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天音到底沒控製住怒火, 單手把喝空的紙咖啡杯狠狠捏爆!“這還用得著猜嗎?也就是伊卡尼安那個小兔崽子待在邊境不肯出擊,要是敢出現在我麵前,絕對把他打得爬不起來!”


    布洛德謹慎地糾正她的說法:“親愛的, ‘小兔崽子’一般是老子訓斥兒子的專屬稱呼,你無論和他還是陛下的關係都沒親密到那種地步。”


    紀天音氣鼓鼓地扔掉揉成一團的倒黴紙杯:“我知道!”


    不光知道這件事, 還記得是誰在什麽時候教會伊卡尼安如此謹慎的做法。


    七英傑都是容易沉不住氣的alpha, 卻很少在關鍵時刻陷入衝動的漩渦, 隻有伊卡尼安,每次被敵軍將領挑釁後都會上鉤,像隻咋咋呼呼的瘋鬥雞衝上去找人家決鬥。


    紀天音為此給他單獨開過好幾節課的小灶,反複強調按兵不動和長腦子的重要性,伊卡尼安當時聽得心不在焉,似乎完全沒把她說的話當回事。


    不過看現在的表現,明顯已經能活學活用了。


    “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教出了一個好徒弟?”克諾修斯輕嘲地笑了一聲,“我成為皇帝的過程中必須沒有一絲汙點,這樣對後續的改革實施才最有利, 畢竟一個靠造反上位的新皇帝聽起來就很難服眾,不是嗎?……這種逼我們主動出手的放置態度太有效了。”


    紀天音望著桌麵,眸光閃爍間流瀉出昔日第一將軍以殺止殺的戰意:“殿下, 除了黑心以外,你萬事都想粉飾太平的缺點也很明顯。伊卡尼安的計策的確棘手, 但還沒讓我忌憚到絕不敢輕舉妄動的地步。”


    她頓了頓,抬起一雙狠厲的眼:“別忘了成王敗寇,往前爬的姿態再難看, 隻要贏到最後就能改寫一切。”


    ……


    同一時間,亥亞帝國北境星域。


    數艘形製不一的戰艦整齊地列隊前行,龐大身軀仿佛破冰船摧毀堅冰一般壓破太空的寂靜永夜。最前方的旗艦上印有新任第二師團長的標誌。


    一瓶斜放的黑色指甲油。


    “按兵不動,是為上策。”


    艦隊指揮部的房間裏傳出青年刻意壓低的磁性嗓音,似乎完全陷入那段過往記憶,直到有節奏的敲門聲將他驚醒。


    “您指名的黑咖啡來了,加奶不加糖,56度。”馬卡龍恭謹卻麵無表情地開門進來,水晶一樣剔透的發眸都成了陰鬱的灰霾色,俯身把搭配點心的燙金瓷杯放在他麵前。


    他沒有參與奪下晨曦宮的計劃,並未因此入獄,這些天的日子卻過得很不好。


    在七英傑被捕後,伊卡尼安強行將他扣押在身邊,而後紀天音倉促逃獄,自然沒時間接回遠在帝都的馬卡龍。


    有著小甜點名字的成年男性像垃圾一樣被遺忘在沒有同伴的地方……他並沒有責怪主人,反而因為紀天音成功逃離而感到發自內心的幸福。


    但低賤的beta無法離開主人而生存。


    “你以前麵對大將可不是這個態度哦,好歹我隻差一步就當上第一將軍了,難道還不夠資格當你的主人?”伊卡尼安仰頭看著站在身邊的忠誠仆人,眼角綴著邪佞的黑色桃心,隨著彎彎的眼眸微微搖動。


    馬卡龍眼底如同死水般平靜:“我隻是個卑賤的家畜,沒有選擇主人的資格。”


    “但你一開始是自主應聘到大將家裏的吧?”伊卡尼安快速攪拌著熱騰騰的咖啡,放棄計較這個問題,“對了,知道我這些天為什麽慢慢在路上溜達,而不著急抵達9區構築戰線嗎?”


    馬卡龍臉上再也看不見從前興奮到狂熱的紅暈,維持不變的表情和不變的言辭:“我隻是個卑賤的家畜,什麽都不知道。”


    伊卡尼安覺得他純粹應付的態度十分無趣,幾秒後主動揭曉答案:“或許他們已經在分析我不主動出擊的原因,但不管得出什麽結論都是錯誤的哦,我隻是想讓她主動出現在我麵前——你看,大將沉不住氣跑過來揍我一頓,這樣不是顯得她很在乎我嗎?”


    最可怕的永遠不是反目成仇,而是不被珍視。


    那是什麽感覺?


