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晚上你就在這屋睡吧!”趙老頭對大牛說,他就不信, 趙妮兒還能當著大牛的麵把他親爹弄死。


    大牛一向孝順, 看他爹受了驚, 雖然覺得有些大驚小怪, 還是沒有拒絕。不過既然在這屋睡,他就對二牛說:“把你嫂子的那件褂子給我拿過來, 就我床頭放著那件。”


    “不許去!你抱著一個死人的衣服跟你爹睡, 是不是成心咒我?嫌我死得太慢!”趙老頭聽到大牛還要抱著趙妮兒的衣服跟他睡一個屋, 反應十分激烈。


    說完趙老頭就感覺胳膊上的惡瘡又是一陣鑽心的痛, 疼得他恨不得把那一塊東西剜掉。但是這麽大的瘡, 要是剜掉,這個胳膊估計就廢了。


    這可不成!他還不到五十, 要是廢了一條胳膊,還能指望那兩個討債鬼孝順自己不成?


    過了一會兒, 緩過來的趙老頭看著大牛悲傷的神情,火氣又上來了。一個大小夥子,為了個死丫頭哭哭啼啼的,睡個覺還要抱著死人衣服, 難怪他會見鬼,都是這個兒子招的!有他天天念叨, 趙妮兒不來才怪!


    回頭得找個時間,把那些破布爛衫的全燒了, 最好再找人給他說個媳婦,徹底斷了他的念想。還得想法子弄點石灰灑在門口, 讓趙妮兒的魂魄再也進不來。


    大牛張張口想說,您也養了她十來年,跟親閨女一樣,為什麽要忌諱她?不過想著打他爹生了病,年紀也不小了,越來越怕死也能理解。


    沒了趙妮兒的衣服陪伴,大牛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隻覺得滿腦子都是趙妮兒的身影:被娘打的時候,咬著嘴唇想哭不敢哭的樣子;被關在柴房,一個人抱著膝蓋不敢動的樣子;還有第一次被自己親時,緊張得渾身顫抖的樣子;以及,最後一次見她時,雙眼鼓脹,死不瞑目的樣子。


    妮兒,你是遇到了什麽事情,才這麽絕望,非死不可?有什麽事不能跟大牛哥說,還是你根本不相信我?


    大牛想到這裏,心裏一陣悲痛,忍不住哽咽起來。如果不是放心不下爹和還沒成年的弟弟,他都想立時死了去陪趙妮兒。


    妮兒,黃泉路上,你走慢點,等等我。等我把家裏安排好了,我就來找你。這輩子沒有緣分,做鬼我們也要在一起。


    聽著大牛的哭聲,趙老頭胳膊上的惡瘡也不平靜,他這會兒感覺好像萬蟻鑽心,甚至能感覺到上麵一直往外流膿水。他一聲接一聲的哀叫,恨不能能昏死過去,聽著耳邊大牛的嗚咽,更是心煩氣躁。


    “嚎什麽嚎,號喪呢?你爹還沒有死呢!”趙老頭疼得抽搐,話音都在顫抖。真是晦氣,他疼得要死要活,兒子卻還在為一個死了丫頭片子哭喪。


    他這是生了個什麽東西,一群討債鬼!一點兒孝心都沒有,是不是盼著他早點去死?自從對趙妮兒做了那種事情之後,趙老頭人性中惡的一麵似乎完全被放了出來,看大牛也越來越不順眼。


    大牛習慣了趙老頭夜以繼日的□□,所以才沒有說什麽。突然被訓斥,還以為是他吵得趙老頭睡不好覺,就把手指往嘴裏一塞,死死咬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趙老頭心煩氣亂的背轉身去,無意間又看到窗戶上貼著一張白衣長發的臉,血紅的唇,空洞的眼,陰森森的看著他,緩緩吐出一截長長的舌頭。


    “啊——”趙老頭慘叫一聲,轉身揣了腳那頭的大牛一下:“大牛!你去,起來找個被單把窗戶蒙上!”蒙上了就好,蒙上了什麽就看不見了。


    大牛轉身看向窗戶,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他爹今天怎麽了,一驚一乍的?他走到窗前張望了一下,隻有一片幹巴巴的樹葉子打著旋飄下來,院子裏靜悄悄的,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什麽都沒有。


