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結束,陸鬱背著書包走出校門。


    路燈昏黃,校門口各色小吃都緊著這個時候出攤,每個攤位前煙熏繚繞,簇擁著一群群少年少女。


    陸鬱摸了摸肚子,被煎豆腐的香味撩起了胃口。


    豆腐攤很小,生意卻很好,旁邊圍著不少人。


    煎豆腐的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負責煎,女的負責打包,配合得天衣無縫。


    好不容易輪到陸鬱,在等著豆腐出鍋的時間,身後驀然響起幾聲張狂的笑罵聲。


    而同時,陸鬱被人用胳膊粗魯地頂開,身子朝旁邊一倒,肩膀被頂得生疼。


    三個高個子男生擠在了前麵。


    “喂,來五盒豆腐。”其中一個耳朵上掛著個鋥亮的耳釘,對中年夫妻說:“動作快點兒!”


    中年夫妻用對不住的表情看了眼陸鬱。


    陸鬱搖了搖頭,示意無所謂。


    這三個人她都認識,都是三中的問題少年,而且比她高一級,是高三的。


    和蘇徹有些仇怨。


    陸鬱不想生事,能忍則忍,反正豆腐還有不少。


    問題少年們要的豆腐很快煎好放在了盒子裏,耳釘男迫不及待地嚐了口,因為吃的太急,冷不丁被燙到舌頭。


    “燙燙燙……”他大叫著。


    咬開的豆腐直接被吐了出來,恰巧吐在了陸鬱的胸口。


    黃色的油漬頓時粘在了校服上,陸鬱有些惡心,身子朝後退了一步,掏出紙巾就要擦。


    耳釘男見狀立馬不樂意了,上下看了看麵前的女孩,昏黃的燈光下,陸鬱的眉眼如同一幅朦朧的畫,眉梢輕輕擰起,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唇色很淺。


    耳釘男大概是沒想到居然能碰上個這麽好看的女孩,笑眯眯地朝前走了一步。


    “你好啊,我叫林瑞,高三十三班的,你是哪個班的?交個朋友唄!”


    另外那兩個提高了聲調“喲”了起來,在一旁起哄。


    耳釘男回頭瞪了他們一眼,隨後又盯著陸鬱的臉,直勾勾的,像鉤子一樣。


    陸鬱極其厭惡這種嘴臉,擱在以前,恐怕她早就冷笑起來,拎著鋼管就去了。


    陸鬱淡淡地回答:“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


    人很多,這片地擠得滿滿當當的。


    說完,她側開身子,準備從耳釘男旁邊的空隙擠出去。


    “有什麽事待會再說嘛,要不我請你吃豆腐?”


    豆腐兩個字刻意加重了音。


    一語雙關。


    旁邊兩人大笑。


    陸鬱猛地皺眉,目光在一瞬間冷了下去。


    “滾。”她掀起嘴唇,涼涼地吐出一個字。


    耳釘男像沒聽到一樣,始終不依不饒,臉上帶著輕佻的笑,甚至還動起手來一把抓住了陸鬱的胳膊。


    他的手掌堅硬且大,手心傳來溫熱柔軟和盈盈一握的纖細觸感,女孩身上似乎還帶著絲絲清香,勾得他心裏直癢癢。


    耳釘男不禁呼吸急促了起來,盯著陸鬱的雙眼開始變得貪婪。


    “放開!”


    陸鬱低喝,被他攥住的胳膊開始發燙,一股令人煩躁的燥熱從此處蔓延開,最後席卷了四肢百骸。


    陸鬱的右手虛虛握起了拳,又鬆開,如此往複。


    這是她要打架時的習慣反應,等到她克製不住了,這隻拳頭將準確無誤地掄在耳釘男的右臉。


    把他揍的臉上開花。


    陸鬱的這種反應落在耳釘男的眼裏,反而變得更生動更撩人,就像是一隻小貓忽然齜起了牙,渾身炸了毛。


    但小貓始終是小貓,它永遠也無法變成獅子。


    他的興致反而更大了。


    “林瑞,這豆腐怕是別人不想吃啊,你的好心要當作陸肝肺咯……”


    “就是,要我看,你還是讓人小姑娘走吧,得不到的別強求啦。”


    那兩個人在一旁添油加醋。


    林瑞沉聲罵了句:“閉嘴!”


    繼而他又盯著陸鬱,臉上的笑容漸漸冷了下去。


    “別這麽不近人情啊,告訴我哪個班的叫什麽名字我就放你走。”


    陸鬱抬起臉,望著耳釘男的右臉,一字一頓地說:“我叫你媽!”


    然後一拳砸了下去。


    她雖然身材瘦削,可手裏的力道卻很足,這一拳打下去,不僅是耳釘男懵了,旁邊的兩人和圍觀的學生以及豆腐攤的中年夫妻都懵住了。


    這一片陡然安靜了下來。


    耳釘男被一拳撂倒在地,右臉瞬間腫了起來。


    陸鬱的拳頭隱隱作痛,她這一拳算是超常發揮了,估計耳釘男要斷幾顆牙。


    “我不想打架,你們最好別招惹我!”


