!


    這一切顯然關聯在一起。


    常昆呼吸粗重,壓不住怒火與負疚。


    是自己的大意導致了這一切。如果當時做好安排再走,或者讓小一她們一並都去陶府,或者...


    世上沒有後悔藥。


    無論如何,要把小七找回來!


    這時旁邊的錢塘君嘿嘿開口:“黑瘦僧人?這味道有點熟啊。是竺法蘭還是攝摩騰?”


    常昆猛地轉身,雙眼銅鈴般瞪著:“錢塘君知道是誰?”


    錢塘君此時不敢撩撥常昆,這小子太剛,萬一談崩了,好處可就沒了。


    祂道:“你答應老資一件事。老資就告訴你這兩個是誰,還幫你看著這莊子。”


    常昆道:“說。”


    錢塘君道:“你須得許我削減五百年刑期。”


    削減刑期!


    常昆眼睛瞪大:“我許你削減刑期?老龍,你頭昏了吧。若不想說,大爺不勉強!”


    錢塘君道:“你隻管說你願不願意。”


    常昆壓下火氣,心想老龍說話,絕不會無的放矢。要他許諾削減刑期,裏麵多半蘊含深意。但卻想不通到底蘊含著什麽深意。


    一時間竟不好回答。


    老龍的刑期是上天定的,常昆有什麽資格許諾削減?


    可這時候,小一卻脫口而出:“我夫婦應了!”


    錢塘君一聽,渾身一鬆,大喜,撫掌道:“好,好!”這老龍高興的一蹦一跳,歡喜之極。


    小一拉著常昆的胳膊,給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有錢塘君這裏守著,夫君隻管放心做事,安全把小七找回來。”


    她推了下常昆,給了常昆一個充滿情意的眼神,轉身緩緩走進了屋裏。


    常昆暗歎,看著老婆進了屋,這才對錢塘君道:“說吧。”


    錢塘君得了應承,正是高興的時候,不計較常昆語氣,道:“竺法蘭、攝摩騰二人乃此世浮屠教開山之祖師。三百年前漢明帝時,有博士蔡愔奉旨迎佛,竺法蘭、攝摩騰以白馬托經至洛陽,得明帝認可,首開浮屠教。”


    “此二人非漢家之民。生來黑瘦。老資當初還見過一麵,幹瘦幹瘦長的跟猴子似的。本事一般,有那麽幾分。就一身檀香味老資現在還記得。跟你這地方殘留的味道如出一轍。”


    常昆一聽,眼睛眯了一下:“這兩個和尚在什麽地方?”


    老龍搖頭:“老資哪兒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老資又不是他們的跟班。”


    卻從袖子裏掏了一下,掏出一塊玉牌:“這裏麵有一門攝息追蹤之術。你要有能耐立刻修成,隻消拿七姑娘貼身物件,感應追蹤其氣息...”


    常昆二話不說,一把抓過牌子,念頭一探,知道了這門攝息追蹤之術的內容。當即撤下拳法,把這玩意兒掛上去,再投入一點經驗,立刻掛了圓滿。


    這也是一門秘術,沒有幾層幾十層的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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