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吟吟告別相送的王師爺、樓捕頭後,朱延平轉身之際,臉直接黑了。


    “家主?”


    蘇成牽來馬,看著朱延平臉色奇差,有些擔心。


    “回濱河。”


    朱延平說罷,剛剛上馬的家丁們心裏奇怪,調轉馬頭向東,準備走南門大街。


    牽著馬韁,朱延平與魯衍孟走在後麵,他皺著眉頭緩緩舒展,緊握的拳頭在魯衍孟麵前展開,掌心是五粒玉米,寒聲道:“衛裏出了叛徒小人,向陳知州告密。若不是他們有求於我,恐怕今日多少是個麻煩。”


    “意料之中而已,你由軍戶驟然成為州裏眾口傳頌的英雄,自然有人咽不下這口氣。”魯衍孟說著,指著北門大街說:“那位名妓尚在開陽酒樓,不想見識見識?她的房租租期將至,再不接出來,可就淪落街頭了。”


    朱延平腳步停下,咽不下那口氣,氣憤道:“衛裏人對我有幫助不假,可我幫衛裏人吞並巡檢司,可怎能對我這般無情?那陳知州有求於我,卻給我這些玉米,不曾說是何人告密。這心裏憋屈,那姑娘不見也罷。”


    魯衍孟笑笑,手裏握著韁繩甩著繩頭,打趣道:“既然不見,如今手頭也緊,不如把那姑娘找人賣了。最差也能換個四百兩白銀,到時做什麽也都有底氣了,可好?”


    對這個提議朱延平很心動,想了又想說:“這是先生贈我的大禮,缺錢也不能打這主意。對了,房租還有幾日?”


    “四日,當日就付了半月房租。”


    魯衍孟說著從袖子裏掏出兩張銀票遞給朱延平說:“這是王師爺給的,既然不舍得那女子,就好好置辦一下宅院,從酒樓接出來也省的那姑娘憂慮。不過,你的器量還要再大些,不就被小人出賣?以後這類事情多著呢,次次如此大動肝火,隻會為人所乘。”


    他還想誇讚一番朱延平的機變能力,他很清楚朱延平的底細,沒想到這回竟然能唬住陳如鬆那些老油條。


    不過還是沒說出口,他覺得陳如鬆等人是寧可信其有不會信其無,將朱延平當成了救命稻草,隻會相信這根稻草很結實,哪怕發現端倪,也不會去相信真相。


    所以,唬住陳如鬆這些慌不擇路的人,不算什麽大本事。


    值得一說的是,王師爺給了他一遝銀票,雖然麵額以十兩居多,可他就給了朱延平兩張銀票。


    看著‘當值十兩’的兩張銀票,朱延平的臉又黑了黑,沒想到陳如鬆這幫年入十萬雪花銀的大財主,才給了二十兩!


    這一定是訂金,他這樣安慰自己,或者別有深意,否則給這麽點是什麽意思。


    戀戀不舍掏出一張銀票還給魯衍孟說:“勞煩先生看著置辦些家具,我去給阿杏買身衣裳。”


    他那個舅舅,是十裏八鄉出名的老扣扣,家裏有錢,房子還是風一吹就倒的模樣,過年時才給阿杏買了七尺素布做衣裳,實在是扣。


    外出做生意,穿的都是破衣裳,怕招賊……


    魯衍孟接過銀票,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個會折騰的,好不容易有點進項,我看下月你拿什麽給家丁開餉。”


    將手掌展開,看著玉米,朱延平挑眉道:“估計給我二十兩小錢,大頭就是那些糧食。這些糧食州裏默認了,我還怕什麽?光明正大賣了,有的是銀子。”


    魯衍孟搖搖頭,笑說:“我沒想到這一茬,失算了。”


    “不是先生失算,是我掉進錢眼裏了。”


    朱延平將五粒玉米和銀票塞袖囊裏,抽出一枚天啟通寶晃了晃笑道:“孔方兄,我怎麽越看你,就越喜歡呢?”


