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夏盈光並不吃他這套。簡單來說,不管李寅如何花言巧語,如何懂得擄獲人心,夏盈光就是對他戒備、就是不肯信任他。她表麵上盡管順從,看起來幾乎不會拒絕,但實際上,她一直在無聲的抗拒著。


    直到他們抓完藥,上了車,夏盈光還是沒有好轉。哭倒是沒哭了,但渾身的刺沒有收進去,而且情緒很低落,低落得很不同尋常——在李寅看來完全沒必要。


    他認為夏盈光肯定是被什麽給刺激到了,但李寅無從得知。


    因為他從夏盈光這裏得不到答案,李寅稍微一追問,夏盈光就抬頭,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一雙晶亮剔透的烏黑眼睛裏蘊藏著李寅看不懂的沉寂。


    李寅看得有些心驚,心驚裏飽含著心疼,這麽小個姑娘,到底在夏家經曆了什麽?


    為了哄好夏盈光,李寅帶她去外麵的餐廳吃了下午茶,專為她點了一桌甜食,希望她吃點甜的就能開心點。在他眼裏,夏盈光就是沒有煩惱的女孩兒,她的煩惱絕對不會持久,會很快消弭。


    果不其然,夏盈光一走進那家喝下午茶的餐廳,聽見裏麵的鋼琴聲,情緒就好轉了。


    見她眼睛牢牢盯著餐廳裏的那架鋼琴,李寅從善如流地拉著她過去,找了個靠近鋼琴的卡座坐下。


    這家餐廳的主人來自意大利,是號稱南城最難預訂的頂級餐廳之一,由意大利某將軍在南城的一座別墅改造,別墅後麵還有一個隱秘的室外花園,餐椅不多也並不擁擠,外麵的傘下坐著幾個老外。


    餐廳和夏盈光現在的家,環島綠洲小區距離很近。


    室內經過改造,大廳是挑高五米的金色穹頂,鈷藍色牆麵和深酒紅色的核桃木桌椅,由murano玻璃製造的花窗和吊燈。位於裏內的高台之上有一架黑色的門德爾鬆鋼琴,由於是下午,天氣晴朗,天空一碧如洗,所以陽光從窗外透進來,裏麵並未開燈就有足夠的光照了。


    琴凳上坐著彈琴的是個年輕人。


    下午四點的陽光投在他的側影上,琴師年紀看著不大,穿著單薄的襯衫長褲,套掐腰的鈷藍色馬甲,模樣十分俊朗,身上帶著書卷氣息。


    在餐點上桌前,夏盈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架鋼琴上了,李寅以為她是沒見過,所以很感興趣。不過對李寅來說,藝術很不值得一提,這可能也是由於他完全沒有音樂細胞的原因,所以不太會欣賞。


    不過,裝模作樣陪著夏盈光作一副聆聽狀,他是沒問題的。


    他對夏盈光道:“喜歡聽鋼琴?下次帶你去聽音樂會。”


    南城每個月都有許多場音樂會,國內國外的樂隊、交響樂團、歌手,都愛來這裏演出。


    他摸準了夏盈光的喜好,夏盈光果然很高興,眼睛都亮了起來。她從小便學鋼琴,學到十歲就已經過了十級,很有天賦。但後來到了夏家就基本沒再碰過、荒廢掉了。


    夏家也有一架施坦威鋼琴,李琦是買來當裝飾品的,她怕讓夏盈光給摸壞了,就不讓她碰。


    當家裏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夏盈光偷偷碰過一次——她實在是忍不住。


    所以當她在這裏看見有一架鋼琴,有人在彈奏的時候,心情便跟著飛揚了起來,她坐得很直,微微傾身去側耳聆聽,神態中透著認真。那年輕的鋼琴師難得一見有人如此認真地聽他的彈奏,微微瞥過來一眼,一看見夏盈光就愣了,手上慌亂的一連彈錯好幾個音,夏盈光聽得蹙眉,是聽出來他彈錯了。


    她撞到腦袋後,一切都在她的記憶裏退化了,但對鋼琴,她仍舊保持著很深的熱愛和記憶。她清晰地記得,每當自己在家裏彈琴的時候,爸爸媽媽都很高興,會誇她、會獎勵她。


    這些對夏盈光而言,是刻苦銘心的記憶,每每想到便會覺得心底溫暖、觸動,所以她記得格外清楚。


    這些,李寅就完全不清楚了,他以為夏盈光是對音樂、對鋼琴感興趣,甚至在心裏想要不要給她買一個,不過……或許買了她也不會玩。


    但三角鋼琴買回家,是一個類似於“床”的存在,夏天的話一定會很舒服。鋼琴的烤漆是冰冷的,倘若流了汗、貼著肉會很涼快。


    李寅漫不經心地想著,什麽時候就買一個送給夏盈光玩。


    這時候,他注意到了那彈琴年輕人目光。


    那年輕人應該是附近大學的學生,也可能是高中生,麵孔透著一絲稚氣,哪怕身著正裝,也是如此。


    李寅看人一向很準。


    年輕鋼琴師是側對著他們的,原本他的目光應該著落在在琴譜上的,卻老是瞥過來,瞥向夏盈光,臉有一些許的紅,嘴角也飄忽不定的傻笑著。


    這種狀態,不正是一位純情小子陷入了一見鍾情嗎?


