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默默看著淪為殺馬特的弟弟, 心情複雜。


    布洛德抬手按下頭盔左側的細小按鈕,雷達牢牢鎖定前方的黑眼圈小家夥:“你去幫助兄長,我能解決他。”


    雖然風係對抗冰火異能不具備天然優勢, 但他也不會讓一個水桶高的小家夥幹倒,況且那個小家夥幹倒他是想打什麽主意, 布洛德閉著眼睛都能看出來。


    從前他就察覺出陽炎身上散發的若有若無的敵意了, 那是一種帶著侵略感的隱秘獸性, 仿佛獅群中新長成的小獅子在暗中觀察獅王何時露出疲態,好撲上去咬斷他的喉嚨。


    “不要……”日影果斷拒絕,搶在布洛德之前撲向奔襲而來的小殺馬特,“陽炎是我的弟弟,讓我來教訓他!”


    兩道別無二致的少年身影快得在空氣裏留下殘相,一百米,五十米……距離越來越近,迎麵相撞的前一刻,掌控溫度的異能比他們更快交手!


    萬裏無垠的冰雪大陸上, 銀白的極寒之氣與赤紅火焰交纏在一起,凍結對抗燃燒,陸地在高溫下開始融化, 下一秒又凝固如昨。


    滔滔烈焰如鳳凰浴火重生後的餘燼衝向天際,冰川築牆節節拔高試圖壓它一頭, 極端的兩種溫度在空中瞬間碰撞成了……


    水蒸氣。


    就跟蒸桑拿一樣。


    “咳。”布洛德被籠罩在大型桑拿屋裏,眼前一片白騰騰的濃鬱霧氣,努力分辨仍然找不到迷霧中的雙子。


    如果想去給日影幫忙隻能用風吹散這片區域的霧氣, 但如此一來就方便第二師團的戰艦雷達鎖定目標了……還是將戰場交給日影吧。


    他略一權衡,從桑拿房邊緣離開這片區域。


    然而事實上,布洛德的戰術還是過於保守了。


    在第二裝甲師的眼裏,對麵的異能者都是罕見的s到a級,他們湊不齊實力相當的一支隊伍,隻能寄希望於憲兵隊給點力了。


    然而憲兵隊隊長都在海裏泡著呢。


    k22所在的1號艦封凍海底,2號艦遭受重創,其他戰艦停在高空根本不敢下來。


    遠程有風雷冰火,近戰有身體強化和分子扭曲,更別提重力領域的能力多麽bug,離得近了傀儡術群控一波直接帶走——配備單體群攻物理魔法還自帶奶媽的團隊,能怎麽打!


    下去不是送人頭嗎?


    ……


    從半空中向下望去,雪地突然綻放一團輕盈如紗的棉花糖,蓬蓬鬆鬆隨風散開,逐漸被凍結為漫天雪沙。


    日影殺到陽炎的位置時卻撲了個空,於是停止使用異能,怔怔地站了片刻後居然主動摘下頭盔,似乎在濃霧裏迷失了方向。


    天地都是影影綽綽的白色,陽炎躲在哪裏?


    身後,霧氣漂浮間隱約出現一個人形輪廓。


    陽炎穿著呈現純白色的擬態皮膚衣完美融入了冰雪世界,隻有一雙圓圓的暗紅瞳孔像雪地裏熟透的櫻桃,右手捏著一支冰晶凍結成的魚槍。


    魚槍的尖端銳利,陰天裏也能閃爍寒光,悄無聲息地瞄準日影的後背。


    “唰……”


    殺器撕裂空氣的聲音若有若無。


    恍若未知的日影突然轉身!掌心盛開著一簇躍動的火苗燒得那支魚槍融化成水,在陽炎始料未及時繼續殺進,化掌為拳,狠狠擊中陽炎的胸膛!


    他失去頭盔保護的耳尖凍得通紅,野獸般的直覺能察覺空氣裏最細微的味道:“你身上指甲油和眼影的味道太濃了……”


    帝國不幹涉異能者戰士的儀容,但折桂七英傑除了伊卡尼安之外都自覺遵守和普通戰士一樣的規矩,染發紋身一律不做,在師團裏連香水都不噴。


    所以現在,陽炎身上淡淡的膠水和香粉氣息聞起來格外明顯,簡直成了定位儀。


    日影寸步不讓迎身趕上,帶著殺意的一招一式密集如雨:“所以才贏不了我!”


    “唔……”陽炎迫不得已連連後退,倉促間凝結冰層保護肋骨,“隻比我大幾分鍾的人裝什麽老成!”


    擬態皮膚衣的光學迷彩功能相當優秀,但防禦性能還是差了一截,做不到全然無視這些傷害。


    日影揚起更結實的堅冰,試圖把他封在裏麵:“但你還在做孩子氣的事!”


