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玩了一天,眾人方散去。


    回府的路上,四個玩鬧了一天的姑娘們皆感覺到說不出的累人,靠著馬車壁頭一點一點的,不一會兒,嚴青蘭便直接倚著嚴青梅睡著了。


    嚴青梅精神也有些不濟,她很久沒有這樣快活地運動了,一天下來,再好的精神頭都會萎靡。同樣靠著車壁迷迷糊糊地入睡,耳朵卻似乎聽到了車裏小聲的說話聲,猛地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便聽到了嚴青菊在詢問阿竹今兒在球場畫廊下的那位石家大姑娘的事情。


    嚴青梅有些不悅,這等事情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該打聽的麽?


    阿竹本來也累了想在回家這一個時辰閉閉眼睛睡一覺的,偏偏嚴青菊這朵小白花揣著心事,沒有絲毫睡意,而且還蹭過來拽著她的衣服,期期艾艾地問她。果然是個小孩子,平時再憋得住,也會忍不住。


    阿竹伸手將她的肩膀攬住,嚴青菊雖然比她小幾個月,但長得可比她高了半個頭,身條兒纖長瘦弱,配上一張清新淡雅的瓜子臉,也是個惹人憐愛的小美人兒。她在嚴青菊下巴摸了一把,笑道:“她是英國公府的大小姐石清瑕。”


    這是嚴青菊第一次見到石清瑕,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消息也不靈通,除了知道她是英國公府的庶女外,其他一切不得而知。可今天眾人的態度,讓她意識到石清瑕有多討人嫌。但不可否認,石清瑕那無人能及的美貌,又為她添了十分籌碼,恐怕世間少有男人能拒絕這等美貌。


    “三姐姐,大家都討厭她,為什麽?難道就因為她是庶女?”說到這個,嚴青菊又有些傷心,有種物傷其類之感。


    “胡說!”阿竹又摸了把她的尖下巴,羨慕她的錐子臉,不像自己現在是雙下巴,方解釋道:“這話我與你說,你可別告訴旁人,免得說咱們搬弄口舌。”


    嚴青菊馬上將小身子往她懷裏靠了靠,表示自己一定很聽話。


    “石清瑕的生母原本是英國公夫人在娘家時的好姐妹崔氏,那崔氏家裏是個破落戶,正巧與英國公夫人有些親戚關係,英國公夫人憐惜她,便將她接到娘家裏住下,與她情同姐妹。後來英公國夫人出嫁後,崔氏也常到英國公府去探望她。隻是沒想到,英國公夫人懷石清溪時,崔氏過府來探望英國公夫人,會和英國公……咳,後來便有了身子,又有英國公堅持要納她,隻好一抬轎子抬進英國公府,等生下了石家大姑娘後,便抬為了姨娘。”


    嚴青菊呆了,連嚴青梅也未想到還有這等內幕,怨不得石清溪那般磊落的人會這般厭惡石清瑕,其他貴女們也不待見她。雖然石清瑕是無辜的,但誰教她有那樣背信棄義的娘親,罪不及子女這種話是極其可笑的,作為苦主的家屬,石清溪自然是與母親一般同仇敵愾,討厭崔氏母女。特別是崔氏做完這等不義之事,還能安安穩穩地留在英國公府當個姨娘,想來是手段了得,如何教人不厭?


    這事情當年很少人都知道,知道的都因為英公國府而閉嘴。阿竹能知道,還得益於昭萱郡主時常和她八卦,京中權貴圈中很多內院的事情也被她八過一遍。


    半晌,嚴青菊若有所思地道:“其實這事情也不算是女人的錯,若是男人敬重妻子,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如此沒臉。”


    嚴青梅已經睜開眼睛,聽到這話跟著點頭,不由又想起了二叔嚴祈文,無疑這位是個很好的榜樣。即便老夫人總是私底下嘀咕柳氏狐媚子,手段了得,但誰不羨慕嚴祈文如此敬重發妻,從未想過納妾蓄婢。


    阿竹沒想到這小姑娘能看到這層,讚許地摸摸她的狗頭,笑道:“你能這般想,很好!”雖說這個時代的小三是合法的,有些女人也不想為妾,但是根源還在男人身上。


    嚴青菊被她讚得不好意思,摟著她嘟嚷道:“先前我還以為那些人討厭的是庶女,沒想到……三姐姐,我以後會聽你的話,才不會像石家大姑娘一樣,惹人討厭呢。”今天的事情,她也看得明白,更讓她受了刺激。


    這小姑娘心思真敏感!阿竹心中感歎,又道:“關庶女什麽事情?就像你說的,男人若能管得住自己,哪裏會有庶子庶女在?聘則為妻奔為妾,女人若連自己都不自愛,誰會愛你?”