    然而夏盈光是渾然不覺的,她沒去看那鋼琴師,隻是默默聽著,久違的打心底深處覺得快樂。


    李寅看她那樣認真,像是聽得懂般,甚至感覺夏盈光是不是還在跟著數節拍。


    他看到夏盈光這可愛的小模樣,又瞥見有人正在大膽的暗中看她,便伸手拉過夏盈光來。


    兩人坐在一張卡座上,由於在外麵餐廳,人來人往,也就沒有把她抱到腿上來。李寅將她攬入懷中,用手撩了撩她的長發,將她垂下來的劉海捋到耳後去,垂首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


    兩人舉止親密,像一對情侶。


    所以那台上彈奏的鋼琴師,在看見這一幕後卡頓一秒,接著手上又出了個錯,原本歡快的鋼琴聲驟地急轉而下。


    夏盈光不解地抬頭去看他,鋼琴師留了張薄霧濃雲的側臉給她。


    她是完全不知道這短短幾分鍾的時間發生了什麽,李寅倒是一清二楚,他清楚夏盈光的魅力,而盈光是美而不自知,她或許並不清楚自己這種一塵不染的氣質有多麽吸引人。


    這女孩是他的,完完整整的屬於他,隻有他碰過,今後也隻會有他一個男人。


    想到這裏,李寅心情大好,撩起夏盈光的長發,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由於夏盈光完全無知無覺,這件小事甚至算不上一個插曲。


    李寅當天晚上,又在環島綠洲的平層大別墅裏待了一晚上,他並不能碰夏盈光,隻是抱著她睡覺。


    他並非那種在睡夢中需要填充懷抱的人,但他喜歡夏盈光,她身上的氣味讓他覺得好聞、舒服,能很快進入睡眠,所以李寅樂意什麽也不做,單純的抱著她。


    至於第三天,李寅就走了,他有工作要忙,打算忙完了,夏盈光的小日子過去了,再回來。


    林妮如同送走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般,把李寅送出去。


    夏盈光沒有出去,就在窗簾背後躲著看。


    然而李寅走出去不到兩三秒,再次迭回來,他大步走進房內,把來不及躲藏的夏盈光從窗簾背後抓出來。夏盈光一瞬間受了驚,一言不發地垂著頭。從李寅的角度看過去,她睫毛密長,輪廓精美,像一副畫。


    他越發覺得夏盈光漂亮了,簡直是越品越有味道:“小壞蛋,你心裏是不是一點也沒有我?舅舅走了也不出來送。”


    然而他說完,夏盈光也沒有什麽反應,宛如一塊木頭。


    李寅知道她有些悶,說情話或許夏盈光不會有什麽反應,可能還不如一塊小蛋糕作用大,隻有親她,她才會反應很明顯。李寅心想這是她身體敏感,但心裏未曾動容的表現。


    夏盈光對自己沒有動心,然而自己人都還沒吃到嘴裏,對她卻已經是喜歡得不得了。


    走之前,他最後一次摟著夏盈光,將她摁在窗戶玻璃上,九月中旬的陽光並不刺目,柔和的籠罩在身上。


    “盈光,卡收好。”他熱熱的氣息碰到夏盈光的耳朵上,忽地,一張卡塞到了夏盈光的胸衣裏。夏盈光還不知道那是什麽,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緩慢地“哦”了一聲。


    換做其他人,或許會覺得很受辱,夏盈光不是,她根本沒鬧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清楚這卡的深層含義,單純的以為這是一份工作,工作換報酬。


    至於工作內容,當然就是李寅說的,多看書,看完給他打報告。


    李寅又道:“密碼是你生日,你生日是十一月七號,沒錯吧?”


    作為一個成年人了,夏盈光連身份證都沒有,夏家似乎無意讓她接觸社會,所以什麽都沒給她弄。


    李寅準備空了帶她去辦,辦上身份證、護照,年假的時候帶夏盈光出去玩。


    夏盈光嗯了一聲,又忍不住問一句:“表舅……你什麽時候再來?”


    李寅輕笑一聲,說:“很快,過兩天就來。”


    夏盈光有些失落,心想他怎麽不過一周、或者過一個月再來,那該有多好?她又問道:“你不在的時候,我能出門嗎?”


    “出門?你去哪裏?”


    夏盈光想了想,烏黑的眼睛望著他道:“書店,或者……餐廳。”


    這是李寅帶她去過的兩個地方。


    在夏盈光希翼的目光裏,李寅原本就沒打算禁錮她的,現在很快就軟了口,聲音柔和地道:“去是可以去,不過不能一個人出去。今天就不許了,明天我派個保鏢過來,讓他跟著你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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