    不過為了讓趙老頭安心,大牛還是從床頭拿了一床花被單子過去把窗戶蒙上了,回來跟趙老頭說:“爹,窗戶都蒙上了。您要是還害怕,就跟我睡一頭吧,您睡裏麵吧,我睡外麵。”


    趙老頭大著膽子往窗戶那邊看,果然什麽都沒有了。不過他這會兒確實害怕,就聽了大牛的話,讓他過來睡自己外麵。這回再聽到大牛翻來覆去折騰的聲音,趙老頭非但不覺得煩,還有點莫名的安心。


    大牛躺下來後,看著窗戶愣愣的,爹是看到他家妮兒了嗎?如果人死之後真有靈魂,為什麽她一次也沒讓自己看到過?是他做錯了什麽,趙妮兒才不想見他?


    如果他哪裏做得不對,為什麽不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這麽狠心的離開,讓他以後的日子怎麽過下去?


    不知道為什麽,大牛看著看著,就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很快他就堅持不住,閉上眼睡著了。


    趙老頭突然聽到大牛那邊沒了動靜,沒來由的一陣心慌,連推帶踹的叫他:“大牛,醒醒,別睡了!”


    然而無論他怎麽叫大牛,甚至打了幾個耳光,都沒有叫醒他。如果不是聽到大牛均勻的呼吸,他都懷疑這個兒子是不是死過去了。


    大牛睡覺沒有這麽死的,而且他剛才還在一抽一抽的抹眼淚,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睡著,不會是趙妮兒搞得鬼吧?


    “還我命來——”就在趙老頭心頭生出一種不祥預感的時候,他的耳邊就響起一道如泣如訴的聲音。他抖抖索索的回頭,正好跟一張慘白的臉對上,隻差一點,他就能碰到對方的臉了。


    然而,這並沒有讓他好過一點,下一秒,一條猩紅粘膩的舌頭伸了出來,在他臉上舔了一下。趙老頭這回連話也說不出了,頭一歪,徹底暈了過去。


    素雲撩起頭發,嫌惡的從趙老頭身邊飛開:“真是惡心,要不是為了效果更好一點,我才不會離他這麽近。”


    其實最好在他回頭的時候,跟他鼻尖對著鼻尖,眼睛對著眼睛,這樣才能嚇得他肝膽俱裂,那才好玩呢。


    可惜素雲不想讓肮髒的趙老頭碰到自己,就沒有真的貼上去。至於剛才舔趙老頭的那條舌頭,自然也不是她的。而是她從肉聯廠偷的一截豬舌頭,沾了凝固的血看起來還挺像回事。


    “趙妹子,學著點,不能光讓他身體疼,還得從精神上折磨他,這樣才痛快。”素雲對著趙老頭胳膊上的惡瘡得意的說道。


    趙老頭已經昏死了,也感覺不到疼痛了,趙妮兒就從惡瘡裏飄了出來,疑惑的問素雲:“你是誰,為什麽要幫我?”難道這個漂亮的姑娘跟老東西也有仇?


    “我叫王素雲,比你死得早了幾年,你叫我一聲姐姐是沒錯的。我家妹子就是你先前遇到的那個小神婆,讓我來幫你出氣的。”素雲三言兩語就交代了自己的來頭和目的,讓趙妮兒放下了心。


    趙妮兒感激的向素雲道謝:“謝謝你和小神婆,原來世上還是好人多,隻是我命不好……”遇到的人都不好。她說著輕輕飄到大牛麵前,想要伸手碰一碰他的臉,卻很快又收了回來。


    她現在一身的毒氣和陰氣,就算大牛哥感覺不到,也會影響他的身體。當時死得痛快,以為能一了百了,誰想到死後還有三魂七魄,會恨會愛也會怕。


    趙妮兒無力的跌坐在床頭的桌子上,茫然的看著大牛,為什麽呢?明明她和大牛哥的好日子就要來了,老天爺為什麽又讓她遭受這樣的磨難?


    是不是她上輩子做了太多的孽,這輩子生來就是為了還債的?


