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不給顏麵的時候那可多了,不獨這一回。


    總算請柬送到,常昆也按時來了,這就是好的。


    至少說明常昆是把他當朋友看待的。就說郡守,他要是給份請柬,常昆正眼不會多看一眼。


    “上虞鳳鳴山景致頗佳,前年冬天大雪去過一回。”楊高笑道:“此外,還有山陰城外蘭渚山下的蘭亭園亦堪稱一絕。彼為王氏別院,前時詩茶盛會,王羲之便宿在蘭亭園。我也有幸去過兩回,其中景致之幽雅,可謂會稽第一。”


    常昆聽了,一口喝幹滾燙的熱茶,道:“你跟我說這些是對牛彈琴。”


    楊高啞然,無奈笑道:“先生這麽說倒是我的不對了。”


    “沒說你不對。”常昆道:“隻不過這種雅事天生與我無關。若真下了大雪,倒不如堆個雪人,打打雪仗,什麽賞雪吟詩,那不是我的菜。”


    楊高樂了,笑道:“先生性情令人羨慕啊。”


    又說起陶侃,常昆問他:“陶使君貶謫隻因王敦之故,我成親時吃酒,你說王敦氣焰被打下去不少,料來陶使君應該快回來了。”


    楊高聽罷搖頭:“沒那麽快。少則還有一年半載,多則兩三年也是可能的。”


    “我不懂你們搞政治的。”常昆道:“彎彎繞繞屁最多。左右陶使君回來時,你給我通個信,我來謝他一回。說來還欠著人情,也不知什麽時候還。”


    楊高道:“先生何必糾結於此。做了誌同道合的朋友,便不必再談人情。”


    “一碼歸一碼。”常昆道:“當初我把人交給你們的時候,可還不是朋友。”


    一般說到這些,楊高就非常頭疼。常昆這個人太特別,讓人無可奈何。隻好揭過去,轉移話題。


    於是他說起最近山陰發生的一些事。


    就說到了祝家。


    “祝家這段時間鬧得是雞犬不寧。”他道:“也不知祝家小姐怎麽突然跟一個叫粱知遠的平民書生看對了眼了,嚷著要嫁出去。把祝家主氣了個半死。”


    他道:“祝氏與馬太守家早定有婚約,隻待祝秀十八便嫁過去,眼看快了,卻鬧出這事,整的祝氏、馬氏兩家灰頭土臉,成了世家豪強之間的笑柄。”


    這馬太守,就是被常昆吊打的那位。兩個多月前常昆結婚,他還親自道送禮喜來著。


    說來常昆與馬太守倒沒有什麽仇怨,當初常昆扛著大槊招搖,鬧起風波,馬太守顏麵過不去,要跟他硬剛,才有了那麽一出。


    是丟麵子,但常昆是憑真本事讓人丟的麵子,說出去也不能嘲笑馬太守怎樣,那實實在在是敵不過,沒看連建康朝廷都裝聾作啞麽。


    這回則不然。


    先有婚約在身,卻被窮酸書生截胡,讓馬太守顏麵掃地。


    祝氏當然也不好過。


    這事一鬧出來,馬太守首先要找的,肯定是祝氏。老資們說好了的事,現在這麽搞,你不得給我個說法?我堂堂太守,也是世家出身,你如此欺我,想幹什麽?


    就為祝秀這點自由,兩家要反目成仇啊。


    想想當初鮑真人所言,那是一一應驗。


    這樣的事,在這個時代,如果是平民百姓家。既有了婚約,再鬧出這種事,得把人綁了浸豬籠。


    楊高道:“倒是城裏的百姓,流傳的版本挺有意思。”


    他笑嗬嗬的:“一說祝秀遊玩時落水,為粱知遠所救,就此傾心。二說祝家主攜祝秀前年去上虞拜訪一位名士,那粱知遠正在名士門下求學,兩個學問對學問,才華對顏值,生了情意。祝秀於是找借口留在名士門下學琴,與之單獨相處了大半年。”


    “說後來祝家主想念女兒,把她叫回來,知道粱知遠的事,這才與馬家訂了親,要斷祝秀念頭。”


    然而真實版本是,祝秀生下來就與馬家訂了親。


    這年頭,世家子在婚事上,一般都是這樣,幾乎生下來就決定以後會嫁給誰、要娶誰。


    祝秀都快十八了,絕不可能沒定對象。


    連常昆都知道這個。


    “這樣的話,”常昆笑道:“那些流言傳言,怕不是祝家自己放出去的吧?”


    楊高大笑:“八成是。把有婚約的事放在後麵,挽回一些顏麵,不至於說祝秀水性楊花,有了婚約還在外麵鬼混——這是祝家主溺愛幺女啊——卻也把馬家得罪的更狠了。”


    這是事實的真相。


    搞出流言,想把女兒摘出來,意圖保住祝秀名聲,卻把馬家又害了一把。這種事哪兒能瞞得過知情者?


    這麽一搞,祝家基本上連裏子都沒了。名望掃地,在這樣的時代,祝家的未來,已經是看得見的了。


    馬家肯定要讓祝家拿出個說法。


    而祝家肯定要找粱知遠的麻煩。


    粱知遠必定會家破人亡。


    常昆會想起祝秀的樣子,當時還不覺得討厭。活潑,好動,向往自由。


    她是生錯了年代。


    不過無論是哪個年代,因為這樣的事,害了三家,那都是沒得說的。


    她自己以為愛情就是一切,沒想過生養她的父親、家庭會怎麽樣,沒想過與她看對眼的那個人以後會是什麽下場,所以說她是蠢,是真的蠢。


    側麵也說明了一個問題。祝家主對這個女兒,寵過頭了。


    要不是太過寵愛,會有這樣的事?


    楊高也略有些歎息,道:“雖然當看樂子,但想起來若這等事發生在自己身上,那也是沒法子了。”


    又道:“若是世家大族發生了這樣的事,往往暗中直接處理掉。絕不會傳揚出去。”


    所謂處理掉,明麵上的意思。


    “祝家主還是心軟了,優柔寡斷。”楊高道:“開始一經發現,就該徹底禁足,派人把粱知遠處理了。就算到了中間,兩個一並都處理了也行,暗中給馬家道個歉也就算了。可事情鬧大了,不但不好好處理,反而給馬家再來一下,看樣子等到祝家破家的時候,他才會後悔。”


    說的這麽殘酷,實際是最理智的做法。


    一個人的命運和幾家的命運相比,該怎麽選,對理智的人來說,都是不用考慮的。


    常昆又想起,如果當初祝秀聽了鮑真人的話,沒有與鮑真人斷絕緣分,那未嚐不是一條好出路。


    絕對的力量可以打破世俗的規矩。比如這事放在常昆身上,就當常昆是個混蛋,要把祝秀擄回家,馬家知道是常昆,絕對不敢有意見。


    而祝家,定也樂見其成。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理智,要量力而行。能做到的的做,做不到的強行要做那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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