    陸鬱冷冷撂下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耳釘男的兩個同伴目瞪口呆,他們對視了一眼,都被陸鬱身上的氣勢嚇到了。


    冷厲、幹脆、無所畏懼。


    就連離開時的背影都帶著冷漠和孤傲。


    在三中這麽久了,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其他像這般特立獨行的女孩。


    除了陸鬱,那個被尊稱為“三中小毒瘤”的女孩。


    耳釘男被拉了起來,他捂著臉頰,“呸”的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凶狠地望著陸鬱消失在街道拐角的背影,惱羞成怒地嘶吼。


    “三中就這麽大,給我找到她!我要讓她好好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另外兩人作勢要去追。


    “等等。”


    忽然,人群分開了一條路,一個高大挺拔的少年慢悠悠走了過來,他的臉背著光,模糊不清,校服鬆垮地係在腰間,語調喑啞慵懶。


    人群中有人小聲地喊了聲“蘇徹”。


    人群頓時一驚,散的更開了。


    耳釘男這才看清了這張讓他又恨又怕的臉,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


    蘇徹把書包隨手扔在地上,慢慢走到耳釘男的跟前。


    他剛剛就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親眼目睹了發生的一切,他看著陸鬱從隱忍到爆發,熟悉的女孩用的依然是熟悉的方法。


    而且是他教的。


    打人就要打臉。


    因為隻有這樣,你才可以在電花火石間,用最短的時間擊垮一個人的尊嚴和反抗的餘力。


    蘇徹雙□□握,捏響了指節。


    “你的臉不大對稱,我來幫幫你。”


    話音剛落,還沒從陸鬱那一拳緩過神的耳釘男,左臉上頓時又捱了一拳。


    這一拳的力道更足,如疾風一般,好像積聚著萬鈞力道,一拳把耳釘男砸翻在地,左臉迅速腫了起來,嘴角也溢出了鮮血。


    蘇徹揍完人,居高臨下地俯視了一眼躺在地上痛得打滾的耳釘男,發出一聲嘲弄的嗤笑。


    他揉著拳頭,從地上撿起書包,目光冷清地掃了一眼周圍,把書包掛在肩膀上,離開了這裏。


    方向和陸鬱離開時截然相反。


    走在路上,蘇徹莫名覺得一陣心煩,可到底煩在何處,他又說不上來。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好像是家裏的小貓天天在你眼前晃,天天粘在你的身上,可忽然有一天它不這麽做了。


    你坐在沙發上,它會立即起身趴上陽台,偶然間瞥來的眼神中,清清冷冷,夾雜著難以言喻的疏離。


    陸鬱就是那隻貓。


    蘇徹在前方的路燈下站定,橘黃的光從頭頂灑落,他的影子靜靜地躺在前方。


    這種距離,可望而不可及。


    ……


    陸鬱回家洗漱完,已經十一點多了,校服胸口那處的油漬太礙眼了,她拿洗衣粉搓了好久依然搓不掉。


    臨近午夜,陸鬱已經刻意放輕了刷衣的動作,可動靜還是吵醒了顧克英。


    顧克英穿著披著外衣從房間出來,站在衛生間門口,問:“大晚上的搞什麽幺蛾子,你不睡我們還要睡呢!”


    陸鬱拿著刷子的手被水泡得通紅,顧克英看了一眼,哼了一聲走過去,撥開陸鬱。


    “你這麽洗洗到明年也洗不幹淨。”


    顧克英從洗手台最下麵抽出來一瓶八四消毒液,又拿了一把廢棄的牙刷,在上麵擠了黃豆大的牙膏,在油漬上慢慢刷著。


    “你去睡,如果明天你還想早起的話。”


    顧克英性子直,刀子嘴豆腐心,陸鬱抿唇笑了笑,說:“媽,那我去睡了。”


    顧克英沒說話,牙刷刷得沙沙響。


    第二天陸鬱起床,走到客廳一看,沙發上整整齊齊疊著自己的校服,那處油漬完全不見了蹤影。


    顧克英在廚房做早飯,煎雞蛋的焦香味撲鼻而來,陸長源坐在飯桌前看報紙,正等著投喂。


    這一幕溫馨親切,陸鬱離開家去上學時心頭都是暖洋洋的。


    孔薇薇今天上課遲到了,頭發亂蓬蓬的,她慌慌張張地跑到位子上坐下,急忙打開書包翻書。


    陸鬱注意到她後脖處,有一處鮮紅的抓痕。


    痕跡很新,像是剛抓了不久。


    陸鬱經常打架,時常備著創可貼,她從書包裏翻出一張,指尖戳了戳孔薇薇的後背。


    孔薇薇扭過頭,見陸鬱遞過來一張創可貼,愣了幾秒鍾後反應過來,抬起胳膊在脖子上的抓痕上摸了下。


    “謝謝。”孔薇薇接過,撕開後有些無措,那個位置她不大好貼。


    “我幫你吧。”陸鬱微微朝前探身,拿回創可貼,小心地貼在那條抓痕上。


    自上次一同買書,兩人的關係親近了很多,孔薇薇也不再害怕陸鬱了,時常還會在課間轉過頭和陸鬱說兩句話。


    雖然言語間還很客氣,可陸鬱已經把她當成自己重生後的第一個朋友,非常珍惜。


    陸鬱把創可貼貼好,目光從孔薇薇脖頸移開的時候,忽然發現,這條抓痕很深,見了肉,旁邊還有個不太明顯的月牙痕跡。


    看著像指甲用力掐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沒有小天使,天生冷評體質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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