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風波已經引發張家灣的物價波動。很多貨物都是走運河上來,或有走私的,也有趕在七月份馬市貿易的,塞外的動蕩,無疑讓這些邊關貿易的商團受到了影響。


    各處馬市的貿易額已經分配好,現在塞外的動蕩打破了這一切。但此時和朱延平關係不大,他將自己定位的很清楚,隻是一把刀而已,上麵有需求,他就出塞走一趟。


    有魯衍孟和崔景榮以及成基命這個師尊在上麵頂著,下麵還有得到好處,一幫士氣高昂的弟兄,他的那份好處少不了。


    不會是直接的分紅,而是給他一定比例的貿易額,這就足夠了。


    午後的宴會,閻應元就談起塞外的事情,有些擔憂,擔心邊塞再起戰事。東北、西南的戰事已經讓朝野有識之士擔憂,再加上一個邊塞戰事,實在是讓人不能不擔憂。


    而東南與荷蘭人的戰事,實際上並未停止,按照後世的國際法來說,現在雙方還沒有簽定停戰協議,現在還處於交戰狀態。


    其中交戰的雙方都有損失,最大的損失就是貿易。其中唯一得到好處的就是由鄭一官改名後的鄭芝龍,他舅舅是澳門海商,被他舅舅推薦到海王李旦那裏當個翻譯。


    李旦如今老了,李氏宗族內部爭奪又和外姓船頭爭奪將來的首領位置。鄭芝龍當時什麽都沒有,帶了兩條船南下充任李旦的使者,調解福建方麵和荷蘭人的戰事。


    但是鄭芝龍並沒有這麽做,而是在雙方賣好,遊離在雙方之間壯大自己,在福建巡撫南居益那裏,他是一個翻譯和雇傭軍頭頭。在荷蘭人那邊,他就是個翻譯官,跟著荷蘭人跑南洋商路,同時在台灣紮了一個村堡,算是根據地。


    此時的台灣,經過老將軍沈有容兩次征討平叛,老實了不少。處於一種奇怪的無政府狀態,福建看不上這窮山惡水。


    看重這個風水寶地的隻有四個人,登萊副總兵沈有容,海賊王李旦麾下外姓最強的船幫首領顏思齊,之後就是荷蘭人和鄭芝龍。


    此時的顏思齊,已經移民數萬,分劃了十片攻守合一的堡壘區域。同時又與台灣土民談條件,用貿易維持了和平。


    現在的顏思齊捏死鄭芝龍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他之前眼睛盯著李旦的位置,等待著。對台灣的基業,並不看重。可現在,顏思齊已經看不上李旦海賊王的位置,這個海上的傳奇人物,有了更為廣大的誌向。


    李旦橫在朝鮮、日本、大明貿易線的中間,收取的利潤真正是日進鬥金。是個人,都想成為李旦第二。就在今年,顏思齊等一幫福建人等因不滿日本德川幕府的統治,準確來說是不滿足德川幕府的剛剛頒布的海禁政策。


    德川幕府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與朱延平同齡的一個青年,為了遏製九州南部薩摩藩島津氏、北部長州藩毛利氏的膨脹,施行了海禁。


    德川幕府的海禁與大明的海禁一樣,隻允許官方貿易,這種貿易叫做堪合貿易,憑借印信有計劃的貿易。為了防止地方藩屬大名因貿易而崛起,德川幕府施行海禁,由德川家族把持貿易,借此維持統治。


    大明的海禁純粹就是東南商團一手推進的,不準朝廷插手。海禁隻針對朝廷和普通百姓,士紳商團們操縱海禁,玩的很爽。當然,如果出海的那幫海賊頭子再聽話一點就好了。


    至於嘉靖年間的倭亂,抱歉,這些倭人隻是當時的海賊王王直的雇傭軍,說白了就是王直的馬仔。這場倭亂,就是東南商團和朝廷的一場博弈。


    被德川幕府壟斷、控製的貿易自然沒有什麽暴利,海賊王李旦又快不行了。於是顏思齊等人準備造反,想聯合日本地方強藩推翻德川家族的統治。


    他們密謀起事造反,參與日本朝野的反抗鬥爭,也是有底氣的。因為德川家族的統治並不穩定,德川家族的天下是投機取來的,是站在豐臣政權的屍骨上,通過一係列妥協得到的所謂天下。


    各地的藩屬,並不是德川家族的原屬,而是曾經的對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而德川家族又隻吃獨食,施行強幹弱枝政策,各地的藩屬日子並不好過,常常要找大商人借貸過日子。甚至發生了強藩破產,父親出家把家業拋給兒子,兩個兒子相互謙讓不得不找個養子來繼承的古怪事。


    要知道之前的戰國時代,為了幾百石的土地,往往會父子相殘,兄弟反目……


    就在今年六月十五日,顏思齊與摯友楊天生、漳州海澄老鄉陳衷紀、福建延平府人鄭芝龍等二十八人拜盟為兄弟,立下誓言:“生不同日,死必同時”。


    當眾推舉顏思齊為盟主,主持造反大計。


    不幸事泄,德川幕府遣兵搜捕,顏思齊率眾倉惶分乘十三艘船出逃。駛至九州西海岸的外島洲仔尾,陳衷紀建言:“吾聞疏球為海上荒島,勢控東南,地肥饒可霸,今當先取其地,然後侵略四方,則扶餘之業可成也。”


