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朱延平所部駐紮德州,還未抵達禹城。,最新章節訪問:shuhАhА。


    現在的山東各處已徹底失控,官道上有朝廷的兵馬、也有聞香賊、山東乘機而起的世匪、活不下去的遼民、躲避兵災背井離鄉的百姓。


    這些人真的不好分辨,可能之前是官兵,可能一眨眼之後就變成了叛軍。


    曆史因素擺在那裏,當年跟徐鴻儒殺紅眼的叛軍主力是不能放歸民間的,這批降軍構成了山東三分之一甚至更多份額的軍力。也因為這個曆史汙點,這些降軍日子過的也很難受。


    好在,聞香教元氣大傷,已沒有人能將各地教眾統合起來。


    就連現在的教主王好賢也不行,當年他們計劃八月十五三方共舉,事泄。王好賢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卷了財物從灤州逃跑,於宏誌在景州縮起腦袋,隻有徐鴻儒在鄆城占據梁山安置‘婦’孺,帶著骨幹反了。


    王好賢又見徐鴻儒打了官軍一個措不及防還稱帝,就急忙忙湊上去討論皇位的歸屬問題……


    這樣一個人,天啟都懶得殺,隻是流放了事。


    聞香賊、世匪、遼民、百姓幾乎沒什麽差別,行軍過快在路上突然遭遇,會吃虧的。


    按著稍稍正常一點的行軍速度,能保證所部戰力,也能讓一些人‘摸’清自己的動向,進而避免不必要的戰鬥。


    朱延平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聞香賊。


    他現在來了,誰都會躲著他。上‘門’找他掰腕子的人,不多,絕對是敵人。


    是民是匪,在這個信息封閉的世道,有時候真的隻是一念間的事情。


    皇帝放他來山東,是讓他來徹底摧毀聞香教的,為孟府報仇隻是順帶。不是讓他來山東‘亂’殺一氣的,這個底線要分清楚。


    遊士任已快馬抵達曆城,與山東方麵進行全麵‘交’接、磋商平‘亂’事宜。


    德州城,南城城樓。


    朱延平並未入城,而是將指揮核心立在城樓,全軍依靠城牆立營。


    燈火通明,朱延平細細翻閱先鋒虎大威的軍報,等監軍周道登看完後,說:“這一仗,周公如何看?”


    “該打。”


    周道登觀朱延平神態而說話:“山東糜爛,非一日之寒。齊魯之地,自開國便匪患不絕,白蓮妖邪屢屢死灰複燃。如此形勢下,山東三司當慎重從事,知小見大。然而一再姑息養‘奸’,養虎為患,不僅是有司官員不作為,地方士紳也有過錯。”


    他說著,跟著朱延平來到城牆邊上,享受夜風吹拂,俯觀車營燈火。


    手扶在護欄上,朱延平點著頭:“確實該懲戒一番,可我想不明白,聞香邪人為禍地方,士紳也多有受難,他們怎麽能忍得住?”


    這一點,朱延平真想不明白,低頭看著營壘中燈火照耀的巡哨軍士。


    看著朱延平側臉和微皺的眉‘毛’,周道登撫須沉‘吟’片刻,道:“將軍知其一,不知其二呀。聞香賊子為害地方不假,可其中說道多了。”


    “對於地方根深蒂固之大族,聞香賊不會輕犯,他們欺負的還是小胳膊小‘腿’的商鋪,更多的還是欺壓百姓。這話說的難聽了,地方上政治清明,各有司各司其事,大戶人家擴張艱難。水渾了,才好‘摸’魚。”


    朱延平扭頭,看著一臉靦腆微笑的老頭兒,眨眨眼睛笑哼:“確實,周公這話說到了點子上,這是大實話。地方不‘亂’,宗族怎麽擴大?”


