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月甫一入宮, 姚皇後就得了消息。到底是自己未過門的兒媳婦, 姚皇後生怕她被雲太後為難, 正收拾妥當準備去壽康宮一趟,便有宮人進殿來報:嘉惠縣主往鸞鳳宮來了。


    姚皇後一顆心落下來,叫宮人伺候著脫了外衣,安坐在貴妃榻上,一旁大宮女藍葉笑著勸道:“娘娘一直擔心著縣主, 可是人家來了, 又絕不讓人看出來,奴婢想著, 娘娘要做什麽, 也總該讓縣主知道的好。”


    “自從陛下賜婚,我見了阿芸都不知要如何說話。”姚皇後的聲音悶悶的, 帶了一絲委屈和無可奈何。


    阿芸是安國公世子夫人的閨名,姚皇後一向如此稱呼她。藍葉鮮少見到姚皇後如此蹙著眉頭為難的模樣,知道她這是進了牛角尖還未出來呢!


    藍葉將小宮女送進來的燕窩粥遞到姚皇後手中,“依奴婢看,娘娘實在是多慮了,娘娘從未與世子夫人有過約定,何況楊姑娘是縣主救回來的,便是依此一件事, 夫人也不會怨怪您的。”


    姚皇後知道妹妹不會怨怪自己,可她心裏總是不舒服。她拿湯匙攪著燕窩粥,隨之歎了一口氣, “你說宗兒他,主意怎麽這樣大?”


    這話藍葉不好接,但她與姚皇後主仆多年,姚皇後待她極好,她不忍姚皇後總是如此別扭,於是開口道:“娘娘何苦這樣呢,縣主才貌俱佳,本事又大,娘娘是極喜歡的,再說此事早已成定局,您心中鬆快了,殿下也好過。”


    藍葉知姚皇後惦記自己外甥女,便接著道:“至於楊姑娘,京城這樣多的好兒郎,娘娘還怕找不出一個合意的?待楊姑娘出嫁,您跟陛下討個賞,求個爵位來,夫人定然高興。”


    道理是這樣,可姚皇後一想到妹妹的幾個兒女婚事都不順,也難免跟著頭疼,她點點頭,“眼下,還是阿瑾的婚事更重要,妍兒畢竟還小。”


    姚皇後說起楊俊瑾,藍葉便知她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放下心來,順著她的話頭說幾句,外麵便有宮人進來,說唐明月到了。


    “外麵天寒地凍的,還不快請進來。”姚皇後放下手中的燕窩碗,看著門口。


    外麵太陽越升越高,已經沒有那麽冷了。加之往鸞鳳宮來到底不比去壽康宮緊張,唐明月此時並不覺得冷了,可是一進殿門,還是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鸞鳳宮原本就燒了地龍,姚皇後剛剛又吩咐人添了炭盆,可不就十分溫暖?


    唐明月照例要給姚皇後請安,藍葉卻在姚皇後的示意下攔了下來,“縣主可別跪了,娘娘該心疼了,聽說您從外頭來,特地叫奴婢添了炭盆,就怕您冷呢!”


    “多謝娘娘。”唐明月聽藍葉如此說,也不知是真是假,可心中到底輕鬆了不少。她入宮的次數不多,鸞鳳宮的人還是頭一次這麽熱情,以往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到底跟今日是不同的。


    姚皇後看到了她神色一鬆的模樣,想著自己可能真是有些嚇到了這孩子,總不能自己心中別扭,便把氣撒到人家頭上。思及此姚皇後露出笑容,聲音也溫和起來,“昨日下雪,今日正冷,如何穿得這樣單薄?”


    別人不清楚,姚皇後還不知道自己那好兒子給唐明月送了不少好東西,光各色皮毛就不知有多少。


    唐明月不能把自己那些小心思盡數說出口,便道:“看著天朗氣清,不想竟這樣冷。”


    早有小宮人伺候著她除了鬥篷,唐明月落座,姚皇後又留她用午膳,“本宮新得了個廚子,是樂州人,正好叫他做幾道家鄉菜給你嚐嚐。”


    雖說已同聶恒宗定親了,可是唐明月還從未在鸞鳳宮留過膳,乍然這麽一聽還真是沒有準備,可她還是笑盈盈大大方方道:“多謝娘娘,我今日可有口福了。”


    兩人說話,自然要說起雲太後叫唐明月入宮的緣由,唐明月也不想瞞著姚皇後,便將事情說了。雲翹明顯對聶恒宗有意,她可不想坐以待斃。


    姚皇後哪會喜歡雲家的人,想起那病怏怏卻叫永平帝一直寵愛的雲貴妃,即便大度賢良如姚皇後,心中也是憋屈的。


    “在外待了幾年,竟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姚皇後這句話是說雲翹的,可謂十分的不客氣,唐明月不想姚皇後竟如此不喜雲翹,隻是這話她卻是沒法接的。


    雲父當年犯錯,實則是背地裏被韓來明擺了一道,可是明麵上卻跟姚家扯上些關係,為此姚皇後對雲家頗有意見,不待見雲家實在太正常。可是這些話不適合說給唐明月聽,姚皇後也就按下不提。


