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府邸, 演武場。


    所謂演武場, 就是指一些大戶人家,在後花園辟出一塊地方供人練習武藝用。


    雖然八皇子墨相白一直以來都是以清廉、文雅著稱,但是因為身份貴重, 府中也卻又一塊不大不小的演武場,供侍衛日夜操練。


    但是此刻, 演武場的院子外, 侍衛們都守在院子口,三分好奇七分惶恐地不住回頭看。


    圍牆內的演武場裏,正發出一聲一聲的利器撞擊的巨響!


    那聲音聽起來很沉悶,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捂住了, 隔著一層屏障,讓人聽不得沒有那麽真切, 但是依然有著地動山搖的氣勢, 震聾發聵.


    院子外麵的數十名侍衛皆是臉色煞白,交頭接耳道:


    “這都十幾天了,他們到底在裏麵做什麽?”


    “太可怕了,還是不是人?”


    “真的沒有死人嗎……”


    墨相白來的時候, 聽得到就是這些,禁不住臉色一沉。


    “奴才給八殿下請安。”惶恐的侍衛們見主子來了立即跪下著磕頭。


    “起來吧。”墨相白聽著院子裏麵越來越沉重的打擊聲, 平時總是春風和煦的臉上格外陰沉。


    侍衛長抬頭悄悄地看了一眼墨相白的臉色。


    自從八殿下把那三人從皇宮帶回來,又提供演武場給他們使用, 已經有數十日了。


    每一日, 半點武藝不通的八殿下都會親自過來查看, 甚至是親自在院門口一等就是一個時辰地等著他們出來。


    特別是每當那個高馬尾的小姑娘一臉疲憊地從院中出來,八殿下臉上那關切心疼的眼神,稍微有點眼色的人都知道。


    殿下這是動心了!平時從來潔身自好,二十了還未婚配,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今個兒竟然動心了?!


    主子既然動心了,那不管成不成,那都是他們討好的方向!侍衛長是個最懂看人臉色,立刻弓著腰討好道:“未時進去的,現在是酉時,按照前幾日的規律,快出來了,殿下別著急。”


    墨相白臉色沉沉地點了下頭。


    卻聽一聲短暫而急促的尖叫聲劃破天際——那是夏一依的聲音。


    那一瞬間,平時溫文爾雅、聖賢之道他通通都忘了,幾乎是不暇思索地衝到門口,抬腳就要把門踹開!


    侍衛長都嚇傻了,連忙抱著墨相白的小腿阻攔:“殿下千金之軀,裏麵太危險了!”


    雖然他們壓根就沒看到過裏麵的場景,但是夜裏他們趁著沒有人的時候進去看過,那叫一個滿地狼藉,原先的擂台、梅花樁之類的器具早就碎成了渣渣,地磚全部碎裂,滿地都是大小不一的深坑。


    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有數百人拿著刀叉劍戟在這裏群毆過三天三夜!


    太危險了!!!他們還等著八殿下一舉登上皇位,帶著他們雞犬升天!可不能將殿下置於這麽危險的境地!


    “危險?”墨相白喃喃地說了一句,一腳把礙事的侍衛長踹開,隨後依然堅定地推開了門。


    危險?那又如何。


    那裏麵,是她所在的地方啊,我怎麽能不去?


    我已經錯過她一次了,怎麽能夠再錯過一次?


    院門轟然大開,隻見夏一依整個人趴在地上,烏黑的長發散開,好看的眉痛苦地擰著,左手顫抖著撐地麵半天爬不起來,右手還緊緊地握著一把清透而冰寒的藍色的短劍不願意放開。


    有血,順著白皙的手腕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融匯入碎裂的地磚裏。


    簡直狼狽到了極點。


    和她麵前渾身上下一塵不染的紀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紀冷依舊是那冰冷淡漠的一張臉,負手而立,卻比平時多了幾分威嚴。


    而他們的中間,是漂浮在空中的神兵“霜降”。


    也就是夏一依“對打”了數十天,沒有撼動分毫,依然隻能一次次被無情地反彈出去的“對手”。


    怒氣和心疼共同在墨相白心中燃燒,他趕緊衝過去想把她扶起來,不過幾步,就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攔住了腳步。


    墨相白狠狠地拍擊著麵前透明的阻攔,高聲呼喚著夏一依的名字。


    但是她,好像根本就聽不見。


    “別拍了,我六師兄下的結界,沒人解得開。”柳雲舒悠悠閑閑的聲音傳過來:“你該感謝這個結界,不然你這個宅子早就不知道碎了多少次了。”


    墨相白一轉頭,雙目通紅地看著此時正坐在一根樹樁上,手裏還拿著一本書正在慢悠悠地翻頁的柳雲舒。


    再一細看,是一本《湘西雲遊散記》,他竟然還有心情看這種閑書?!


    墨相白怒聲道:“這樣都不停下來?!”她都已經流血了,受傷了,這些人沒有看到嗎?!


    柳雲舒用書脊一指紀冷,無辜地說:“打架的事情不歸我管,你問他。”


    紀冷淡淡地看了一眼墨相白。


    墨相白高聲道:“紀掌門!今日到此為止吧?!”


