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陳子龍等人約好日期,朱延平開始為搬家做準備,去北京那麽遠的地方,不是他一個念頭就能決定的。


    他這裏的產業要處理幹淨,也要和一些人告別,尤其是家丁要做好安頓工作。


    婁江祝家酒場,在這裏看著堆滿的糧庫,朱延平有些頭大,大米之類的好處理,實在不行可以就近賣了,可玉米他舍不得賣。


    祝家老漢懷裏抱著小孫兒,弓著背跟著朱延平,見朱延平臉色嚴肅,老漢道:“朱將軍,小老兒家裏可沒動過一粒米,軍裏的好漢看守的可緊了。”


    “老人家,非是此事。這些米,我以市價八成賣與你,要不?”


    祝老漢意動,歎道:“也不瞞將軍,小老兒家裏這酒場入不支出,準備抵賣於夏家,等衙門裏辦完書契,就回老家。”


    朱延平緩緩點頭,祝家酒場是新開的,原來是山東兗州府東平州人,也是躲避當年的聞香教叛軍報複,這才一路南逃,逃到了這裏。


    可南方人喝不慣祝家的燒酒,這才紮根不到兩年,就破產了。


    蘇成從大米垛子上跳下來,拍拍手對朱延平點頭,表示米沒問題,說:“家主,過幾日李老頭回來,不如委托李家售糧。”


    何衝看不起李老摳,手扶在米袋上道:“老爺,不如多租一艘大船。北方缺糧,這三百石米運到北方,能值五六百兩銀子。”


    朱延平還有四艘漁船,可這些船太小裝不了多少東西,還是烏篷船沒有帆,長距離航行非常吃力。小船上運河,也是很危險的,抗不住風浪或撞擊。


    朱延平也有心多雇一艘船,可這批糧食見不了光,在本地悄悄消化較為安全。如果帶著這批糧食北上,各處哨卡詢問起來,多少是麻煩。


    這批糧食讓他心憂,找張溥會很好處理,可張溥又不是傻子,他一個窮軍戶哪來的這麽多糧食?來路經不起推敲,找張溥確實能解決這個麻煩,可以後也會因為這個事情斷了與張溥的關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祝老漢見朱延平為難,而朱延平思索的神情讓他懷裏抱著的孫兒掙紮不安,遂放下孫兒拍拍屁股蛋子,對朱延平詢問:“將軍是要北上?”


    “嗯,去北京,老人家有什麽指教?”


    祝老漢齜牙笑說:“指教說不上,不過這糧食小老兒倒有些門路。夏家老哥是個仗義人,將軍這些以市價賣與夏家,想來也是安生的。”


    朱延平聞言笑了說:“老人家也是仗義人,這倉米以八成價給老人家,賣與夏家多少錢,我不過問。我隻想借老人家的名頭,脫手這批糧食。”


    這個祝老漢確實夠仗義,朱延平給出的條件不變,老漢推辭再三,還是被說服,去和夏家談這筆糧食的買賣。


    這批糧食已運走六十石,夠一路吃喝用度,也夠朱延平在北京吃一陣。他隻想用這批糧食湊夠路費和通州租房子的錢,唯一的要求就是秘密的出售。


    那四艘漁船,他則準備送給族裏人,給人當佃戶、長工也不是長久事,有這四艘漁船,不說掙錢,全族老少也能吃上肉。


    錢,他真的缺,可不能因為錢而毀了名聲。


    四艘漁船返回,開始裝運玉米,朱延平則去州城拜訪知州陳如鬆。


    此時的陳如鬆正在頭大,昨天宴請楊衰可以說是正常的公務應酬,常見的人情往來。今天他又設私宴招待,還花重金請了開陽酒樓常駐的兩位名妓作陪。


    他投靠的意味十足,可鹹黨楊衰對一桌子偏甜的山珍海味沒怎麽動筷子,就連兩位嬌滴滴,身段妖嬈的名妓也不要,隻是臨走指頭沾著茶水劃了一個‘己’。


    陳如鬆那個後悔啊,早知道就該豁出臉麵不要,把話題扯開,能死能活讓楊衰給個準話。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你留下一個‘己’字是什麽意思?


    讓人愁白了頭發,判個死刑也好,也好再想法子找東林那邊的人脈。


    可留個‘己’字,真的能讓人想瘋。


    這是關乎身家性命、前途、個人理想的大事情,容不得馬虎。所以,‘己’字絕對大有深意,絕不是‘自己人’的意思,否則楊衰會直言了蕩的收他。


    不談錦衣千戶所需要的素質,光陳如鬆自己看來,留下這個粗顯易懂的字謎,實在是有失水準。總之,自認為聰慧的陳如鬆,又把問題複雜化了。


    王師爺也握著濃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也是想不明白這個‘己’字背後的意思。他很想說這就是自己人的意思,可他也不覺得楊衰會出這麽簡單的謎。


    樓彥章則簡單了,也是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


    “難難難……”


    陳如鬆看著自己臨摹的那個‘己’字,摸著胡子道:“這是草體,難道楊千戶要收拾張工部?”


