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縣駐軍不是一個營,而是兩個營。[哈


    張爾心部是濰縣守備軍,李‘性’忠是萊州副將,督管萊州北五營兵馬,本部設在濰縣,與張爾心部同用一個營壘,張爾心部也能算是李‘性’忠直轄部隊。


    一個守備叛‘亂’能有多少人?


    叛‘亂’不能隻看參與的人數,還要看主謀的影響力和人脈。李‘性’忠若反,整個萊州府的遼軍會大麵積響應或潰逃,對自己兄弟,遼軍動不了手。


    從曆城距離登萊指揮幕府核心所在的登州城是八百裏,兵部飛騎在明日正午前才能將兵部公文送‘交’登萊。


    而朱延平晝夜行軍,會在明日清晨抵達濟南府昌樂縣,距離萊州府濰縣也就幾十裏的路程了。


    所以,兵部急遞到登州之前,朱延平就會先到濰縣!


    而袁可立還被‘蒙’在鼓裏,徐從治不能放朱延平這麽快過去,否則刺‘激’李‘性’忠部,導致李‘性’忠被‘逼’反,到時候說什麽都晚了。


    車騎府軍是京兵,京兵出動,擺明是惹了大事,濰縣諸軍稍稍想歪一點點,就真反了,橫豎也是死,還不如打破縣城當個飽死鬼!


    為了軍功武將可以喪盡天良殺良冒功,指揮武將的文官也會故作不知,一起分潤軍功。這方麵趙彥指揮山東兵馬平叛的時候,就幹過,徐從治不陌生。


    現在這麽好的機會,朱延平隻要稍稍一刺‘激’,李‘性’忠部就反了,光明正大的反了,也是光明正大的軍功!


    等朱延平等人吃飽喝足後,徐從治道:“車騎將軍,可知濰縣張岩為何拖延駐軍錢糧?”


    朱延平飲茶,抬眼皮子看一眼徐從治:“怎麽?該發的不發,還有道理不成?”


    “確實有一些原由,原本濟南府賦稅供養萊州兵馬,餘下三府的錢糧調撥歸於登州兵馬。將軍提調濟南去歲賦稅於泰安招兵,濰縣那邊也無力供養五營兵馬。畢竟發餉的事情,就要一視同仁,沒有厚此薄彼,誰先誰後的說法。”


    徐從治環視朱延平與趙靖忠,麵‘色’平靜:“故而,濰縣守軍不能‘逼’迫。‘逼’反了,登萊袁公會折損軍威,成為宵小攻擊袁公的把柄;同理,戰後追究叛‘亂’原由,車騎將軍府也有連帶責任。”


    這件事情必須用溫和手段解決,不能見血,否則倒黴的就是袁可立和朱延平,還有他徐從治。


    得利就是濰縣張岩,山東巡撫王惟儉。


    徐從治就是這麽個意思,請朱延平當夜休整,明日一早再動身,山東方麵能為他彌補三百頭牛,並承諾事後酒‘肉’犒賞。


    尋常部隊,沒有這些條件,徐從治一句話就能定住這支軍隊。可朱延平真有那麽好拿捏,是方是圓你說了算?


    徐從治的話說的隻是一個側重點,並不全麵。


    朱延平搖頭:“‘逼’反李‘性’忠,關鍵不在於拖餉,而是在於張岩狗爪子伸過界了,軍機大事,他一個地方知縣就敢‘逼’著李‘性’忠斬殺軍士。偷盜民資,又不是強搶,也不是為口腹之‘欲’,而是為了贍養家人,這頂多二十軍棍的罪,他張岩非要殺了人才痛快?”


    “徐公,法外無非人情,他張岩鐵石心腸,眼中隻有兩條羊‘腿’,他還有無憐憫之心!我的家人挨餓要餓死,我什麽事也能做。男子漢大丈夫,連家人都養不了,有何麵目存世?”


    “做人要講良心,殺袍澤求晉升之路,這種髒事情我做不來。我部如何行軍,自有計劃無需徐公憂心。”


    朱延平說罷,茶碗向前一推,廳側候立的樓靖邊上前,躬身展臂做邀請的姿勢。


    徐從治也將茶碗向前一推:“既然車騎將軍有準備,那徐某就不贅言了,靜待佳音,告辭。”


    戚祚國跟著起身,朱延平送戚祚國出院,戚祚國自然而然領先朱延平半步,作為戚繼光的長子,他有這個底氣。


    “李‘性’忠這個人這回可惜了,貴軍抵達昌樂後,先送二百石軍糧緩解李‘性’忠壓力,這事興許能再拖幾天。”


    朱延平點著頭,送走這些人,對身後趙靖忠一笑:“這山東的事情,‘挺’逗。做事兒人看著火起延綿,等咱來了,這才覺得屁股燙了。”


    趙靖忠笑笑:“山東也沒想到將軍能如此神速,估計京中也在為將軍行軍神速而詫異。”


    這一切,如果朱延平部和各軍一般拖拖拉拉,十天的時間才能抵達濰縣,到時候山東這邊自己什麽都能捋順了。


    就是因為神速,打了各方麵一個措手不及。


    王惟儉‘迷’‘迷’糊糊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情,在旁觀火的徐從治坐看袁可立事後收拾王惟儉,而為了徹底‘激’怒袁可立,山東兩個方麵都沒有給登萊方向通氣,直接甩給袁可立一個爛攤子,讓他措手不及。


    忙活一陣後解決了兵變事情,袁可立能不生氣?