    最明顯的一樣東西就是土地,百姓們要麽加入聞香,要麽被‘逼’的活不下去,不論怎樣,他們的土地早晚都會流落出去,這就是一塊‘肉’。


    新興、小型士紳也扛不住聞香教的死纏爛打,要麽破產,要麽從賊,要麽依附大族。


    秦朗家裏就是這麽一回事,父親脾氣硬,聞香賊上‘門’燒香不掏錢,最後不明不白被人打死。秦朗脾氣硬,也被‘逼’得變賣家產北上通州,遠離家鄉。


    人離鄉賤,如無必要,又有幾個人願意離開自己的家鄉?


    周道登雙手搭在護欄上,長出一口氣:“哈……將軍,若想要山東平穩,必要除兩害。首害便是聞香逆賊,自萬曆末聞香勢大後,各地地痞、‘奸’邪爭相投靠。這些人好逞言辭之利、血氣之勇,耍勇鬥狠講究江湖義氣。往往一方造‘亂’,八方呼應,在地方上同氣連枝,驕橫不法。斬草難除根,是為首害。”


    “這第二,則源於遼人。遼人所缺不過衣食工作,所望不過身有所依。山東貧瘠,橫空多出遼地一百六十萬張嘴,難堪負重。然,山東尚有荒地、山地,也有海鹽之利,多百萬人口不多。關鍵在於,官害。”


    見朱延平皺眉思索,周道登提示道:“朝廷有朝廷難處,朝野對立。各地也是如此,官府各衙‘門’橫征暴斂,不恤民力不體民生,地方上生計貧乏,哀聲載道,百姓心懷怨恨已久。堵不如疏,官害在於他們將民生漸差的根由,推在遼民身上。”


    “遼民何其無辜?百姓又何其無辜?為官者,貪利不仁爾。也怪朝中‘精’力被東北、西南戰事牽扯,黨爭不絕疏於吏治。”


    “周公看的明白,對於虎大威攻伐王氏之事,本將心中也有不忍。百姓所求不過溫飽,嗚呼,溫飽此般難得!求心安者難心安,求安穩者不安穩。百姓之溫飽,吏治之清明,邊塞之安穩,事事讓人心憂。”


    “將軍是有心之人,上體天心艱難,下憂萬民生計。隻需守身嚴謹,上下之事,還需緩步漸來。”


    朱延平聽了周道登的話,隻是點點頭,繼續吹著夜風。


    山東曆城千佛山,夜‘色’中一片刀光,一名名僧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盡數被斬殺一空。


    一名名大漢剃發,或本來就是禿頭,收拾著廝殺痕跡。


    車騎府軍戴孝出師,有些人敏感的神經末梢被狠狠敲了一榔頭!


    四月二十二一早,京師文淵閣。


    崔景榮還在咆哮,大罵畢懋良沒有擔當,京營兵馬和九邊部隊正在進行大裁軍、大整頓,京東饑民成片,你這個戶部堂官竟然想著撂挑子,你還有沒有良知,還有沒有責任心!


    以天下事為己任的讀書人氣概、擔當,聖人的教化都喂了狗?


    管你怎麽罵,人家畢懋良就是待在家裏不出‘門’,你厲害來抓我呀!


    戴著青銅麵具在內閣裏辦公的魯衍孟聽著東閣裏的吼聲,搖搖頭,繼續做單子。


    別說戶部尚書畢懋良,順天府府尹畢懋康也是一屁股爛賬,京東災民的事情導致北直隸巡撫下台,太仆寺專‘門’負責這事的兩名少卿是次要責任,也被憤怒的皇帝罷免。


    他這個順天府尹就是第三責任人,上頭的人都滾蛋了,現在的京師輿論壓力,都莫名其妙壓在他這個順天府尹頭上,也有甩袖不幹的架勢。


    “尚方劍,為什麽不給?給!”