    嚴青菊受教地點頭,倒是嚴青梅已經受不了了,說道:“你小人家的說什麽呢?也不害臊!”


    阿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笑嘻嘻地看著她。嚴青菊自然要和她站在同一陣線,一副“三姐姐沒錯”的表情。


    嚴青梅略氣,但也知道阿竹是什麽德行,隻能伸手在她額心戳了下,不小心撩起她的劉海,看到那抹細碎的傷疤,頓時又有些憐惜。


    很快揭過這話不提,車子很順利地便回到了靖安公府。


    太陽落到山的那頭,空氣變得薰薰的。


    與姐妹們分別後,阿竹回到院裏就想去洗個澡睡一覺,但胖弟弟又來磨人了。


    “姐姐,姐姐,玩兒~~”胖團子摟著她的腰,顛過來顛過去,不讓她答應不罷休。


    阿竹撫額,“玩什麽玩啊?練大字去!”見胖弟弟就要扁嘴委屈,對一旁看著他們鬧的柳氏道:“娘,弟弟要去哪裏玩?”


    柳氏將賬冊放下,笑道:“天氣熱了,再過半個月,你爹打算帶我們去莊子裏避暑。壽全今兒正好聽見我說了一嘴,沒想到記在心裏了。”


    原來是想去鄉下的莊子玩,在莊子裏沒有城裏那麽多規矩,對於一個精力旺盛的孩子來說,是個好去處。


    阿竹奇怪道:“隻有我們?老太君、大伯母和幾位姐妹們他們不去麽?”


    柳氏又笑起來,戳著她的肥臉道:“你忘記啦,八月初你長鬆哥哥要成親了,你大伯母自然不能脫身,要在家裏主持這事情。老太君也重視這門親事,今年她要留在府裏看著。老夫人說她也不去了,其他人隻得都留了下來。原本我也不想去的,不過壽全這兩年夏天都熱出痱子,老太君體恤壽全,和你大伯母都讓咱們帶壽全去避暑,隻好應下了。”


    阿竹明白了,原來還是多虧了胖弟弟。胖子果然怕熱,這兩年的夏天,胖弟弟都會熱出一場病來,所以都必須帶他到莊子裏避暑的。


    等阿竹又聽說今年避暑的去處是柳氏陪嫁的一處莊子,在溪花村附近山腳下,而不是去靖安公府的莊子,頓時又樂了。她還沒有去過溪花村呢,聽說那裏青山綠水,河溪環繞,雖然路途遠了些,但勝在景致迷人,實在是個極好的地理位置。柳氏之所以能得這麽處好莊子,也是當年柳老夫人的陪嫁。


    胖弟弟年紀雖然小,但惦記上一件事情後,也會記得極久,每日都要纏著柳氏問一問什麽時候去莊子玩之類的。柳氏被他吵得不行,隻好將兒子丟給女兒應付,她幫著大夫人打理事務去了。


    阿竹應付胖弟弟得心應手,很快便將他忽悠住了。


    忽悠了胖弟弟,卻沒辦法忽悠住昭萱郡主,她到府裏來找竹說話,聽聞阿竹夏天要去莊了避暑,一臉羨慕。


    因為端王遇襲失蹤至今仍下落不明的原因,今年承平帝沒有心思出京避暑,宮妃及那些朝臣自然也沒膽在這種時候去享受,大家都苦逼地蹲著京城這個大蒸籠不能挪窩。而安陽長公主自然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觸自己兄長的黴頭了,兩個女兒也不能離開。


    “我覺得京中的氣氛有些怪。”昭萱郡主對阿竹訴說心事,“恐怕朝堂上要有動作了,就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最近我娘親不太愛進宮了,很多消息都得不到!”