    工部尚書張輔之,入繼張家依仗權勢奪了族弟一家幾十萬兩家產,害的這個族弟,也就是張溥的父親積鬱成疾,憤慨中病死。


    不過這家產與張溥沒關係,因為張溥是庶子,沒資格繼承這部分被奪走的家財。


    這是個什麽邏輯?草書聯想到張旭,然後陳如鬆硬是腦洞大開推到了張姓。


    王師爺聞言眼睛倒是一亮,斂去愁容笑說:“聽說楊千戶仰慕天如先生,卻遭天如先生冷眼。想來是想拉攏天如先生為自己人,這才想著扳倒張工部,為天如先生出氣。”


    “對,楊千戶求賢若渴。”陳如鬆也是鬆了一口氣,語氣恨恨道:“朱延平當眾掃其顏麵,還親赴婁江選劉高旭為大漢將軍,拉攏意思明顯,就不知那朱延平是否識趣。”


    他可以肯定,朱延平就是閹黨的人!


    之所以不給楊衰的麵子,原因就是他們不是一夥的!


    如果來的是東廠的千戶,那就和朱延平對上了。不要以為閹黨也是上下一心的,魏忠賢提督廠衛,錦衣衛是一係人,以田爾耕為首;另外東廠就是一係人,朱延平是劉行孝的人,劉行孝的堂兄劉時敏是司禮監禦筆,算起來是東廠一脈,是真正的廠公魏公公的嫡係!


    嫡係自然就要有嫡係的傲氣,給一個旁係服軟,那不是丟了自己一家的顏麵?


    閹黨內除了廠衛派係外,還有文武派係,其中又參雜投靠的勳戚,總之派係複雜。如果沒有各種派係,鐵板一塊的話,魏公公絕對會死的莫名其妙!


    錦衣衛和東廠的關係是競爭關係,也是兄弟衙門。因為東廠底層的番子、檔頭都是從錦衣衛中選拔的業務能手;東廠的千戶,也常常從錦衣衛的十四名千戶中擇能人擔任。


    東廠比錦衣衛更精銳,權力也更大。錦衣衛是監察百官,而東廠則是監察百官的同時還有監督錦衣衛的權力,同時還會監督勳戚。


    北京分為南北兩部,北城是內城,正中是禁城大內,禁城之中是皇城。禁城外圍守衛是錦衣衛和禦馬監的差事,而皇城內則是東廠、錦衣禁軍和宦官充任的淨軍組成。其中,隻有東廠在皇城有駐紮衛士的東廠直房。


    也因為東廠曆代由司禮監秉筆太監督管,高層領導多是宦官,這支力量自然是宦官係的嫡係。朱延平是這一係看中的,自然是嫡係。


    盡管朱延平是嫡係,可此時也是新丁,能量沒有楊衰來的大。陳如鬆能入閹黨就燒高香了,哪會在意什麽派係。隻要進去了,他自然是閹黨文官一係,還不是錦衣一係。


    所以在楊衰與朱延平之間,他選擇楊衰這個掌職千戶。但他不會將朱延平身份挑白,挑白他就是死路一條。


    楊衰留下的字謎,似乎被他們解開了,然後又頭疼了。


    他是太倉知州,工部尚書張輔之的家財妻妾子女都在他的治下,他要找張輔之的黑賬不是很難。可他捅張輔之的腰眼子,會遭到太倉士紳的一致反對。


    萬一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搞到張輔之的黑賬,向朝廷彈劾張輔之,撕破臉皮搞的不死不休。然後,他發現自己猜錯了又該怎麽收場?


    所以,這個字謎難猜,賭注就是他的一切。


    能在東林掌握的朝堂裏立足,當的還是六部之一的工部尚書。張輔之說自己不是東林人,鬼都不信。


    搞到最後,閹黨沒有動張輔之的意思,他去找張輔之的麻煩,那不是嫌自己活得長?


    所以,陳如鬆頭疼啊。


    這時候朱延平來了,陳如鬆趕緊擠出笑臉,迎了進來。


    朱延平還沒開口,陳如鬆就迫不及待的示意王師爺與樓彥章回避,雙手捧著那張寫著‘己’的白紙坐到朱延平麵前,推過去。


    陳如鬆真的急的跳腳,這事他打算探探朱延平的口風,看閹黨……帝黨有沒有動張輔之的意思。畢竟東林中人,張輔之的名聲因為張溥的原因,在官場上不是很好,是個能試刀的人物。


    “三郎賢弟,這是友人給的一副字謎,兄長老朽癡呆,有些看不明白。賢弟素有急智,來給愚兄出出主意。”


    朱延平頗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陳如鬆對他還能保持如此高的熱情,於是也展露笑容,低頭看著這個‘己’字,眉頭輕皺,道:“眼熟。”


    這下陳如鬆心裏有底了,輕呼一口氣,渾身輕暢,縮在長袖裏的雙手搓著:“賢弟,再看看,給愚兄些提示。”


    這個‘己’字朱延平看著確實眼熟,可陳如鬆的態度未免熱情的過火,讓他有些蒙,就問:“兄長,請問出字謎者何人?小弟也好排除一二,給兄長一個貼切的。”


    朱延平哪會解高深字謎,剛不小心失口,就要想辦法圓回來。


    陳如鬆觀察著朱延平神態,試探道:“是錦衣衛千戶楊衰。”


    見朱延平神色如常,遂斷定朱延平就是閹黨……帝黨東廠一係,不由更是期望。卻見朱延平摸著手腕處懸掛的白玉環沉吟起來,陳如鬆覺得,自己應該出血一回。


    畢竟,有求於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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