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常昆獨自眺望朝陽,回道人已飄渺無蹤。


    清晨時作別,回道人灑脫離去,天大地大,也不知何時再會。隻留下兩件事,要常昆幫忙辦到。


    一件事,是要常昆去會稽,尋一個叫做董家村的地方,找到名叫張小七的女子,護她一生。


    第二件事,是要常昆在合適的時候,將葫蘆中的一粒丹丸丟出去。


    兩件事都很坑。


    保護張小七一生,少說幾十年,這難道不坑?


    至於丟丹丸,沒說在什麽地方丟,也沒說什麽時候丟,隻說時機到了自然知道怎麽丟。


    坑不坑?


    肯定坑。


    但願賭服輸,再坑也得扛。


    何況還得了人家好處,便是打賭輸了也得了想要的。這樣若還不講信用,常昆幹脆別做人了,做鬼去。


    不過也有一樁好處,那就是有了目標,不再茫然。


    說到底,常昆還是得感謝回道人這牛鼻子。


    會稽在江東,去江東之前,常昆還要回河北魏郡一趟,看一眼劉家莊。那地方的確是常昆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牽掛。


    離開譙縣不到半天,天上烏雲密布。孽龍既死,旱災頓解,常昆雖然隻打了個下手,卻也有些成就感。


    這片幹涸的大地,總算回歸正常。


    一身道袍,一雙赤腳,腰掛葫蘆,肩扛大槊,煙雨茫茫之中,常昆獨自行走在蒼茫大地上。


    罡氣排開雨水,仿佛與天地隔絕,獨然一身,這種感受,竟頗有些滋味。


    一路向北,到陳留地界,遇到一隊匈奴騎兵,殺之。


    在白馬津渡河時,也遇到一隊匈奴人,殺之。


    還趁機緬懷了一下百多年前發生在這裏的官渡之戰。也不知曹老板知道了現在這大地的模樣,會不會從棺材裏跳出來。


    渡過大河,就是魏郡。


    劉家莊,是這個世界唯一深刻銘記在常昆心裏的地方。當初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劉伯陶救他,收留他,那幾個月,是在這個世界最安穩的幾個月。


    如果不是匈奴人,常昆這會兒說不定兒子都有了。


    他會娶劉伯陶之女,那個平凡女孩——劉織為妻,稱劉伯陶為父,在劉家莊成家立業,並融入這個世界。


    但沒有如果。


    匈奴人毀了這一切。


    在北疆殺瘋了的兩三年,常昆執著於此。他必須要為劉伯陶和劉織報仇,必須要匈奴人的性命和鮮血,才能壓製住心中的愧疚和憎恨。


    現在他終於跳出來了。


    但對劉家莊,對劉伯陶,對那個分明要成為自己的另一半的平凡女子,仍然記掛,仍然難以徹底放下,必須要再看一眼。


    回到劉家莊廢墟的時候,天氣正好。站在山坡上,曾經這裏,常昆與劉織一起放羊的地方,村子就在山坡下麵。


    他怔怔地看著下麵的廢墟,眼前晃過那年那天村子裏的血,閉上了眼睛。


    良久,常昆轉身決然離去。


    ...


    司馬晉沒有羞恥之心,亦沒有奮進之心。匈奴人破了洛陽,破了長安,俘虜了皇帝公卿殺之,奪了土地,淩虐百姓,但逃到江東的司馬氏,卻仿佛忘了。


    有個叫祖狄的將軍,在淮南誓師北伐,組織軍隊收複故土,與胡人酣戰。司馬晉卻不給支持,反而忌憚他,使他鬱鬱而終。


    遍數司馬晉當國,曆次北伐的臣子,則無不遭記恨,全都不得善終。


    相比起來,被蔑稱之為大慫的宋朝,還一直心心念念想著收複燕雲十六州呢。


    常昆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南下江東。


    從魏郡渡河歸來,常昆去了洛陽一趟,攪了個翻天覆地。把駐紮在洛陽的匈奴頭目挨個又殺了一遍。


    解了心中鬱鬱,舒暢了南下而去。


    心情不好怎麽辦?殺胡以解鬱。心情好怎麽辦?殺胡以慶祝!心情不好不壞怎麽辦?殺胡尋刺激!遇到了怎麽辦?順手殺胡!


    這就是常昆。


    在胡人之中,常昆的威名,比他們信奉的神還要高。


    這是殺出來的威名。


    不過胡人接下來的日子可能會好過一些。常昆就要去會稽了,要護著一個叫張小七的一輩子,也不知道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不會來北方殺一殺胡。


    但至少頻率不會像以前那麽高,險些殺的胡人的生育率與之齊平。


    這回常昆沒往荊州方向走,一個人輕車簡從,自然是怎麽近怎麽走。到壽春的時候,正好聽說祖狄將軍鬱鬱而終,打聽過這位將軍的事之後,常昆隻能搖頭。


    愈發看不上司馬晉了。


    渡江不需船,常昆體魄至三階之後,雖仍然無法徹底飛行,但比二階時一蹦一跳要好得多,能滑翔了。


    就算二階時候,也能踏水而行。


    煙波江上,踏水行走,實有一股仙意。可惜常昆生的太魁梧高壯,又換下了道袍,穿了一身粗布麻衣,這股仙意頓時去了大半。


    天塹般的大江,隻如平地。渡過江麵,正是牛渚。


    會稽還在更南邊。


    一路所見,江東的風氣,果然與北方不同。北方已是赤果果的弱肉強食的叢林環境,而江東,是生來的小家碧玉。


    雖然豪強、世家遍地,但表麵上總還維持著秩序。


    不過人們的生活並不好。近幾年實在太亂,司馬晉為了維持國力,稅賦更加沉重。以江東富饒,百姓也隻勉強能活,僅此而已。


    都注視著魏晉風流,誰又知道在這風流掩蓋之下,百姓活得多慘?


    曆朝曆代漢人王朝,總能數出個什麽盛世,什麽之治,比如文景之治,比如貞觀盛世,大宋大明,也都有。


    獨司馬晉,是沒有的。


    文人的筆杆子都編不出來,可見一斑。


    但常昆也就發表個意見,他自己是沒法子的。沒那個能耐。


    雖說借助外掛可能有機會向這個方向發展,但之前兩三年,常昆的主題是殺戮,自然沒想過掛幾個民生或者工業製造方麵的技能。


    他也誌不在此。


    現在已經擁有了超凡脫俗的力量,就更沒這心思了。


    就這樣,扛著大槊的長大漢子,一路接近會稽。到了會稽,走一個村問一個村,走一個亭問一個亭,畢竟叫張小七的女子,回道人隻說了在會稽的董家村,誰知道董家村在會稽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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