    蜘蛛將他當成人型工具,華蓮滿腦子都是竊奪皇位,阿薩更喜歡自小看護長大的兩個親生兒子。


    他隻在作為七英傑的短暫歲月裏感受到了與利用不一樣的東西,有大將悉心教導,有戰友朝夕相伴,哪怕現在一切都不複從前,至少可以作為某個人憎恨的對象存在。


    最好讓她想到那麽多年信任付諸流水就氣得失去慣常的理智,長成她心底最柔軟處不可拔.出的一根毒刺,無時無刻不在疼痛。


    ——無論過去多久,這份存在感都永遠明晰。


    馬卡龍一臉冷漠:“哦。”


    伊卡尼安端起黑咖啡大口灌進胃裏:“再說我又不是那兩個除了形象好點一無是處的血緣哥哥,帝都凡事對我的身世有異議的人要麽學會了閉嘴,要麽永遠閉嘴,需要做這種表麵功夫嗎?”


    咖啡已經變冷,錯過了紀天音從前最喜歡的微微燙口的溫度。


    他在灌完這杯後才一口吃下搭配的點心:“還不錯,怪不得大將喜歡你做的東西,以前我和言陵煮泡麵給她當夜宵就死活不肯吃一口……啊呀,是不是事先知道裏麵加了毒.藥呢?”


    馬卡龍罔若未聞,收拾掉他用過的杯盤:“非常感謝,這裏麵有我的beta汁,希望您喜歡。”


    “咳——!”


    伊卡尼安驚恐地捂緊嘴巴,摸不清這個變態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一把拽起他脖子上寵物用的鮮紅皮質項圈,狠狠扯想自己:“你想死嗎!”


    “您說笑了。”馬卡龍被迫馴服地彎下.身體,頸間被項圈勒出血痕,終於不再使用敬語,“——你根本不在乎她,你誰也不在乎。”


    “還是殺掉你吧,留在身邊也沒什麽意思。”伊卡尼安半是玩笑地開口,眼底卻閃過直白的殺意。


    “小伊。”


    入口處傳來清亮的聲音,及時打斷伊卡尼安的凶殘念頭。


    瘦瘦小小的少年左手抱著一隻枕頭,赤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小伊,我睡不著,你有什麽方法可以讓我早點睡覺嗎?”


    “誰知道,我剛喝了咖啡。”伊卡尼安漫不經心地回答,殺意未減地盯著馬卡龍的頸部動脈,過了幾秒才輕笑一聲移開視線,“要不要一起看《海綿寶寶》?”


    陽炎的額發已經長得蓋住眼睛,垂頭嘟噥:“我想日影了……”


    ……


    回到1區。


    紀天音仍在與克諾修斯商定反擊計劃,關夜飛適時表達幾句建議,完善每一個細節。


    林間螢偶爾會用說夢話的語調插幾句,雖然暈星暈得不知所以,但用他的話解釋就是:“我的身體雖然睡著了,大腦還醒著……”


    計劃在討論中趨近完善,紀天音在忙碌的間隙裏突然發現少了一個人的聲音。


    日影呢?


    認生的貓崽子跟著並不熟悉的大皇子橫穿星海跑到1區,匯合後幾乎沒有主動開口說過話,隻是在初見麵時勉強地笑了笑,馬上安安靜靜地躲進角落。


    放在以前,雙胞胎從不參與這種無聊的會議,反正大人做出決定後他們知道自己該殺誰就夠了,但小孩子到底閑不下來,總是在一旁吵吵鬧鬧的玩耍,讓紀天音在一次會議裏要分神好幾次吼他們不要鬧騰。


    而現在,他終於學會像個成年人那樣安靜。


    從維生艙裏醒來的那一刻,日影看了看守在外麵的克諾修斯,什麽都沒有說。


    因為雙胞胎隻剩一個人了。


    “日影……”紀天音擔憂地望向貓崽子藏身的角落,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聲開口,“如果傷口不舒服的話,找十歌處理一下會更好。”


    當初時間緊急才把他塞進維生艙交給克諾修斯帶走,隻是過了幾天,被陽炎捅傷的位置沒有徹底痊愈,應該還是結痂狀態,稍一活動就帶來鑽心的痛。


    抱膝坐在陰影裏的小崽子瘦了一點,顯得那雙貓一眼的暗紅色瞳孔又圓又大,勉強打起精神揚起笑容:“團長,我沒事,受傷的地方已經結痂了,馬上就會長好。”


    他自幼年時就活躍在戰場上,受過大大小小無數傷,現在留在腹部的那道甚至不是最嚴重的,卻讓他最無法忽視。


    來自親生弟弟製造的傷口,每痛一次,似乎都能聽見陽炎那句漠然至極的話:


    ——我已經討厭什麽東西都要被你分走一半的人生了。


    紀天音走到陰影裏摸摸他毛茸茸的頭頂:“你有任何事都必須說出來,這是命令。”


    日影終於繃不住情緒,臉龐不複從前神采奕奕,反而籠罩著慢半拍的呆滯感:“……團長,我是個壞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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