    沒錯,這夥人當膩了的海賊,再強的海賊如李旦,也是無根之木。垂垂老矣,想回家鄉看一眼,或者是葬入家鄉宗祠,都是奢望。


    於是,這夥人召集部眾,開始大規模開發台灣。要以台灣為根基,攻琉球尚氏王國為跳板,進而奪取日本……


    顏思齊有這個大誌向,老鄉陳衷紀有這個誌向,很多大的船幫首領都有這個誌向。而鄭芝龍沒有,去跑他的南洋貿易了。鄭芝龍與朱延平一樣,眼中隻有錢。


    為了反攻日本,顏思齊安頓好台灣事宜後,帶著東江鎮毛文龍打下的白條去找毛文龍,想得到毛文龍和沈有容這個老朋友的介紹信去找登萊巡撫袁可立。


    論權勢,大明沿海一線就數袁可立的控製範圍大,控製程度深,兵多將廣,火器犀利。控製著山東、天津、東江鎮和朝鮮。


    日本那邊的貿易,顏思齊這夥人是不可能做了,手下兄弟要養活,隻能去找袁可立,加入京杭漕運的序列。或者招安也可,能得到袁可立的支持攻掠日本最好。


    今年,則是顏思齊最重要的一年。找不到新的貿易航線,他這個反攻日本的海賊大聯盟必然潰散。所以,他本人出動。


    熬過今年,維持住軍心,他就能反攻日本。若不能,他就死定了。


    為了重開德川幕府的貿易航線,他手下這些所謂弟兄,絕對有人會挑頭剁了他這個盟主,用他顏思齊的頭顱去示好。


    貿易航線,關鍵的就是貨源,最好的工藝品在大明,這才是最值錢的東西。而日本金銀一比四的兌換率,更是巨大的錢袋子。可惜德川家族也知道國內的情況,嚴控金銀兌換。並用本國盛產的黃金,交換呂宋島上盛產的白銀。


    顏思齊受夠了德川家族的貪婪,就如當年收稅的礦監那樣的貪婪,萬曆四十年,十五歲的他還是一個讀書少年,受不了侮辱殺了礦監的家仆外逃出海。


    如今二十年過去,他正值壯年,大明海域活著的傳奇,他應該拚搏出一番,闖下更加廣大的天地。冒著被袁可立砍了的風險,去拜訪這位實權派封疆大吏。


    整個大明此時的封疆大吏,有兵有權的大人物,算下來隻有三個人。登萊巡撫袁可立,薊遼督師孫承宗,四川巡撫朱燮元。


    七月初六,曹少欽帶著封賞詔書和兵部閣文,來到了張家灣,不過他被堵在了轅門外。


    潞河西大營再次擴建,近兩千軍士在校場上穿著坎肩,光著膀子操練著。


    校場中央的高台上,朱延平這個毫無名義,隻是錦衣千戶空職的人同樣光著膀子,卻坐在主位上,戴著蒼纓氈笠目光嚴肅,審閱著高台下的演武。


    隊形不必再說,古代軍隊對戰場隊形的要求極端的苛刻。


    兩千人的部隊,不好指揮。朱延平也在學習,能做的就是熟悉下麵各部的特性,根據特性安排任務。或調整軍官,讓軍官的性格能與部下軍士相配合。


    這種不斷的磨合,才能將軍心統合在一起,讓每一個的力量都能發揮出來。


    打仗是一門技術活兒,智慧和勇氣都不能缺乏。


    張榜站在台前,一手按著腰間戰刀,不斷發令,通過高台兩側的四麵大鼓指揮校場中的軍士變陣。


    張家灣本來就是一座貨物集散地,這裏是寧靜的。劉行孝赴任後,張家灣大營的操練就破壞了這裏的寧靜。


    五天前抵達的這支部隊,更是天天不休,弄得張家灣雞犬不寧。潞河西營旁白就是雙鶴書院,時常有清流名士或朝中都察院、翰林院、詹事府這三個清貴衙門的閑職大臣來雙鶴書院講學。


    這裏有擾雙鶴書院的清靜,已被彈劾了幾次。


    “收隊,歸位!”


    鼓聲傳令,各隊哨官舉著右臂,重複著鼓點軍令,遍布校場的隊伍匯聚,如一條條毛毛蟲,蠕動著,整合著,不多時成為九片方陣,催促的鼓聲停歇。


    “袁剛!”


    “標下在!”


    袁剛昂首走出自己所在的方陣,昂首挺腰闊步,隻是臉色很難看。


    朱延平一腳踩在高台護欄上,身子前俯嗬斥道:“今日又是你部最為散亂!好生整頓,半月後若還是如此模樣,你部從上到下,一律遣散歸籍山東!”


    “遵令!”


    袁剛歸列,狠狠瞪著手下這二百山東響馬世匪構成的部隊。


    “今日,朝廷的封賞下來了。開轅門,諸將隨我迎接天使。”


    轅門處,曹少欽站在馬車上看著,也是目曠神怡。


    隨行而來,觀閱軍容的神機營副將楊禦藩與部將顏曾互看一眼,楊禦藩目光凝著:“強軍,比咱的沂州軍還強。”


    顏曾臉色板著,艱難擠出一絲笑意:“朱將軍不要袁剛,正好咱們收了,找袁樞公子談談,說不好能成。”


    曹少欽聽了發笑,側頭看一眼二人笑道:“恐怕,楊將軍養不起這二百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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