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渾渾噩噩地離開了。


    當然,離開之前,為了安她的心――或者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陸禹又派了人繼續去探了公主府,而這次得到的結果是去打探的人差點被發現了。


    “萱雨居中的守衛加重了,屬下無能,無法進去。”打探的侍衛如此回答。


    先前何澤能輕易地進去探查,不過是因為公主府還混亂中,何澤是鑽了空子。等公主府的事情理順了,重要的院落重新調好了人手,公主府馬上又恢複成了鐵桶一般,甚至發現萱雨居的守備侍衛,比平常多了一倍的人手。


    阿竹對公主府極為熟悉,而且對排班的侍衛也有些概念,細心地詢問了一些問題,確認了萱雨居並非是被人為地封鎖,而應該是昭萱郡主安排人手將萱雨居保護起來時,終於鬆了口氣。


    雖不知道公主府現下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昭萱郡主能調動公主府的護衛將萱雨居保護起來,她暫時還是安全的。今天的事情,讓阿竹不免懷疑起是不是昭萱郡主和孔駙馬發生了什麽衝突,雖然孔駙馬腳筋被人挑了有些駭人聽聞,但阿竹覺得昭萱郡主的情況應該也不太好。


    陸禹親自將阿竹送出了門。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幾丈外便是一片雨霧朦朧,看不清楚環境,他撐著一把傘與阿竹並肩而行,穿過回廊,細心地沒讓她身上沾到水。


    阿竹有些局促,不知道說什麽,隻能默不作聲。


    很快便看到候在二門前的馬車,車夫穿著鬥笠和鬥蓬,坐在馬車前的擋雨板下。阿竹忍不住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還真是大膽,竟然將靖安公府的車夫也叫到這裏來了,阿竹深深地感覺到了這位王爺的處心積慮。


    “以後有什麽事情可以來此尋本王!”陸禹摸了摸她的發髻道。


    阿竹臉皮抽搐了下,不是不知好歹,而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好,隻得含糊地應了一聲,正想著快快離開時,卻發現他將傘微微傾斜,擋住了後頭跟隨的丫鬟們的視線,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當聽到了他近似耳語的那句話,差點腳一歪直接撲到了廊外的水溝中。


    “待你及笄後,本王便來娶你,可好?”


    顧不得被雨水打濕了裙子,阿竹悶著頭爬上了馬車,將自己縮在了馬車裏頭。鑽石懵懵地跟上去,看到自家姑娘瞪著一雙美眸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心頭有些納悶。


    “姑娘,您的裙子濕了!”鑽石小心地幫她拎起被打濕的裙擺,那時阿竹在上車時差點踩空了小凳子,一腳踩到了剛積的小水窪上,裙子便沾濕一塊了。


    阿竹呆呆地看著她,沒有反應。


    鑽石仍是納悶中,感覺到自家姑娘怪怪的。不過很快她便沒心思糾結阿竹現在的情況了,有些憂心道:“姑娘,今兒的事情……怎麽辦?”


    阿竹沉默了會兒,方道:“你不必理會,我去和爹娘說!至於車夫……端王殿下應該會有吩咐罷。”


    這車夫姓孫,大夥都叫他孫伯,以前曾是個莊子的車把式,後來被柳氏調到了府裏給二房當車夫。這些年來阿竹每回去公主府,都是由他駕車過去的,也算得上是二房的心腹了。阿竹覺得,端王心思那般慎密之人,應該不會這般大大咧咧地留下這麽個隱患,定然是有所依仗。


    果然,到了靖安公府後,孫伯什麽都沒說,在阿竹下車時還咧著嘴憨笑道:“姑娘安心進去吧,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奴才省得的。”


    阿竹道了聲謝,便在來接她的丫鬟婆子簇擁中回了府。


    柳氏已經等很久了,主要是見下雨了,擔心女兒回來要被淋雨,多少有些擔心。女孩子家不同男人,這種天氣淋了雨,受了寒不說,容易留下什麽體寒宮寒的毛病,於未來子嗣不利不說,以後老了還有得罪受,自然擔心極了。


    等阿竹回來,發現她身上穿的衣服並非出門時穿的,不禁愣了下,然後緊張起來,趕緊拉住她有些冰冷的手道:“怎地換了身衣裳?在哪兒換的?是不是淋雨了?最近可能會有好幾場雨,你莫要再出門了,等雨停了再去探望郡主也不遲。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既然下了雨,便等雨停了再回來也不遲,你以前也不是沒在公主府留宿過,情況不同,也不必計較那等虛禮規矩了……”柳氏從來是懂得變通的人,說出來的話也與別人不一樣。