    素雲伸手把趙妮兒抱起來,絲毫不嫌棄她醜陋的身形,摸著她的臉說:“沒事幹嘛胡思亂想,還不如想想明天怎麽折騰這個老頭子呢。就算最後要讓他死,也不能讓他死前痛快了。我跟你說啊,咱們可以這樣……”


    趙妮兒很快就被素雲那些新奇的法子給吸引住了,聽得津津有味,想到老畜生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就覺得心裏暢快了許多。


    “喔,喔,喔~”兩“人”一直討論到了雞叫頭遍,素雲才遺憾的起身:“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晚上再來找你。”


    趙妮兒把素雲送出去之後,聽到趙老頭已經開始哼哼了,就快速的一頭紮進了惡瘡,拚命的在裏麵翻騰。


    劇烈的疼痛讓趙老頭更快的清醒過來,這回眼前什麽東西都沒有了,不過他還是不敢放心,試著又推了一下大牛:“大牛,醒醒!”他是豬嗎?這麽能睡?


    大牛睡得正香,夢裏他和趙妮兒結婚了,昏黃的燭光下,他掀開了趙妮兒的紅蓋頭,夢裏她笑得那麽甜,那麽幸福。


    他正想去抱她,身後的門卻突然響了,趙妮兒神情一變,恐慌的看著他身後,麵部開始扭曲,舌頭越深越長。


    大牛一點都沒有害怕,一邊幫趙妮兒把舌頭塞回去,一邊回頭看,還沒看清開門的人,就被他爹推醒了。


    看著眼前老爹放大的臉,大牛還在想,這個夢是不是趙妮兒給他的提示,想要告訴他,她是被人害死的?爹什麽時候不叫,偏偏要這會兒叫他?


    他心頭有股鬱氣吐不出來,有些煩躁的問:“爹,又怎麽了?你不會想說又見鬼了吧?”他倒是想見鬼,至少能當麵問問趙妮兒發生了什麽。


    “你什麽意思,是說你爹我騙你,故意不讓你睡覺的?”趙老頭都快被嚇死了,看到兒子一臉的懷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個不孝子!


    那不然還能為啥?大牛覺得就算是看到了趙妮兒,也沒必要這麽害怕吧?她不明不白就上吊了,爹非但不關心她,怎麽還這麽害怕?


    大牛忍不住懷疑他爹是疼得睡不著覺,看不得自己睡得香。他幹脆抱著被子坐起身,對趙老頭說:“爹,幹脆咱倆都別睡了,就在這兒坐著。要是看到咱家妮兒,我正好問問她,到底是誰把她逼到那條路上的。”


    “你胡說什麽!誰能逼她?說不定是看不上你,又沒法嫁人,沒辦法才……”趙老頭這話說得心虛,忍住胳膊上突如其來的劇痛朝四周看了看,生怕趙妮兒突然出現。


    趙妮兒看不上他?大牛不信,他倆打小一起長大,他從小就知道這是他的小媳婦,要疼她,護著她。趙妮兒也對他比其他人親近,每次說起兩個人結婚的事情,臉上都是向往的神情。


    聯想到剛才的那個夢,大牛更是確定,趙妮兒一定是遇到什麽事,走投無路才犯傻的。明明頭一天,兩個人還高高興興的商量著什麽時候去領證呢。


    這天晚上,趙家爺倆一直坐到了天亮,什麽都沒有發生。趙老頭覺得趙妮兒肯定是看大牛醒著,不敢出來了。不然她要怎麽解釋跟自己尋死的原因?那種事情,當著大牛她說得出口嗎?


    今天晚上,一定也要大牛陪著他。趙老頭想到這裏,就和藹的對大牛說:“你補個覺吧,晚上還來屋裏陪著我,不許睡著!”


    如果想不睡就不睡,素雲就該懷疑自己的能力了。雞叫頭遍,她趕在天亮之前從趙家回來了,準備躲到陳瑜的珠子裏修養一下。


    “砰!”一條鮮紅肥厚的舌頭扔在了案板上,早起做飯的陳瑜被嚇了一跳,她看著素雲納悶的問:“這是,豬舌頭?你從哪裏弄來的?”


    素雲姐姐不是去趙家了嗎?難不成趙妮兒給她帶了回禮?