    紀冷的目光重新投向夏一依,隻問了三個字:“哭了嗎?”


    夏一依咬著牙站了起來,把“寒露”從右手換到了沒有流血的左手,隨後還仿佛不知道痛疼一般地把右手礙事的血跡在衣裙上隨手一擦,掏出一根紅色的發帶利落地把頭發重新綁好。這才倔強地說道:“沒有!”


    紀冷點頭,琉璃色的眼睛裏麵流露出一點點讚揚之色:“繼續。”


    夏一依:“好!”


    說著,便重新衝了上來,出劍,狠狠地擊上“霜降”!


    兩件神兵交手,巨大的衝擊波從他們的交鋒處蕩出,將根本承受不住這樣力量的夏一依再一次打倒在地!


    紀冷:“學會控製‘寒露’的力量,而不單是使盡全力的亂砍。”


    夏一依:“是!”


    然後夏一依就仿佛沒有任何知覺一樣,機械般地重複著同一個行為,一次次地衝上去,又一次次地被打倒在地。


    屢戰屢敗,而又屢敗屢戰。


    兩把神器交鋒的轟鳴聲響徹耳邊,墨相白愣愣地看著這一切,這是他並不知道的夏一依。


    他隻見過那個拿著藥罐子抱怨材料又漲價了的夏一依,沒有見過這個滿手是血還拿著劍一臉不服輸的夏一依。


    這是她成為那個破廟裏麵的小醫女之前的人生,這是他從未參與過的部分。


    “放心,有我這堂堂醫仙做急救外援,死不了人。”柳雲舒看著傻不愣登的墨相白,笑了:“別站著了,那邊還有一個樹樁子,咱們坐下聊聊?”


    身為皇子,從小研學孔孟之道,墨相白的人生中就沒有過“坐樹樁子”這麽不文雅的事情發生過,自然是沒有動,站在原地,一雙眼睛在釘在夏一依身上,下不來。


    “殿下喜歡我師妹對吧?”柳雲舒忽然漫不經心地問道。


    卻如同石破天驚一般在墨相白耳邊炸開,他先是一怔,然後立刻去觀察夏一依的表情。可是她依然在專注地練劍,仿佛壓根就沒有聽見。


    墨相白這才用戒備的眼神正眼去看柳雲舒。


    上一世他與柳雲舒不曾見過,這一世還是通過紀冷才知道上一世這人曾經是夏一依的師父。


    夏一依的師父。


    想到這裏,墨相白心中就一陣莫名的警惕。


    有一件前世發生的事情他沒有告訴紀冷他們,估計連夏一依自己都並不知情。


    那就是,在上一世的那個小破廟中,他清楚地聽見,她曾經數次在睡夢中呼喚過這位“師父”……


    可憐的、可悲的、有時候甚至是帶著哭腔的——一聲一聲的“師父”。


    也就是麵前這個男人。


    柳雲舒笑眯眯地看著他:“放心放心,為了讓她專心練功,六師兄這結界裏麵是聽不到外麵的雜音的。我們說的話,她都聽不到。”當然了,紀冷本人自然是聽得到的。


    墨相白道:“是有如何。”


    柳雲舒放下手裏的書,神色和平:“恕我直言,如果我師妹想過平凡人的日子,殿下您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但是現在似乎不是這樣子,敵人虎視眈眈,她自然也不會認輸,她想要更大的力量,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這些,都不是八殿下能夠給她的。”


    那一刹那墨相白覺得自己在對方口中簡直一無所有、一窮二白,他頓時臉色鐵青,不怒反笑:“是,我確實不是你們這些修仙之人。但是我比你們更心疼她!不會在她疼痛流血的時候不管不顧!”


    柳雲舒垂下一雙形狀美好的桃花眼,顯得比平日認真了些許,問:“我可以管,可以顧。然後呢?”


    墨相白微微蹙起眉:“然後……?”


    柳雲舒驀然起身,直直地看向墨相白:“如果在你心中,夏一依就是一個流了一丁點血就要小題大做、隻配金屋藏嬌的後宮女子,那隻能說你從來就不曾真正的了解過她!她該是九天的鳳凰,而不是你眼中可憐又可愛的金絲雀!”


    “你可以心疼她,但是他的敵人不會!六師兄可以停下劍,但是要害她的人不會!”


    “為了她好,就不要阻礙她想去的地方。”


    墨相白的手握緊又鬆開,眼底漸漸浮現出了更多不甘的苦澀:“可是,如果她想去的地方,隻會離所在我的地方越來越遠呢……”


    柳雲舒折扇一展:“上天給了你我這麽好看的皮囊。不就是為了,哪怕是說再見的時候,都能留下最帥氣的身影嗎?”


    “還有,我若是殿下,此刻就應該去太後床邊守著。今日,你皇祖母就該醒了。別質疑我,我說今日就是今日,哪怕是差了一個時辰,都算我輸。”


    說著,大步離開了演武場。


    背影果然是帥氣而又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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