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露著半邊身子的那人, 一襲青衣風流韻致, 不是柳雲舒又是何人?


    柳雲舒被寒露的劍尖指著,高舉著兩隻手做投降狀, 一臉驚慌地小聲說:“你小心點, 戳死了事小,把我劃破相了小心我訛你一輩子!”


    夏一依嘴角抽搐兩下,收回劍。


    她一言難盡地看著終於努力從窗戶外麵爬進來的柳雲舒:“你……你怎麽來了?你怎麽知道我家在哪的?還有,你為什麽不走正門?”不走正門就算了, 最後竟然是用這種竊玉偷香的方式進來的。真是不怕被人當做淫賊打死。


    柳雲舒剛爬進來, 還在整理衣衫,聽她這麽問,拿扇子撓了撓腦袋,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這不是聽說你生氣了,找村裏人問了你家地址, 又怕你不讓我進,我就想偷偷進來, 給你個驚喜……”


    夏一依心道:差點就變成驚嚇了。


    所以說, 李叔提到的那個劍光竟然是柳雲舒?


    夏一依想了想, 忽然震驚地道:“等等, 你原來會禦劍嗎?”這人不是兩輩子一直都是“劍術廢柴”的人設嗎?什麽時候學會的禦劍?!


    柳雲舒大大方方地道:“是啊,我一直都會。就是飛得慢了些。”


    夏一依都驚呆了:“那你為什麽一直都說自己不會?”


    柳雲舒:“我當然要說自己不會。我在山上躲著不出門,那些人都已經指望我能夠醫盡天下人。這要是知道我會禦劍, 那我不得滿天下飛地拯救世界?


    萬一要是哪天, 東邊去了, 西邊沒去。那些人就會開始罵我區別對待,草菅人命,總之一堆道德綁架的話等著我呢。


    我才不慣他們的臭毛病,幹脆就假裝自己不會算了。有誰正想看病的,自己來蒼羽門求醫,對大家都公平。”


    這……都可以?!


    夏一依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一會兒覺得他說的這個理由挺好笑的,細一想又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再一想還是覺得這人可真夠肆意任性的。


    但是,肆意任性的好真實。


    “話說回來,你為什麽從皇宮跑了?”柳雲舒終於想起來興師問罪了。


    夏一依怔了怔,垂下眼睛,不是很明確地說:“因為一些事情,有些人騙了我……我就不想待在那裏了……”


    她原以為柳雲舒會追問下去,卻聽柳雲舒輕輕鬆鬆地說:“行啊,反正病人也已經醒了。後麵本來就用不上我這種等級的神醫了。”


    夏一依奇怪地看著柳雲舒:“你就不問問我,具體是什麽人、什麽事?”


    “反正就是一些讓我師妹生氣的事情。既然如此,有什麽好問的。不過……”想了想,柳雲舒還是勸慰道:“這人生在世,誰不會說一兩句謊話。《黃帝內經》有言,怒傷肝、喜傷心、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這肝柔則血和,肝鬱則氣逆。你若為了別人的一兩句話反而傷了自己的身體,豈不是太傻了。你若是實在是氣不過,那以後咱們就不跟他玩了不就行了。”


    不跟他玩了。多麽孩子氣的一句話。但是,卻又是那麽實在的一句話。大概,也就隻有柳雲舒會這麽安慰人了。


    夏一依淺淺地勾了勾嘴角,輕聲道:“這世上,大概也隻有你不會騙我了。”


    輕輕淺淺的一句話,卻是包含著萬千的繾綣深情。


    然而,柳雲舒回複給她的是一個“關愛病人”的眼神:“我說你這丫頭記憶力是不是也有點問題?我剛剛還在會不會禦劍這件事情上被你發現說謊了。”


    夏一依:“……”說的也是。


    她眨眨眼:“也對,那按照你的說法,我就應該也不要跟你玩了。”


    柳雲舒輕咳兩聲,扇子一展,風度翩翩地說:“當然了,像你師兄我這麽英俊瀟灑的,偶爾說了兩句小謊話。師妹這麽寬宏大量,肯定還會繼續跟我玩了。”


    夏一依笑出了聲:“你可真不要臉。”


    柳雲舒也笑,心裏悄悄地鬆了口氣:終於笑了。


    “行了,我放心了。那我走了。”說著,揮揮手,就打算爬窗“原路返回”。


    夏一依一愣:“你走了?去哪裏?”這天都黑了,他要去哪裏?


    “當然是找地方住啊?不然……”說到這裏,柳雲舒湊近了下,帶著幾分調笑地道:“我跟你睡一屋?”


    夏一依一把把他的頭推開了,側過臉道:“我們這小村子平時就沒有什麽人來,連個客棧都沒有,你打算住哪裏?我總不能看你露宿街頭吧?


    你先從這裏出去,待會兒從正門敲門進。我給家裏人介紹一下,就說你是來門派派來接我的,晚上就在客房住。不過,我家那客房好久沒有人住了,我待會兒得去收拾一下。”


    也幸虧她側過了臉,才剛剛沒有讓柳雲舒看到她泛紅的臉頰。


    柳雲舒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個村子會沒有客棧,聽到夏一依這麽安排倒也妥帖,也就答應了。


    正當他重新打開窗戶,正打算出去的時候,就聽到外麵傳來兩個中年漢子的聲音——


    “老李!來都來了,走什麽走!”