    阿竹給她沏了茶,笑道:“既然你感覺不對,就安份地呆在家裏好了,也別再出門折騰了。”


    “我哪有折騰?不過是多走動走動,幫我大姐姐相一下未來的大姐夫罷了。”說到這個,昭萱郡主來勁了,壓低了聲音對阿竹道:“我娘親竟然拒絕了秦王的示好呢,沒打算將大姐姐嫁給秦王為妃,也不知道大姐姐以後會怎麽樣。哎,還有,聽說宮裏一個嬪妃竟然有了身孕……”


    阿竹風中淩亂了,你那副“皇帝舅舅雄風不改,還能使宮妃懷孕”這種稀奇表情算什麽啊?這種腹誹你的親舅舅不好吧?


    很快地,阿竹便知昭萱郡主在為陸禹不平,她輕道:“皇帝舅舅還說對端王有多寵愛,他現在下落不明,皇帝舅舅卻有心情寵愛嬪妃,可見有些事情說不準。還有啊,那嬪妃原是皇帝舅舅在民間帶回來的,長得天姿國色,將皇帝舅舅給迷住了,對她肚裏的孩子十分看重,也不知道若是生個皇子,會是怎麽樣的……”


    阿竹神色一凜,頓時也有些糾結,心說端王怎麽還不出現鞏固一下自己的地位?再不出現,你老爹就要將你給忘記了。


    又好好地八卦了一回後,很快便到了去莊子的日子。


    夏天真的來臨了,每日到了午時,太陽熱辣辣的,人們都不愛出門了,各種冰鎮的消暑飲品開始出現在餐桌上。


    莊子距離京城有約模一百多裏的路,有馬車代步,倒也不算遠。嚴祈文正好休沐,騎馬陪著妻兒一起去莊子。


    天未亮就出發,午時便到了莊子,是個位於山腰的莊子,周圍有大量的田野阡陌,四周青山環繞,山腳下還有一些農戶人家,遠遠地便聽到狗吠的聲音。阿竹撩開車窗往往看去,滿目青山,心情也開朗了幾分,突然咦了一聲。


    “娘,那裏是不是也有個莊子?誰家的?”阿竹指著不遠處一座山腳下,從樹林中露出一角牆影,是個莊子,修建得極有氣派。


    柳氏看了看,便道:“不知道,聽說是京裏的一位貴人的,可能是皇室的某位貴人的莊子。以前派人去探查過,但卻查不出什麽。”這結果隻有一個,那不是他們該知道的。所以柳氏便讓人不用理會那莊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馬車進了內院後方停了下來,阿竹自個兒跳下馬車,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順便將急著跳下來的胖弟弟抱了下來。


    小胖子一到地頭,便撒丫子蹦q去了。阿竹不放心他,隻得拎著裙子跟過去。


    柳氏正欲斥責,嚴祈文已笑嗬嗬地道:“胖胖在家裏也拘得緊了,讓他們姐弟倆去玩吧。”


    “夫君怎麽也跟著阿竹一起叫壽全胖胖呢!”柳氏忍不住嗔怪道,“阿竹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你也跟著她鬧,小心兒子以後要怪你。”


    嚴祈文嘿嘿地笑著,扶著她的肩膀進房,早有丫鬟婆子準備好清水茶點之類的,十分妥貼。兩人淨了手臉,喝了盞茶,到底不放心兩個小家夥,而且也到了午膳時間了,柳氏便催促丫鬟去瞧瞧,將兩個頑兒找回來用膳。


    “我去吧,你歇著。”嚴祈文體貼地道,袍子一撩,便出了房。


    嚴祈文是在莊子裏的荷花池邊找到正在玩水的兒女,見女兒也同樣脫了鞋襪踩著荷花池邊的漢白玉石玩,不由得搖了搖頭,倒是沒有斥責她不合規矩。


    “阿爹,魚魚~~~”小胖子見到老爹,馬上鼓起臉叫喚著。


    嚴祈文從丫鬟那兒接過拚命想往水中探的兒子,看了看清澈的水中遊來遊去的魚,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將扭來扭去的小胖子抱了起來。阿竹已經趁著弟弟吸引老爹注意力時悄悄將鞋襪穿好了,正規規矩矩、一本正經地等著他的指示。