    唐明月不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自然對這些事不熟悉,姚皇後心知肚明,也不多說,隻安慰她道:“經此一事,太後娘娘也要多思量一些,你不必害怕。”


    姚皇後嘴上安慰唐明月,心中卻不免想起太後的心思。她心中清楚雲翹若是據實說起,雲太後絕不會冒然宣唐明月入宮,她定然是說了讓太後十分在意的話。能讓太後在意的,也就是雲家跟聶恒憲了。


    如今雖然表麵上十分平靜,可是姚皇後知道,暗中的爭鬥並不少,雲太後與自己的目標不一致,這個雲翹真是腦子傻了才會來惦記她的兒子。


    嘴上不說,姚皇後心裏卻想什麽時候也要敲打敲打那些不知所謂的人一次才是。


    唐明月並不知姚皇後的心思,若是知道,大抵要怪自己想太多,或者怪自己思慮不周。


    在鸞鳳宮用過午膳,姚皇後派了宮人一路將唐明月送到宮門處。唐明月出宮上了馬車,忽然發現聶恒宗正等在車裏。


    “宗哥哥怎麽跑到馬車裏來了,為何沒進宮?”唐明月在聶恒宗對麵坐下,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在聶恒宗臉上看到了一絲委屈。


    聶恒宗隨手給唐明月倒了一杯溫熱的花茶,“母後特地叫人與我說,不許我進宮擾了你們清淨。”


    唐明月聞言忍不住笑出聲兒,“那宗哥哥莫非是委屈上了?”說完也不等聶恒宗回話,唐明月便將自己三言兩語把雲翹給挑出火兒的事說了。


    “月兒好能幹。”聶恒宗誇了一句,唐明月頓時洋洋得意起來。聶恒宗看著她的模樣,立時忘了自己剛才的委屈,兩人甜甜蜜蜜說起話來。


    另一頭雲翹卻在家裏摔東西,哭得雙眼通紅,身邊的丫鬟根本勸不住,等她摔的沒力氣了,心中忽的生出一股仇恨來,不止是對唐明月,更是對聶恒宗。


    “去叫哥哥來,我有話對他說。”雲翹抽了抽鼻子,隨手指了個小丫鬟去喊人,小丫鬟如蒙大赦一般趕緊跑了出去,雲翹冷靜下來便不再摔東西,叫丫鬟伺候著淨麵梳妝,專心等雲逸過來。


    雲逸一聽雲翹有話要說,立時放下手邊的事,趕到雲翹的住處,雲翹也不多說,隻是簡簡單單告訴他,“那件事我想好了,我去同憲表哥說。”


    話雖簡單,雲逸聽了卻是大喜,“妹妹想通了就好,屆時事成,你想要什麽沒有?”


    雲翹沒接話,打了個哈欠,“哥哥去安排吧,我身上乏累得緊,先去補眠了。”


    雲逸自然趕緊應下來,腳步輕快的出了雲翹的院子。雲翹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失望。她哥哥歡歡喜喜的,卻根本不問她為何不歡喜。


    家中所有人都知曉她在太後麵前得臉麵,卻從不想她也有應對不來的時候。雲翹有些累,蒙頭睡了起來,再醒來時卻被她的祖父承恩公叫到書房,問她去壽康宮看太後娘娘,可有什麽不對?


    雲翹到底心虛,可是宮內發生之事,卻有些不敢說與祖父聽,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承恩公不疑有他,長歎了一口氣,對雲翹說道:“宮裏來了消息,太後娘娘病了,說是哀思過甚,又生了氣。”


    雲太後年歲越來越大了,生一次病,雲家人就要跟著擔憂一次,不管大病小病,總怕老人家哪一次就不好了。雲太後是雲家的主心骨,她若是沒了,雲家的日子就要變了。


    雲翹也未曾想,今日之事會將太後給氣病了,她愈發不敢說話,生怕一個不查叫家人發現。承恩公未曾注意到她的小心思,隻是叮囑道:“許是見了你想起了六公主,你近日先不要進宮了。”


    “翹兒知道了,這便回去給姑祖母抄經祈福。”雲翹心慌意亂從承恩公的書房出來,回到自己的院子果真開始給雲太後抄經,隻求老太太不要有什麽事才好。


    雲太後年紀大了,今日又被雲翹故意欺瞞她之事給氣到,想到自己苦命的女兒,一輩子剛強的老人家受不住,便倒下了。


    這一病就是半月之久,太醫院的太醫們遵著從前的方子仔細給雲太後調養,終於慢慢好起來,隻是這一番折騰之後,雲太後的身體是大不如從前了。


    太後有恙,唐明月還跟著吳氏入宮探望了一回,隻是沒能見到太後,隻磕了頭便回家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春暖花開了,趁著天氣好,楊樂妍叫唐明月一起去天絲明玉坊看衣服,兩人邊看邊說,楊樂妍偷偷貼到唐明月耳邊告訴她,最近有個姑娘總是來尋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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