    這一切在沒有中樞‘插’手的條件下,山東方麵就能自己消化,現在京營兵如此神速的抵達,根本不給他們麵子,真‘逼’反了李‘性’忠,山東上上下下都有麻煩。


    朱延平看一眼藍黑夜‘色’:“都先緩緩,一日行軍七百這個記錄要拿到手。等到了昌樂,弟兄們好好緩緩。”


    回曆城的馬車上,觀看了車騎府軍的家當和氣‘色’,徐從治感歎不已,真是一支鍍銀的部伍,高軍紀的同時,砸下去的錢糧真的難以盡數。


    他掏出山東三百頭官牛彌補行軍消耗,朱延平連個要不要的話都沒給,隻是表示不會主動施壓‘逼’反李‘性’忠,想不明白這人是看不上這三百頭牛,還是根本就不差錢?還是心裏對山東方麵有芥蒂,不願意打‘交’道?


    戚祚國心中也在籌算,他和徐從治沒有多少話題,戚家要崛起絕不能和各方麵有太多的‘交’集,包括朱延平也不行。


    不過車騎將軍府的財力,也把他嚇著了。


    戚繼光的兵法重在養軍,軍隊養好素質過硬,打仗的時候隻要主官不是傻子,都能一步步碾壓過去。養軍最耗的就是錢糧,戚繼光早年有姻親、山東於家資助,後來北上又和首輔張居正穿一條‘褲’子,所以戚家軍的待遇、軍械是當時世界上超一流的,無人能比。


    顛簸戰車裏,朱延平斜躺在虎皮上,看著搖晃的燈籠,閉目沉思,回憶自己淺薄的明末曆史知識,參照現有局勢進行推衍。


    山東的遼軍似乎發生過兵變,清初三藩的孔有德主持的叛‘亂’,好像打了很久,還將登州的火器工坊席卷而空,渡海投了建奴。


    建奴的金屬冶煉發達,欠缺的就是製造火炮的先進技術,得到登州工匠後,建奴在火器上漸漸超越明軍,應該是這樣的。


    隻是現在就有了山東人往死‘逼’遼人的事情發生,可見本地居民與外來的遼民之間的衝突已經不小了,不是短時間能壓下去的。


    想了又想,朱延平撇去這條思考線,山東的事情輪不到他管,管好自家的一畝三分地,等軍隊成型後,管你什麽東西,不聽話就打,直到你聽話為止。


    他非常不喜歡大明此時活躍的政治氣氛,士紳‘操’控輿論裹挾朝廷,這在他的思想中是不可原諒的,是根本不正確的,是必須要收拾的。


    朝廷中樞就要有中樞的威嚴,處處妥協這做不得,那做不得,還能做什麽事情?


    此時各方麵積弱,他隻認定是內耗導致,冗雜子程序、不必要的‘插’件太多了,既然沒多少用,直接清除幹淨,就清爽了。


    二月二十九,登州巡撫衙‘門’裏,袁可立對著七歲的長孫進行啟‘蒙’,袁樞單傳,十六歲結婚,十七歲時生下長子袁賦誠,至今八年再無產出,對這個獨苗苗袁可立可心疼的緊。


    老仆腳步輕緩,進入書房低語:“公子,兵部九百裏急遞。”


    “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


    “子曰:道聽而途說,德之棄也。”


    “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被稱作公子的袁可立撫著‘花’白胡須,眯著眼睛在孫兒清脆背誦聲中搖晃腦袋,神態悠悠,仿佛回到了當年,撒開腳丫子奔跑,先生的板尺,手心的疼。


    睜眼看孫兒期待的眼神,俱往矣。


    “尚好,還需努力。”


    起身捏捏孫兒臉蛋,袁可立出書房,探手接住兵部急遞,駐步目光垂下,道:“李‘性’忠是沈總兵擔保的人,傳他到中堂議事。另,將樞兒一並招至。”


    老仆袁福道:“已差人去了水寨傳喚沈總兵,樞哥兒入中堂會議,恐惹各人非議。”


    衙‘門’就是衙‘門’,公事就是公事,袁樞至今沒有名分,所以貿然參加會議,會讓人‘亂’想。


    “阿福,這回咱麻煩了,兵部傳令車騎將軍府出兵平叛,現在要穩住這位車騎將軍,才有時間解決李‘性’忠的事情。整個登萊,隻有樞兒與那位有‘交’情。”


    袁可立眯著眼看著湛藍天空隻覺得眼眶疼:“這事有蹊蹺,一點風聲都無,還是朝廷通報的,有人作祟呀。”


    袁福頷首稱是,袁可立不僅帶兵厲害,他最厲害的還有兩樣,分別是朝野公認的正直。最後就是斷案,包公斷案多少不清楚,反正袁福連自家公子斷了多少冤案、錯案,數都數不過來。


    中堂,沈有容也是詫異,看了兵部急遞和山東巡撫衙‘門’的請兵公文,一口咬定:“袁公,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可能又是糧餉問題滋擾。李‘性’忠這個人是末將遴選的,名字還是末將改的,末將以項上人頭擔保李‘性’忠忠貞國朝,絕無反心。”


    登萊水師最初的班底,後續的兵員補充以遼兵為多,水戰核心戰力卻是沈有容手裏的閩兵。兩處兵馬向來團結,此事處理不好便會擾‘亂’水師軍心,沈有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李‘性’忠的為人,也相信袁可立的為人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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