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婚禮前夕,荊王謀反一事爆發,使得這樁原本應該喜氣洋洋的婚事瞬間添上了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氣氛。


    隻能說,周王這一刻是無比的苦逼的。


    先不說承平帝聽到這消息時是如何震怒,如何連夜召集內閣大臣進宮商議,宮外的氣氛也因為荊王謀反一事而變得嚴肅,連往日熱鬧的大街也因為這事而變得冷清。至少在皇上對荊王謀反一事作出決策之前,沒有人會傻缺地在這種時候鬧事。


    於是,這將要舉行的周王的婚禮,卡在這種時候不上不下的,估計沒有多少人會再關心了。


    嚴老太爺、二老太爺、三老太爺都齊聚在春暉堂中,悶不吭聲的,使得春暉堂的氣氛極為沉悶。


    自聽聞了荊王謀反的消息,兩位老太爺直覺周王的婚禮會生事端,便忙忙聯袂到東府來尋老太君。


    嚴家這輩與其他家族不一樣,老公爺還在世時,就作主開宗祠,主持了三個兒子分家,又上書將爵位傳給了嚴老太爺。二老太爺和三老太爺被如此打發出府,都認為是父親偏心,怕他們給不著調的兄長添麻煩,所以才會急急忙忙分家傳爵,一直到老公爺去逝,兩位老太爺心裏那股子氣仍是未消的。


    老太君手中撚著佛珠,眼皮耷拉著,看起來極為淡定。


    半晌,嚴老太爺受不了這種氣氛,說道:“老二、老三,你們作什麽態呢?既然這樁婚事是皇上的旨意,你們明日便高高興興地將桃丫頭嫁出去便是了。荊王謀反是大事,遠在千裏之外,影響不著京城,總不能因此將婚事推遲了吧?你們倆個急啥呢?”


    二老太爺頓時對兄長這種敷衍的語氣極不滿,那是他的親孫女兒,而且還要成為親王妃,能給嚴家體麵的婚事,他不說正經對待吧,也不用這種呼貓喝狗的態度吧?果然他還是不喜歡這個不靠譜的兄長,幸好靖安公府將來要給嚴祈華,不然遲早得敗掉。


    和二老太爺一樣不滿的還有三老太爺,目光幽冷,偏首望向坐在嚴老太爺下首位置的嚴祈華,心中微動,若是嚴老太爺能將這公府爵位傳給嚴祈華也是好的。至少這侄子麵上雖然嚴肅,卻是個懂事識趣的,行事也周全,與他爹完全不像,倒是像已逝的嫂子張氏。


    想到張氏,二老太爺和三老太爺都為她可惜,也因為張氏之死,使得嚴家與張家交了惡,若非張氏還留下兩個孩子,恐怕張家這輩子都不想與嚴家往來了。


    “大哥,明天的婚禮自然是要舉行的。隻是現下荊王謀反,皇上的心情不太好,恐怕有些東西須得刪減些。”二老太爺心中惆悵又苦逼,暗罵荊王挑的不是時候,也暗罵這情報入京的速度太快了,遲上一天也好啊。


    老太君方抬起眼皮,說道:“自然如此!不過周王怎麽說也是皇子,天下無不是父母,無論如何,陛下也不會因此而誤了周王的婚禮。明兒你們就按正常程序將桃丫頭嫁出去,等婚禮結束後,你們都給我鎖緊府門,好生呆在家裏。”


    三位老太爺都點頭,他們身上的孝期未過,想出去幹點什麽也不行啊。不過這種時候倒是有些慶幸,嚴老太爺不用上朝,不然若是他又受了誰挑唆,在這節骨眼中惹了什麽事,後果不堪設想。


    來老太君這兒請示過後,三位老太爺都告辭離開了。


    嚴祈華去送兩位叔父出門,到得大門前,二老太爺對嚴祈華道:“不管如何,桃丫頭也是咱們靖安公府的姑娘,明兒她要從靖安公府出嫁,你這作叔父的就多擔待了。”


    嚴祈華點頭,說道:“二叔父請放心,侄兒自有安排。”想了想,為安兩人的心,又道:“侄兒已經請了五城兵馬司的人手過來幫忙,定不會讓些不法份子搗亂破壞桃丫頭出嫁。”


    兩位老太爺聽罷皆是驚喜不已,若是有五城兵馬司的人提前警戒,這迎親也安穩一些。


    看著嚴祈華行止穩重有度,三老太爺感慨不已,拍拍嚴祈華的肩膀,感歎道:“你爹那樣子,真是苦了你了。”