    聽著母親的嘮嘮叨叨,即便埋怨她沒有照顧好自己,也是出於一片拳拳之愛,阿竹溫順地應著,挨坐在母親旁邊,心裏無限滿足。


    鑽石卻有些興奮地道:“夫人,姑娘換了衣裳是有原因的,因為姑娘來了初潮……”


    柳氏又驚又喜,忙將阿竹摟到懷裏,感覺到懷裏細瘦的身子,突然想到女兒已經十四歲了,過了年後不久就及笄了,心裏真是又歡喜又不舍,摸了摸她的臉頰,仍是覺得有些冷,忙讓人去準備個手爐過來,又吩咐廚房做些補血養氣的營養湯之類的,忙得不亦樂乎。


    阿竹坐在一旁無所事事,麵對母親,對這種事情沒啥好害羞的,想叫母親不要這般興師動眾的,卻被柳氏一通話給逼回了青竹居。


    等嚴祈文下衙回府後,得知了女兒的情況,心裏可真是複雜,反而沒有柳氏那般高興,心說怎麽長得那麽快呢?明明幾年前還覺得是個胖乎乎的小姑娘,現在一轉眼便成了個窈窕淑女了,作父親的可真是惆悵啊。


    “姐姐怎麽了?”胖弟弟猴在父母之間,覺得自己實在是聽不懂父母的打啞謎,馬上去猴他姐姐。


    嚴祈文見兒子胖乎乎的身子就要往女兒那兒撲,擔心這小胖墩子壓到越長越瘦弱的女兒,趕緊將他拎住,說道:“長槿,你姐姐今兒身子不適,可不能再像往常一般了。乖,去練字去,呆會再過來用膳。”


    胖弟弟瞅了父親一眼,唬著臉道:“阿爹又騙人,姐姐明明好著很,長槿要和姐姐一起練字!”


    阿竹原本沒覺得有什麽,但這事一攤上自家愛女如命的老爹和逗比弟弟,再厚的臉皮也崩不住,趕緊跑了。


    公主府的事情,阿竹終究是同父母簡單地說了。會和他們說是為了讓父親在外時注意一下孔家的反應,孔駙馬被人挑了腳筋,下半輩子不良於行,孔家還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而宮裏又有什麽反應,這些都說不準,阿竹心裏著實擔心。


    嚴祈文夫妻果然嚇了一跳,嚴祈文皺著眉思索了下,又問了幾個問題,便道:“你與昭萱郡主交好,不管如何,在外人眼裏,你都與昭萱郡主是分不開的,以後行事小心點兒。”


    柳氏也有同樣的擔心,她隻希望公主府的事情不要太嚴重,昭萱郡主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也不要出什麽事情,不然若有什麽醜聞暴露出來,對女兒以後的名聲不好。雖然也憐惜那個小姑娘受的苦,但柳氏也要為自己女兒設身處地地想一想。


    同父母一起用完晚膳,阿竹便回了青竹居。


    雨仍在下,不過已經變成了稀疏的小雨,空氣變得更冷了。


    “美妞,美妞,下雨了,小心~~小心~~~”


    剛進到屋子裏,便聽到鸚鵡的叫聲,即便已經習慣了它們的聲音,便每次聽到內容,仍是讓阿竹臉皮有抽搐的衝動。


    阿竹走到鸚鵡麵前,抬頭看著它們。兩隻鸚鵡站在特地為它們做的站架上,也同樣看著阿竹,然後又叫了聲“美妞”。


    想到它們的前主人,再想到它們前主人今兒的話,阿竹忍不住有些惱羞成怒地道:“你們除了‘美妞’就不會用別的稱呼了麽?請叫我主人!”


    “美妞~~”


    “叫我主人!”


    “美妞~~”


    “叫主人!”


    “美妞~~”


    “主人!”