    嚴祈文一手抱兒子,一手牽著乖女兒,回去用午膳了。


    莊子果然比京城要涼爽,特別是晚上,聽著蛙聲一片,吹著山風,能睡個好覺。


    嚴祈文一早便離開了,今年承平帝不出京避暑,使得那些朝臣勳貴大多是窩在京中揮汗如雨工作,嚴祈文也隻能每隔幾日便去莊子一次,省得來回跑折騰。


    沒有老太君、老夫人這些長輩在,莊子裏無疑是極為悠閑的。連柳氏都放鬆下來,規矩鬆散了不少,每日除了處理些事務,還有閑瑕時間去看看書、練練字,或親自給丈夫兒女做衣裳鞋襪。


    阿竹開始了在莊子悠閑的生活,真是吃飯睡覺玩耍,一不小心便成了野孩子,讓柳氏愁得不行。有心要嘮叨上兩句,一看她又變得乖巧聽話了,用那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人,頓時一口氣噎在喉嚨裏,最後隻能幹瞪眼睛,覺得這閨女真是愁死人了。


    比阿竹更野的是胖弟弟,別看他小小年紀,比當年的阿竹精力還要旺盛,還要會折騰,在莊子裏玩遍了,每天都想往外折騰了。


    下了一場雷陣雨後,天邊的田野上掛了彩虹,正是傍晚時分,雨後的鄉間充滿了野趣。


    胖弟弟又纏著阿竹帶他出去玩,阿竹擔心還會下雨,便叫人帶了傘,知會過柳氏,保證晚膳前會回來,便帶著丫鬟們一起出門了。


    胖弟弟是個不安份的,一溜煙地便跑了。這地還濕著呢,外一滑倒你就當隻小青蛙吧!阿竹氣得直跺腳,在後頭拎著裙擺追。沒想到那小胖子見姐姐在追他,咯咯地笑起來,覺得十分好玩,跟著繼續跑。


    “胖胖,停下來!”阿竹叫著。


    小胖團朝姐姐扮了個鬼臉,又咯咯地笑起來,繼續往前跑。


    “噅噅噅――”


    一道馬嘶聲響起,遠處駛來了一輛馬車。小胖子終於停下來了,好奇地看著那輛清貴卻低調的馬車,沒有什麽標誌,看不出是誰家的馬車。趕車的是個看起來極老實的莊家漢,但是車後卻跟著幾個騎馬的侍衛。那些侍衛穿著樸素的長衫,但身上的氣勢卻不容人忽視。


    阿竹見馬車去的路,便知道這車子是去與他們莊子隔壁的那田莊,忙上前抱住胖弟弟,將他抱到一旁。


    “姐姐,車車~~”小胖子指著馬車叫道。


    “嗯,知道了!乖,別擋路!”阿竹低聲道,準備帶胖弟弟回去了。


    正當阿竹走了幾步時,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道帶笑的聲音:“嚴三姑娘!”


    這聲音有些耳熟,但阿竹沒有那麽好的記憶去特別記一個男聲,回首看去,卻不想看到馬車車窗的簾子撩開,露出一張漂亮得雌雄莫辯的臉。


    “何哥哥?”阿竹遲疑地喚道。


    何澤笑著點頭,朝阿竹使了下眼色。阿竹心中一凜,便知道何澤的意思,恐怕馬車裏還有一人,而且是據說失蹤了一個月的端王。


    一瞬間,阿竹想到了很多,但無疑的,端王悄無聲息地出現此地的事情是不能透露出去的。當下便朝何澤點頭微笑,卻不想,何澤突然退開,一張更具男性魅力且俊美的臉龐出現在車窗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那雙看似溫和實側清冷的丹鳳眼滑過一絲異彩。


    正當阿竹被那雙冷清的眼看得欲後退時,那人卻突然微笑起來,仿佛冰雪消融,春花綻放。男性磁性的聲音道:“原來是胖竹筒啊!嗯,這個小胖子是誰?”


    阿竹愣了愣,訥訥地說道:“我弟弟!”


    陸禹笑盈盈地看著她,目光一寸一寸地滑過她的臉,讓她有種被什麽冷血動物盯上的驚悚感。而讓她崩潰的是,她家的胖弟弟喲,竟然膽兒十分大地問:“大哥哥是誰?胖胖不是小胖子!”


    陸禹忍俊不禁,隻道:“想知道我是誰,你和你姐姐可以去那兒找我。”指著山腳樹林中的莊子。


    小胖子很認真地點頭,無知地將自己和姐姐一起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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