    魯衍孟一副看你沒出息的樣子,在十字路口朱延平牽著馬隻是笑笑,順著記憶去找裁縫鋪子。


    停在路口,魯衍孟手指塞嘴裏吹了個口哨,挑著擔子賣貨的四五人抬頭望來,又低下頭去,走在南門大街上的蘇成等人回頭,見魯衍孟揮舞著銀票對他們招手,一個個露出笑容,返身湊過去。


    “哎呦,這不是朱將軍麽?快快裏麵請……上好茶!”


    布店的掌櫃是濱江村人,一個笑容和善的中年矮個子,迎著朱延平進去,展臂揭開珠簾,對裏麵呼喊著,態度親善喜人。


    “鄭掌櫃,朱某想給家裏杏妹子置辦身春季裙衫,再買件鬥篷禦寒過度。”


    朱延平進入店鋪,抬頭左右打量著,看著一件件粉白、淡綠、素紅、鵝黃等淡雅為主調相互搭配的衣裙,有些眼花繚亂的感覺,另一處則是男子服飾衣帽,分門別類。


    鄭掌櫃沒想到朱延平還能記得他,他隻是跟著恭賀一番朱延平喬遷之喜,沒想到這位大人物還把他記住了,頓時臉上的笑容又盛了三分。


    他不在意朱延平的軍職,他敬畏的是朱延平與婁東二張的關係。


    朱延平哪裏記得住他,門牌上‘鄭記’那麽大兩個字擺在那……


    鄭掌櫃態度熱情,引朱延平入座,笑嗬嗬詢問:“將軍想要何種布料?款式?沒有的,小店也能現做,落日前能送到府上。”


    朱延平受不了別人對他熱情,他買東西時最怕店家熱情,不然隻買一斤蘿卜,可能到頭來會買一筐,急忙說:“姑娘家的喜好,我怎麽能知?不如掌櫃代勞,以素雅為主,算上鬥篷,三五兩之間即可。”


    這是一樁大買賣,鄭掌櫃笑說:“店內最好的衣衫一套最貴不過二兩銀子,選料、做工都是城裏頂尖的。這鬥篷,各種款式皆有,還請將軍自選。”


    朱延平起身道:“好,勞煩掌櫃引薦。”


    鄭掌櫃取了竹竿,領著朱延平上了二樓,這裏都是上等布料做成的衣物,他竹竿指著一件外罩素白薄紗,紗麵紡織時有一層層祥雲紋飾,裏麵是粉白色絲質上衣,質地上也有著一朵朵梅花紋,都是織造時織上去的,渾然一體。


    下身襦裙則是淺綠色,紋飾著淡淡的青色竹紋,竹枝造型各不同,栩栩如生,工藝精湛。此外就連配套的刺繡棉靴也有一排,應該是配套的。


    他還不知道,衣物裏麵還有抹胸之類的小物件。


    鄭掌櫃介紹道:“這是淞滬沈家織造坊出產的布料,匹匹精美。這裏每一套俱是一兩八錢銀子,還配贈梳妝百寶盒一具。小人也仰慕將軍,可物價是族裏定死的,小人可送將軍一副鬢貼,款式由將軍自選。”


    鬢貼,就是假發。


    朱延平感覺這料子值這個錢,看了一眼其他的款式,都是大同小異,以春裝為主,也懶得再挑,仰頭伸手摸著質感知足的襦裙竹紋道:“就這款式,鬢貼掌櫃也看著拿一件就成,估計我那妹子也用不上。”


    鬢貼假發什麽款式不重要,都是可以隨心梳理,擺弄造型的。


    女子發育快,十四歲的阿杏體形也接近嬌小的吳地女子,這裙衫不必太在意大小。而且,襦裙上衣和裙是可以調解的,寧可大了不能小了。


    見他點頭,幹淨利索,鄭掌櫃臉色又多了三分喜色,還是和漢子好做買賣。那些官宦貴婦來挑衣,實在是挑剔的讓人發暈,往往挑挑揀揀一番後,什麽都不買,還會一副悶悶不樂的神情離去。