    “美妞叫主人了,美妞叫主人了~~嘎嘎嘎~~”


    看著兩隻跳來跳去仿佛在歡慶的鸚鵡,阿竹差點氣背過去,伸手就假裝要打它們,誰知道它們馬上慘厲地尖叫起來:“美妞打鳥啦~~美妞好凶啦~~大俠,救鳥啊~~”


    “……”


    阿竹在一群丫鬟憋笑的目光中,掩麵而去,懶得再理它們了。


    天色完全暗了,阿竹抱著暖爐縮在矮榻上想事情,暖爐捂著肚皮,十分舒服,身上蓋著厚褥子,整個身子暖洋洋的。原本應該舒服得讓人想睡的,但阿竹卻精神得不得了,耳邊仿佛邊殘留著那人吐息時的濕潤,還有那聲如耳語般的話。


    老實說,阿竹從來沒有想過會嫁給一位王爺,更不用說是那位看著如君子般清貴端方的王爺。


    阿竹總有種小動物的第六感,以前雖得陸禹相救,但卻直覺他挺危險的,不太敢放下心防相交,而且這時代的規矩大如天,男女間可從來沒有友情這等東西,即便你們是清白的,也架不住世人那張嘴,她也不可能同一名異性會有什麽交情,見個麵都難上加難了。


    所以,為毛她莫其妙地被個古代大齡剩男給求婚了?她難道就是傳說中那種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反派見了也要傾倒的超級白蓮花瑪麗蘇麽?哦嗬嗬嗬,她這是要母儀天下,四海歸心,所有有點優秀的男人都要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唱征服的節奏麽?


    ………………


    一陣和著細雨的冷風貫進來,阿竹打了個噴嚏,摸摸鼻子,終於回到了現實,知道自己腦洞太大了,想多了。


    去!


    自我惡寒了下,阿竹趕緊甩掉滿腦子的不著調思想,在外頭兩隻鸚鵡大嗓門地叫著“美妞,該歇息了~~”的聲音中,洗漱過後,便爬上了已經被薰得暖融融的被窩裏。


    躺在被窩裏,因今兒已經累了一天,一不會兒就要睡去的阿竹模模糊糊地想著,她先當作沒這回事吧!距離她及笄還有五個月,時間……應該來得急!


    *******


    翌日,雨雖然停了,但地麵仍濕漉漉的。


    阿竹卻被柳氏拘在家中,哪兒都不讓她去,明言等她的月事結束後再讓她出去。


    阿竹不願意忤逆她,乖乖聽話呆在家裏,不過她轉眼便讓鑽石天天去公主府搔擾,今兒說給昭萱郡主捎些東西,明兒說擔心昭萱郡主的病情,後兒又說給昭萱郡主送了些新鮮的果疏……有什麽借口就找借口,而結果也證明了,雖然公主府的人態度不好,但還真是拿她沒轍。


    鑽石是個伶俐又潑辣的性子,膽兒也肥,阿竹將這事交給她還真是交對了。


    鑽石回來便對阿竹報告:“公主府接待奴婢的嬤嬤神色看起來很不好,不過也不敢對奴婢如何,可惜的是,奴婢還是沒能見著郡主身邊的人,也進不去後院。”


    阿竹微微皺眉,倒也不急,說道:“明兒你繼續過去,公主府現在風平浪靜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暴發,有情況馬上回來稟報。”


    關注公主府的同時,嚴青蘭和嚴青菊也過來探望阿竹,當得知阿竹終於來親戚了,嚴青蘭嘿嘿地揄揶道:“三妹妹明年也可以出閣了!”心裏可惜阿竹沒有出什麽醜。


    阿竹臉皮奇厚,並沒有將這點打趣放在心上,雖然想起那天的事情仍是有些心塞,但她很阿q地將之遺忘了,隻要不見到端王那張臉,她便不用擔心被人笑話。


    嚴青菊卻十分高興,拉著阿竹的手道:“三姐姐,真是太好了!”


    去年嚴青菊便來了初潮,而阿竹拖了一年,雖然女子體質各異,十二至十五歲不等來初潮是正常現象,但阿竹比起家中的姐妹們都來得遲,發育得遲,可不教人擔心嘛。幸好柳氏當年也和阿竹的情況差不多,已有經驗,覺得這是正常現象,眾人方沒有這般著急。


    嚴青菊覺得自己有而三姐姐沒有,不免要為她急上一急,特別是聽說女人沒有這東西不是完整的時,更急了。幸好,現在阿竹終於來了初潮,終於是個完整的女人了。於是這朵小菊花又驚又喜。


    阿竹不知道嚴青菊的心態,見她拉著自己笑得像隻小白兔,拍拍她的手,又和嚴青蘭鬥起嘴來。


    等月事一走,阿竹馬上精神抖擻地去請示了柳氏,繼續去攻略公主府了。


    柳氏有些擔心,但見女兒雙眼亮晶晶的,知她放不下昭萱郡主,到嘴的話便成了叮囑:“你和昭萱郡主交好,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想來公主府不會為難你。若是有什麽不對,便直接回府。”