    子不言父過,嚴祈華自不會接叔父的話茬子,隻是笑了下,恭敬地送他們出門。


    *****


    皇宮東五所,周王寢宮內,燈光搖曳。


    太監陳廉挑了挑燈芯,焰火一下子明亮起來。將燈罩罩好,回首看著伏案練字的周王,目光落在那宣紙上,上麵的字端正平齊,頗有風骨,就是收尾處的轉勾生硬,一種氣勢迎麵撲來。


    俗話說字如其人,陳廉得周王恩準,識了幾個字,自然也看得出周王這字中透露的怒意厭煩,還有些許忐忑不安,心裏不禁有些酸澀,上前柔聲道:“王爺,明日便是您的大喜日子,先去歇息罷。”


    周王不語,直到整頁宣紙皆寫滿了字後,方停了下來。


    周王看了會兒自己煉的字,將它揉成一團,丟到旁邊的火爐裏,除了眸色略微深邃,麵上依然如往昔般平靜淡然,不見絲毫的生氣。


    這時,外頭走進來一名小內侍,稟報道:“王爺,端王殿下和九皇子來了。”


    周王有些驚訝,不過仍是速度站起身,親自出去將兩位兄弟迎了進來。


    九皇子陸欒今年十八歲,並未封爵開府,依然是住在宮裏。倒是端王陸禹平時若非皇上召喚,又沒什麽事的話,並不怎麽住在宮裏,而是住在宮外的端王府中。今日對他們聯袂一同來此,周王詫異之餘,瞬間便想到他們來此估計是為了他明日的婚禮。


    果然,當宮女奉茶退下後,陸欒迫不及待地道:“七皇兄,明兒是你的婚禮,我和十弟去請示過父皇,屆時我和十弟會帶領金吾衛主持秩序,定然會讓婚禮順順利利地結束。”


    周王有些吃驚,宮裏的人都知道因為荊王謀反一事,承平帝震怒,少有敢去觸黴頭。與荊王謀反之事相比,他的婚禮變得無關緊要了。而他也擔心明日的婚事,在這種敏感時期,誰知道荊王會不會有什麽安排,指不定屆時會有人趁機搗亂,心裏也憂心不已,卻不敢拿這事去叼擾父皇。


    想罷,周王很快又明白這事一定是陸禹出頭,畢竟也唯有他敢開這個口,心裏不由得有些感激,麵上感動地對陸欒道:“九弟,十弟,真是多謝你們了。”


    陸欒笑道:“這沒什麽,幾位兄長都挺關心明天的婚禮,不過他們已經開府住在宮外趕不過來,八皇兄腿腳不便,便不過來了,但也是關心你的。哎,你明天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新郎倌,一切教給我們吧。”


    陸禹坐在旁邊淡然地抿著茶,由著陸欒將話題攬過。


    陳廉過來換了熱茶,小心地看了眼安然靜坐的端王,和陽光開朗的九皇子相比,這位深得帝寵的王爺反而顯得過於理智清傲,給人一種清高無塵的錯覺。


    三人又說了會兒話後,便告辭離開了。


    周王親自送到殿門口,直到他們消失後,方返回了寢宮,讓人伺候著沐浴。


    陳廉邊伺候他脫衣服邊嘮叨道:“王爺,這回九皇子又做了好人了,端王殿下仍是喜歡擺譜,做了什麽也不吭聲。陛下正為荊王謀反一事生氣,哪裏有閑心管這些小事,怕也隻有端王殿下敢開這個口。”


    周王閉目坐在澡池裏,半晌不語,等陳廉為他衝洗幹淨頭發,方道:“你懂什麽?”


    陳廉聽罷心中一驚,便不再說話。爾後又有幾名宮女進來,伺候他洗沐。


    待穿上幹淨的寢衣坐在床前,陳廉躬著身體請示道:“王爺可要召飛霞伺候?”


    周王瞥了他一眼,清秀的臉龐還帶著些許水氣,看起來分外的斯文秀氣,但一雙黑眸寒光冷冽,“飛霞性子素來拘謹,恐不適宮外生活,明日便不必帶她去王府了,留她在宮裏伺候貴人罷。”


    陳廉發現自己又戳中主子的怒點了,忙喏喏地應著,等服伺了周王睡下,方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寢殿。


    門外有個麵如朝霞的嬌美宮女守著,見到他正欲笑喚,卻見陳廉板著臉道:“飛霞姑娘,王爺說了,你的性子恐不適合王府,讓你留在宮裏伺候貴人。”


    “陳公公,這不可能……”飛霞聽得大急,宛若天都要塌了,忙抓住陳廉的手,懇求道:“王爺素來喜愛我,不可能會將我留在宮裏的。是不是有人在王爺耳邊嚼舌根?您再去請示王爺,王爺不會拋下我不管的……”


    飛霞的話未完,便被陳廉捂住了嘴,然後示意外頭的內侍將她拖下去,省得吵到了主子歇息。等飛霞被人堵著嘴拖下去後,陳廉啐了聲,暗忖若非是先前飛霞為了鞏固自己在王爺心中的地位,給他塞銀子好為她安排今晚伺候,王爺如何會連他都惱上了?