    更多的人家則是買布匹回家自己縫製,有的甚至不買布,家裏就是織布的,織好後去染印一番就用上了。


    在蘇州買衣服的,以外地遊人、商旅居多,或者就是像朱延平這樣買成衣送禮,本地人很少買,盡管這裏衣服是全國最便宜的。


    其後在另一個房間選鬥篷,朱延平被嚇著了,一件貂皮縫製的鬥篷竟然高達八百兩,哪怕貂皮收邊的鬥篷,也沒有低於五十兩的。


    選來選去,他選了一件據說外能防雨的絲質鬥篷,外表光潔色澤嫩綠紋飾竹蘭,內裏素色的鬥篷,以潔白兔絨收邊。


    總共花了四兩八錢銀子,十兩的銀票遞過去,給他找了五兩。少了的兩錢銀子,是銀票去錢莊兌銀時的手續費。


    兩樣東西打包在塗漆梨木小箱裏,朱延平提著木箱悠悠然出南門,這花錢的感覺真難受,五兩銀子說沒就沒了。


    不過想到阿杏的笑顏,五兩銀子又算什麽?


    他都擔心自己頂著閹黨小崽子的帽子,到頭來還當不了閹黨,估計到那時他有再多的錢財,也會被州裏那些老爺敲走。


    在南門與魯衍孟等人匯合,魯衍孟租了兩輛驢車,拉滿了嶄新家具,上來拱手笑說:“老爺,十兩銀子一文不少,全使在了實處,不負所托。”


    看著魯衍孟嘴上沒擦幹淨的油跡,朱延平低頭看著四周的禽類骨頭,魯衍孟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讓他無語:“那就走吧,下回給我也弄些,州裏的飯局根本不是填肚的,可惜了那些飯菜。”


    魯衍孟笑嘻嘻,其他家丁嘿嘿笑著,魯衍孟翻身上馬:“你在孝期,這當麵吃肉,弟兄們也過意不去。”


    朱延平還能說什麽,餓的隻想回家吃飯,他勉強算是有了個家。


    果然,阿杏看到這些精美的衣物和鬥篷高興的素白臉蛋泛著紅潮,紅彤彤看著美麗多了,似乎說話都不利索。


    然後就開始挑挑揀揀,說這和這不搭配,那和那有衝突,各種挑三揀四,貌似說的還很有道理的樣子。


    最後披上鬥篷,係好絲帶,阿杏兩手捏著鬥篷兩角原地轉身,見朱延平隻是坐在椅子上,端著茶杯沉思,鵝蛋臉被一圈毛茸茸的潔白兔毛收邊圍著,又開始抱怨說:“哥哥,這又長了半尺,你被奸商騙了,在雨裏都走不得路,防雨能有什麽用?”


    至今她們母子倆都不敢回家裏去住,那裏死的可是白家大虎、二虎,這兩個凶名昭著,死了也會是惡鬼。別說她們,就連鄰居家都搬走了……


    李朱氏端著飯菜進來,臉上泛著喜色,又強裝嚴肅瞪了一眼阿杏道:“你三郎哥哥整日公務繁忙,少給三郎添麻煩。”


    想到如何將陳如鬆等人也拉到閹黨的戰船上,朱延平就非常的頭大,他不覺得自己能有資格替這些人說情。他慶幸自己偽裝成功,否則那五粒玉米,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回來想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陳如鬆剛開始那句私事、公事包含的意思,冷汗連連。這大明朝的官員都是人精,搞不好就被玩死了。


    收回心緒,對李朱氏露出一個笑容:“姑姑無礙,下回買夏裝,就領著阿杏一起去,有她自己挑就是。”


    阿杏一聽漆亮眸子眯著,綻著光彩。


    李朱氏也露出笑容,暗道朱延平是個會心疼女人的男人,可有些話她不得不說,不然心裏不痛快:“三郎啊,這當官了來錢雖容易些。可家業也是要一步步積攢的,下回再這麽鋪張,姑姑可就不依。”


    然後李朱氏又是一頓說教,責備朱延平太鋪張浪費,意思還是很樸實的,那就是買布匹自己做……


    唔,朱延平怎麽覺得是姑姑有些嫉妒阿杏的新衣裳,一套總共價值五兩的衣裳,李朱氏就是嫁給李老摳的婚禮上,也沒穿過這個檔次的衣裳。


    婚禮如此,更別說以後。


    光這兩個親族女眷都這麽麻煩,他不由有些恐懼那對還在開陽酒樓居住的主仆。


    這一世根本沒和女子打過交道,上一世又見慣了班裏漂亮女生的各種傲嬌矯情,感覺那個叫寇青桐的女子過來,他會更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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