    阿竹耐心聽完了母親的叮囑,馬上便讓人套車去公主府了。


    到了公主府,不意外地阿竹又被人給攔了,攔她的依然是上回那位外院的管事嬤嬤,理由也依然如上回那般,駙馬和小郡主身子不適,不宜見客。


    這段時間阿竹一直派人盯著公主府,知道除了昭華郡主外,公主府還真是沒有接見過哪位客人,連孔家的人上門也被拒之門外了。阿竹並不奇怪嬤嬤的態度,又問了幾句話,都讓這嬤嬤搪塞過去了。


    “好吧,既然嬤嬤如此說,那我便先走了,等有空再來。”


    阿竹心平氣和地道,帶著丫鬟離開了。


    管事嬤嬤對著阿竹離開的背影歪了歪嘴,心說現在公主府作主的人是駙馬和大郡主,小郡主避居萱雨居還不知是死是活呢,怎麽可能讓她鬧上門來?管事嬤嬤可是還記得這嚴三姑娘以前和小郡主爬樹翻牆的英勇事跡,雖然被公主給下死命令禁口,但心裏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就算她現在長得婷婷嫋嫋的,管事嬤嬤也不敢小窺。


    管事嬤嬤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心裏歎了口氣,自己在這次的事情中倒向了駙馬和大郡主,隻希望是對的。


    正想著,突然又聽門房的人來說,嚴三姑娘又來了。


    管事嬤嬤差點氣歪了嘴,她剛才不是走了麽?怎麽又來了?她的“有空”再來,未免太有空了,靖安公府就不管管?


    管事嬤嬤不想拿這點小事去煩駙馬,昭華郡主也交待了一概不見客,隻得帶著幾個粗使婆子怒氣衝衝地出去攔人了。其實她更想將阿竹關在門外,但是擔心她在門口搞鬼,讓人注意到公主府。


    很快地,管事嬤嬤便見到了帶著幾個丫鬟闖進來的嚴三姑娘,她長得纖細柔弱,正是時下眾多閨閣女子追求的那種弱柳扶風之美,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跑了。但是,她的舉動可不柔弱,簡直就是隻霸王龍。


    “大膽刁奴,竟然膽敢違背郡主的命令,將本姑娘拒之門外,就不怕郡主怪罪麽?”阿竹色厲內荏地喝道。


    隨著她的喝聲起,她身邊的幾個長得十分漂亮、但卻十分凶殘的丫鬟上前將正撲過來的粗使丫鬟直接一掀,便被甩了出去。


    阿竹趁著混亂的時候,帶著那群從端王府借過來的彪悍丫鬟一路闖到了萱雨居前。


    這時,公主府的侍衛已經聞訊聚了過來,要將她攔下,不過因為她身邊護著的兩個丫鬟手持著細鐵索,一下子便抽飛了兩個撲來的侍衛,嚇得那些侍衛再也不敢上前。


    公主府的畢管家跑了過來,見到被那幾個美貌的丫鬟護著的阿竹,眉頭跳了跳,直覺這些丫鬟真可疑,不過仍是擠出笑臉道:“原來是三姑娘到了!你們怎麽不告訴我三姑娘來了?若是待慢了三姑娘,小心郡主不饒你!”衝著那群追來的嬤嬤便是一頓臭罵。


    阿竹當沒聽到,讓人去敲萱雨居的門。


    畢管家正欲再說,不過想到了什麽,便也閉了嘴,由著阿竹去鬧。當看到緊閉院門好幾天的萱雨居竟然打開了,眼裏滑過了異色,眼睛轉了起來,目光往萱雨居看去。


    一道身影擋住了畢管家的視線,就聽到陰嬤嬤道:“畢管家看什麽呢?”


    畢管家幹笑兩聲,忙不迭地說道:“好幾天沒見到小郡主了,我也有些擔心,不知道郡主如何了。陰嬤嬤,你以前也常道父女親人間哪有隔夜仇,不過是發生點小口角罷了,讓郡主去給駙馬道個歉……”


    “畢總管慎言!”陰嬤嬤陰沉著臉道:“小郡主不過是生病了,駙馬也讓她安心養病,畢總管這話莫要亂說,若是壞了郡主的名聲,小心皇上不饒你!”


    畢總管瞳孔一縮,隻得看著萱雨居的院門再次在他麵前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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