    “唉,我這家裏真還有事。”


    “不行不行,你看,今天我閨女回來了,我高興得把好酒都開了,正愁沒有人陪我喝!我告訴你,我們家依依和你們家小虎,以後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今天我們哥倆必須慶祝一下!就在這院子裏,不醉不歸!”


    “哎呀,好好好!既然都這麽說了,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


    然後就是一陣乒乒乓乓,盤子碟子杯子碰撞的聲音。


    柳雲舒滿臉無語地看向夏一依。


    夏一依:“……”


    她也沒想到他爹會把李叔拉住不讓走啊,而且看他們這架勢,是打算在這院子裏麵喝上一晚上!她這房間就一個窗戶,而且窗戶正對著院子,這讓柳雲舒怎麽出去啊!


    一計不行,夏一依立刻又心生一計。


    “要不這樣,我現在去把我娘引到廚房去。你待會兒就悄悄地從我房裏溜到正廳,再從正廳的後窗戶出去。最後再從正門進來!”這樣就無論如何都不會碰到人了!


    柳雲舒無奈點頭,好像也隻能這樣了。


    兩人躡手躡腳走到門口。


    夏一依剛打算推門出去找她娘,就聽門口傳來依依娘的聲音:“依依,你在房裏做什麽?這點心你怎麽不吃了?我給你拿進來?”


    “!!!”夏一依這小心髒差點沒被嚇得跳出來!


    柳雲舒卻比她反應要快,飛快遠離房門,已經左右打量著開始尋摸著有什麽地方能躲一躲了。


    櫃子?不行,太小。


    房梁?不行,太矮。


    “床下!”柳雲舒一個健步奔到床邊,彎腰一看,卻隻看到床底下擺著滿滿當當的書籍。


    柳雲舒:“……”


    這是天亡我也?


    明明有燈火亮,卻半天沒有聽到裏麵有回應,依依娘不禁起了疑心:“依依,你在裏麵嗎?”


    夏一依心一橫,也快步奔到床邊,一把把柳雲舒推上了床,手腳利落地把薄被一散,正好把柳雲舒整個人堪堪蓋住。


    隨後,從床底下隨手拎了一本書,鞋一脫,自己也坐進被子裏,為了讓被子顯得鼓鼓囊囊的,她特地翹起了腿。


    “!!!”柳雲舒被她一連串的舉動都嚇傻了,從被子裏麵露出一張驚恐的臉,壓低聲音道:“你瘋了!!!”


    夏一依根本沒有時間管他,毫不留情地使勁踹了他肩膀一腳,把他踢的下去了一些,低聲吼道:“給我藏好!”


    依依娘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寶貝閨女已經上床了,連蚊帳都已經放了下來,腿上蓋著一層薄被子,正坐在床上看書。


    依依娘端著夏一依剛剛沒有吃完的點心,奇怪道:“這麽早就睡了?”


    夏一依胡扯道:“早上來的時候一直在趕路,有些累了。”幸虧這蚊帳有些厚,影影綽綽的,娘應該是發現不了被子比平時鼓了一些。


    “也是,那你早點睡。”依依娘點頭,看了看女兒腿上的薄被子,又關心道:“你這被子這個季節蓋可能熱了些,我記得你櫃子裏麵還有一床薄的,我去給你換了。”說著就要去櫃子裏麵找被子。


    這話把藏在被子裏的柳雲舒可嚇了個夠嗆,這要是一換被子,他可不就被“抓奸在被”了?!


    他也不敢亂動,隻敢用手使勁去扯夏一依的衣角,表示自己的驚恐。


    他可不想一世英名就毀在這裏了!


    夏一依憤怒地把左手悄悄伸進被子裏,握緊拳頭做了一個“再動揍死你”的手勢。


    隨後連忙對娘解釋:“不用不用!我現在修煉的屬於冰霜劍氣,體內都是寒氣,不怕熱,反而是怕冷。這一床正好。”這一句純屬於胡說八道,也就是欺負她娘聽不懂。


    不過,她現在渾身上下簡直冷汗連連,真的是一點都不覺得熱。


    柳雲舒當時就在被子裏麵偷笑開了,忍不住在夏一依那握得緊緊的小拳頭的手背上,悄悄寫了兩橫。


    那是“二”的意思。


    他要給夏一依傳達的就是:這麽短的時間,你都已經撒了兩個謊了,我這都給你記著在!


    夏一依那個氣啊,使勁一彈手指,把柳雲舒的手彈開,讓他老實點。


    表麵上還是要對著娘言笑晏晏:“真的,我這床被子睡得正好,娘你就別擔心了,我這看一會兒書就睡了。”


    依依娘聽不懂那些,但是既然女兒都說了,她也就不再多說了。


    “行,那你休息,我走了。”


    還沒等柳雲舒鬆一口氣,就聽到剛走到門口的依依娘卻又折了回來,聲音嚴肅地問:“依依,為娘有一句話要問你。你在那蒼羽門裏,可有什麽與你走的近的師兄弟?”


    夏一依剛準備鬆的一口氣啞在嗓子裏,淒慘地想:這可不是有嗎,都近到一個被窩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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