    “小瑜妹妹,這可是我大老遠跑到肉聯廠弄出來的,新鮮著呢,留著做菜吧!”素雲原本是想扔掉的,可是這麽肥的豬舌頭,煮了能切一盤子,扔了太可惜了,就給陳瑜帶回來了。


    陳瑜懷疑的看著素雲:“你拿豬舌頭做了什麽?”不說清楚,她可是不敢吃的。要是沒什麽事,素雲姐姐肯定不會這麽麻煩去偷豬舌頭的。


    果然,素雲就興奮的講起了怎樣用豬舌頭捉弄恐嚇趙老頭的事情,看陳瑜一臉嫌棄,就不好意思的說:“哎呀,說漏嘴了!沒事啦,大不了你多洗兩遍……”


    “你是,素雲?”聽到廚房動靜起來的王金蘭,一進來就看到閨女身旁站了一個漂亮的大姑娘,腳後跟不著地,她就想到了素雲。


    素雲猛的聽到王金蘭的聲音,嗖的一下飛到養魂珠裏了。壞了,剛才忘了調成常人不可見的模式了,要是嚇著陳家嬸嬸就不好了。


    比起素雲,王金蘭更為鎮定,她莫名其妙的問:“素雲怎麽走了?我嚇著她了?”不可能吧?這姑娘,難不成比她還膽小?


    陳瑜趕緊跟王金蘭解釋:“素雲姐姐是怕嚇著您,才躲起來了。”她娘怎麽可能這麽容易被嚇著,經常聽她說素雲的事情,娘早把素雲當做普通人一樣看待了。


    不過這會兒功夫天色已經快亮了,陳瑜也就沒有把素雲再叫出來了。她看著那條豬舌頭跟王金蘭解釋了一番,為難的問她該怎麽辦,讓她吃,有點心理障礙啊。


    王金蘭一把推開她,沒好氣的說:“才吃幾頓飽飯,就這麽糟蹋東西了?我來弄,你要是不愛吃我跟你爹吃。”


    陳瑜實在是對趙老頭的感覺太惡心了,一想到這條豬舌頭跟趙老頭的臉摩擦過,她都膈應。她娘來收拾正好,反正她是不會吃的。


    早飯就有一盤子豬舌頭,讓陳家人都很高興,隻有陳瑜自己扒拉著一碗青菜,喝了一大碗粥。


    到了下午,太陽剛一下山,素雲就準時去趙家報到了。她去的時候,趙老頭正呼嚕呼嚕的喝著紅薯稀飯,就著一小碗鹹菜,滿臉不痛快。


    這鹹菜還是趙妮兒生前醃的,她從小手就巧,就算是拉嗓子的苦剌菜,經她的手一調理,就變得好入口多了。


    現在趙妮兒不在了,家裏也沒什麽可吃的,爺仨也不太會弄,趙老頭已經吃了好幾天的鹹菜了。他這會兒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就慢慢來了,畢竟是未經人事的大閨女,經不起事。


    趙老頭歎了一口氣,又夾了一筷子鹹菜放進嘴裏,嚼著嚼著他覺得有些不對,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嚼不爛一樣。他伸手往嘴裏一摸,拉出來一根細細的有些發黃的長發。


    準是那個死丫頭醃鹹菜的時候不經心,把頭發弄進去了。真是晦氣!趙老頭呸了一口,再也不敢吃了,把剩下的小半碗稀飯直接倒肚裏了。


    抬頭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趙老頭想起剛才那根頭發,心裏發慌,把大牛叫過來收拾碗筷,他就待在灶屋裏守著大牛,哪兒都不敢去。


    “咳,咳!”趙老頭感覺嗓子癢癢的,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總覺得嗓子裏有東西。他伸手摸了摸,又從牙縫裏抽出一根頭發,還是覺得不舒服,又接著抽。


    不知不覺,趙老頭腳邊已經扔了一地的頭發。大牛一轉身,驚駭的喊道:“爹,你幹嗎呢?怎麽把自己頭發都薅了?”


    趙老頭看著地上一堆的頭發,哪裏是什麽長發,分明是自己的,有些頭發根上還帶著血,他這才覺得頭皮生疼,捂著頭躲在大牛身後,聲嘶力竭的喊著:“死丫頭,有本事你弄死我啊,當著大牛弄死我!”


    “爹!你剛說什麽?”大牛狐疑的看著趙老頭,他爹是在怕什麽,怕趙妮兒?他為什麽要這麽說?難道趙妮兒的死跟他有關?