    不過,王爺為何突然會對飛霞如此冷淡呢?


    陳廉在殿外台階上轉了一會兒,將今晚之事聯想了一遍,九皇子、端王、未來的周王妃嚴青桃姑娘……對了,聽說端王對靖安公府的三姑娘與眾不同,莫不是今晚端王過來,讓王爺想明白了什麽,故而事先便想先討好未來的周王妃?


    ******


    嚴青桃出嫁,靖安公府又是一陣熱鬧,這天阿竹等小姑娘也得了一天的假期。


    一大早,阿竹便和幾個姐妹們一起去西府看新娘子。


    嚴青桃今日盛裝出現,頭發全部挽了起來,臉上塗了脂粉,一襲大紅色的新嫁衣,且那新嫁衣是內務府定製的親王妃服飾,遠比普通的新嫁衣要華麗,襯得人也無端高貴幾分,讓一群未出閣的姑娘驚歎不已,眼裏流露出羨慕的情緒。


    嚴青桃麵上羞羞答答的,端坐在那兒,攥著個大紅蘋果不說話。


    阿竹摸了下那嫁衣的料子,是宮中的貢綢,入手微涼,滑如蟬翼,不管是視覺或者是觸覺都是一種享受。


    “桃姐姐,這衣裳真漂亮。”阿竹讚歎道:“桃姐姐是個漂亮的新娘子!周王殿下見到桃姐姐,一定會移不開眼睛的。”她一臉正經嚴肅,仿佛這就是事實,看得周圍的人噴笑不已。


    嚴青桃羞得頭都要埋下了,嗔怪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說什麽話呢,也不害臊。”


    阿竹笑嘻嘻的,一副死豬不開開水燙的模樣,讓嚴青桃拿她沒轍。


    其他人也笑嘻嘻地打趣著,直到喜娘帶著一溜的人進來,將這些小姑娘們攆走了,開始為新娘子繼續打扮。


    直到新娘子被迎親花轎迎出門後,便沒有她們這些小孩子什麽事了。


    阿竹陪著柳氏坐在西府裏一處偏廳喝茶吃點心,等著吉時到來,卻不想突然突然聽到下人來說花轎剛出了門不久,在永和街上突然衝出一群地痞衝撞了送親隊伍,然後又有一群黑衣人突然跳出來搗亂。幸好五城兵馬司和金吾衛等一起聯手將那些搗亂的製服了,方沒有誤了吉時。


    “聽說端王殿下也陪著周王殿下一起去迎親壓陣呢。”碧草眉飛色舞地道,“當時有個黑衣人就突破侍衛防守跑到花轎旁,被端王殿下一杆長槍挑了下去。沒想到端王殿下也會武藝,而且頗為不俗,當時街上很多姑娘見到後,都往端王殿下身上丟荷包和帕子呢……”


    柳氏聽得饒有興趣,阿竹低頭喝茶,想象了下陸禹那清貴美少年被人砸荷包手帕的模樣,也忍俊不禁。


    不過,笑過後,又想起今日的婚禮會有人鬧事,也與荊王謀反有關,不由得歎了口氣。阿竹現在已經能確定前年襲擊她的便是荊王的私兵,沒想到荊王這麽早之前就有行動了。當時陸禹從江南回京,那麽他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什麽了?如果他察覺到的話,應該不會沒有動作罷?


    就在阿竹如此猜想著時,不過幾日,荊州局勢越發的亂了,荊王帶領著他的軍隊,一口氣占領了幾個與荊州相鄰邦的城池。而且雪上加霜的是,西北草原上的北狄人突然發動戰爭,無恥地撕毀了二十年前締結的盟約,南下劫掠。


    在這種局勢下,已容不得後退,朝中就有了消息傳來,承平帝派兵去鎮壓荊王謀反,並且命端王作為隨行官一同前去。


    聽到陸禹要跟隨大軍一起去荊州平叛,不僅阿竹吃驚,整個朝廷上下也極為震動。


    端王此行離京,怎麽都有一種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悲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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