    崔景榮巴不得朱延平將聞香賊殺個幹淨,談到山東的事情,崔景榮眼中隻剩下聞香賊。


    魏廣微遲疑道:“崔公,車騎將軍請尚方劍,恐意不在聞香賊子。”


    崔景榮瞥一眼魏廣微,道:“給,請尚方劍無非方便行事,震懾地方。聞香之患起於地方有司疏忽,著實該懲。地方官,也該治治了。”


    魏廣微眯眼,道:“那有些事情也該給車騎將軍說明白,別殺錯了無辜之人。”


    內閣中沉默片刻,這涉及到另一個改革。


    顧秉謙道:“我看,尚方劍要給。但這奉劍之人,需要好好選一個。”


    說著,顧秉謙看向成基命,成基命搖頭:“此事關乎殺生大權,本官理應避嫌。”


    崔景榮想也不想就明白,這是再派一個監軍的意思,道:“這事我們內閣不能拖後退。車騎幕府送來的奏報也都看了,現在山東東昌府、兗州府的軍隊全癱了,其他各處軍隊短時間內不可輕動。能以迅雷之勢彌平山東者,隻有車騎府軍。”


    下麵的人請尚方劍方便節製地方,內閣這裏通過,才能輪到皇帝說話。皇帝想賜,內閣、六科官反對,也賜不成。


    崔景榮一臉肅殺:“朝廷沒有耐心陪著聞香妖人耍心機,今年的大旱尚未影響深遠並擴散。誰也不知具體會旱到哪一步,總之為避免聞香妖人鼓動山東饑民鬧事。在夏收前,必須結束山東戰事。怎麽快怎麽來,越快,節省的元氣越大。誰在這件事上拖後‘腿’,那就是國朝的罪人!”


    “一旦饑民四起,到時候殺的人、枉死於‘亂’軍的百姓,朝廷耗費的錢糧,地方上遭到破壞的生產,都將是難以計數、挽回的損失。若諸位擔心背負濫殺惡名,此事我崔景榮一力承擔。”


    顧秉謙幹幹一笑,道:“崔閣老這哪裏話?誰都知平靖山東的重要‘性’,這事如崔閣老所言,誰拖後‘腿’,不論是誰的‘門’人,都該殺。這事就這樣,票擬後送‘交’司禮監,‘交’由皇上處斷。現在,再議議南洋買糧的事情。”


    漕運的糧食始終是個定數,北方這麽大範圍的大旱,糧食缺額太大了,光靠漕運,朝廷有錢,也會被虛耗活活拖死。


    晉王寶藏就等神機營整備好後開府山西開挖,可這些錢很多,終究有‘花’完的時候。相對於漕糧,朱延平從南洋買糧就便宜的多。


    同樣的代價,能從太倉運來百萬石米糧,而朱延平能‘弄’來三百萬石!


    至於南洋的糧食怎麽來的,他們都不想去管,隻要戶部撥錢,收糧就行了。


    現在的顏思齊船隊還在安南沿海威懾,‘逼’著安南人繳納保護費,現在不收銀子了,收大米。


    如果不是還沒做好準備,顏思齊還準備將呂宋的那個佛郎機人總督趕走,自己推個呂宋人給朝廷任命為總督……


    任命呂宋華僑當呂宋的總督,在大明曆史上有例可循,這事可以幹。


    要知道,呂宋產米、產香料、產銀,有很多很多的銀埋在土裏,誰不眼紅!


    為了獲得朱延平支持他搞呂宋,顏思齊一‘門’心思撲在糧食上。


    這年頭,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已經被英國幹翻了,當初無敵艦隊存在的時候,呂宋的總督、教會人士製訂了一份攻占大明的計劃,建議將大明分成幾個教區、無數個侯爵、伯爵領地,並提拔大明人治理大明人……


    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很動心,可無敵艦隊還沒出發,就被英國幹翻了。


    而當時,他們要麵對的是前期的萬曆皇帝,以及張居正、戚繼光這對文武黃金組合……


    更重要的是,因為呂宋產銀,萬曆皇帝也是眼饞的要命,也在做進攻呂宋的計劃,隨著張居正死亡,軍中清洗戚繼光影響、寧夏、播州、朝鮮三大征一個接一個打完,也將國庫打空了。


    更關鍵的是,江南人不支持這場戰爭,因為攻占呂宋後,江南的海運買賣,會被皇帝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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