    “——孩子氣?”陽炎麵上結著厚厚一層霜白冰殼,躬下.身子單膝跪地,沉悶而委屈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模糊,“孩子氣的人明明是你!她現在已經不是從前的團長了,你嘴上說著想長大,可還是在團長身邊冒充小孩子!以為吃糖撒嬌她就能多看你一眼嗎?……如果她不要你了,一切就得回到從前!”


    餓到翻遍屍堆都找不到食物,在每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裏抱在一起瑟瑟發抖……那是活著的地獄,是他絕對不想重溫的真正童年。


    日影無意識收回凍結異能,喃喃出聲:“不,我才不想這樣……”


    哪怕拚命壓抑,告誡自己要成為和陽炎不一樣的人,恐懼仍然埋在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那就應該聽我的!”陽炎頂著身上愈發沉重的壓力艱難起身,凝厚的冰殼緩緩融化,“隻要小伊再讓團長複活一次就夠了……隻要換一具身體就夠了!”


    日影的眼神有片刻恍惚和動搖,幾秒後恢複理智:“不對,你做錯了,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你以為自己是什麽在正常世界裏長大的普通人嗎,你以為還有其他出路嗎?我們的未來早就定型了!”陽炎自暴自棄地咆哮,與他雙手對雙手的相扣,鎖在一起死死較力。


    從八歲那年失去雙親開始,他們也失去了作為正常人生活的資格,還好上天給了雙生的小崽子獠牙利爪,用來留住一切想要的東西。


    絕無僅有的雙係異能就是最好的禮物。


    在最無助的時候,他們還能用異能掠奪一切,包括紀天音。alpha不就是這樣狂妄的生物嗎?


    兩隻小崽子咬牙切齒地瞪著彼此,誰也不肯相讓。


    日影從未出生時就與他待在一起,一個眼神就能讀懂弟弟未說出口的潛台詞,死命推他後退三步:“團長教了你這麽多年,不是隻教了你這些東西,如果不想再被當成工具使用,就給我做點人才會做的事情……不要再去找伊卡尼安,不要再幫他!”


    還記得原主人嫌棄雙胞胎過分乖戾才送到紀天音手裏,那時的他們不過十四歲,身上的血腥味已經浸入骨髓,像個肮髒邋遢的小乞丐,野性難馴。


    是紀天音用溫暖的水把他們洗得香噴噴,手把手教他們寫會自己的名字,告訴他們伸出手掌不一定是為了戰鬥,而是定下誓約。


    而那個女alpha如此耐心地教導,隻是不想讓他們再像野獸一般渾渾噩噩地生活,那麽凶暴的雷電異能者,麵對小家夥居然有一種不易察覺的溫柔。


    ——因為不想讓她把獨一無二的感情留給別人,所以,陽炎可以壓上半生。


    塗著黑眼圈的小殺馬特愈發落在下風,壓榨最後一絲力氣讓周身火焰盤旋入天,徹底將這片雪沙蒸發殆盡!“——你以為,我現在認錯還能被原諒嗎?”


    就像小時候和哥哥玩耍時打碎了團長最喜歡的戰艦模型,團長回來問是誰幹的,害怕責罰的雙胞胎支支吾吾,不敢說實話。


    “我……”日影被熱浪衝開跌在一旁,突然無話可說。


    陽炎了然地揚起嘴角,臉上籠罩著瘋狂前的絕望:“團長不會要我了……如果不想什麽都失去,隻有變得比她更強。”


    在潮聲監獄看到她憤怒而厭惡的眼神就明白,從他放棄過去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是七英傑的一員,哪怕回來也隻是被嫌棄唾罵的命。


    紀天音的耐心從來不給叛徒,隻要做出背叛的事,不,哪怕僅僅生出這個念頭,也是無可挽回。


    一步踏錯,萬劫不複。


    已入深淵,再無回首。


    ……


    極寒天地的另一側。


    言陵在克諾修斯製造重力領域之時已經完成任務,少女一樣靈動的步伐在浮冰之間跳來跳去,很快遠離這片區域。


    隻是垂在身側的兩手格外無力,連握拳都做不到。


    分子扭曲異能無法在介質覆蓋下使用,想要碎裂整片冰層必須要用雙手接觸寒冰,凍傷是肯定的,還好戰況還算占了上風,接下來找十歌緊急治療一下就能再次使用。


    言陵蹬著最後一塊浮冰踏上堅實的陸地,用定位儀確定蜂後型飛船的位置,頂著漫天風雪奔過去。


    驀地,言陵的後背突然籠上一層寒氣!


    多年培養出的戰士直覺開始報警,他條件反射地撲向旁邊,一排激光槍的紅點貼著剛才的位置擊穿腳下,濺起冰屑!


    “找~到一個~”


    伊卡尼安扛著武器懶懶站定,語氣輕快,右眼角那顆黑色桃心活潑地隨著笑臉躍動:“喂,大將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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