    趙老頭被大牛冷淡疏離的眼神看著,隻覺得一頭冷水潑了下來。他剛才幹了什麽,說了什麽?他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明明趙妮兒都死了,死無對證,隻要他咬著不說,自己做過的事永遠都不會被人知道的。


    “嗤——”一道諷刺的笑聲輕輕飄了出來,趙老頭隻覺得“我命休矣”,終於控製不住喊了出來:“你個死丫頭,要不是我給了你一口飯吃,你早就餓死了!你就是我一袋糧食換來的,不就是……”


    不就是睡了她一次,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死了也是活該!後麵的話他沒敢說出來,因為他已經發現大牛正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大牛手裏的葫蘆瓢已經掉在了地上,他一步一步走到趙老頭跟前,不敢置信的問:“爹,你告訴我,妮兒她是怎麽死的?你對她做了什麽,把她逼上了死路?”


    “我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有!我什麽都不知道……”趙老頭的聲音越來越小,底氣明顯不足。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說,隻要說出來,這個兒子肯定就不會認他了,就連二牛也會看不起自己的。


    大牛問不出來,隻能抱著趙妮兒的衣服,在她生前的房間裏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呼喚她:“妮兒,哥知道你在家裏,你出來讓我看看好不好?你受了什麽委屈,都跟哥講出來……”


    素雲聽著大牛讓人心碎的哭聲,不忍心的問趙妮兒:“你想不想見見他?我能幫你,讓他看見你。”


    “不用了,我這副樣子怎麽能見他?”隨著趙妮兒的聲音傳來,趙老頭胳膊上的惡瘡蠕動著,流出了一股膿血。她是折磨到這個畜生了,但是自己也變成了這樣醜陋惡心的樣子,恐怕大牛哥看一眼就能吐出來吧?


    素雲也想到了趙妮兒現在的樣子,無奈的說:“那我們先把這個老東西解決了,回去找我家小神婆幫你恢複原貌,到時候你再決定要不要見他吧。”


    大牛因為對趙老頭起了疑心,晚上再也不肯陪著他睡了,趙老頭隻能找二牛過來,好歹多個人能壯壯膽。


    可惜沒心沒肺的二牛是一沾枕頭就能馬上睡著的體質,而且一旦睡著,就算打雷都吵不醒。


    趙老頭隻能盡量貼近二牛的身體,閉上眼假裝睡覺。就算感覺到臉上有冰涼的東西拂過,也不敢睜眼。


    直到感覺脖子被什麽東西越勒越緊,被憋得滿臉通紅的趙老頭才睜開眼,發現眼前飄著一個黑咕隆咚一尺多長的小鬼兒,勉強可以稱之為臉的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隆起的疙瘩,越看越像他胳膊上的那個惡瘡。


    小鬼兒手裏抓著一條有些泛黃的麻布,可不正是趙妮兒上吊的時候用的那條!趙老頭驚懼的問:“你是趙妮兒?我的胳膊是不是你弄的?不對,你要是趙妮兒,那前兩天的是誰?”


    “嗬嗬——” 素雲若有若無的笑聲傳來,人卻沒有出現。現在輪到趙妮兒出手了,她就沒必要插手了。


    趙妮兒不接趙老頭的話,緊緊拉著手裏的麻布,等到趙老頭要窒息的時候,就鬆一下,等他剛吸一口氣,就再緊一下。


    眼看趙老頭要翻白眼了,趙妮兒就鬆開了麻布,扭曲的臉露出一個笑容,反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膿血,在他身下擦了一下。聽到布料和皮肉滋滋的聲音,滿意的鑽進了趙老頭的瘡裏。


    趙老頭啊的叫了一聲,痛得身子彎成了蝦米,一時間不知道該看胳膊,還是去捂襠部。等他哭嚎了半天,二牛才醒來,看他爹摸索著下麵,趕緊問他怎麽了。


    看他爹隻顧著叫喚也不說話,二牛幹脆扒開他的手自己去看,一看他就叫了起來:“爹,你這裏怎麽也長了個瘡?”臨睡前還好好的,難不成一夜之間長出來的?


    “送我去醫院,去,大醫院,把瘡挖了,都挖了——”趙老頭艱難的喊了一聲,催著二牛送他去醫院。這個瘡是趙妮兒變的,不能留了,一定要挖掉!


    二牛趕緊去叫大牛,準備送趙老頭去醫院。大牛一臉冷漠,聽說他爹那見不得人的地方一夜間長了一個瘡,似乎想到了什麽。


    他把二牛攆出去,抓著趙老頭的衣領說:“你到底對妮兒做了什麽?你要是不說,就別想去醫院!”


    趙老頭又驚又懼又痛,隻能斷斷續續的把真相說了一遍。他痛哭流涕的說:“爹也是一時衝動,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要死的,不關我的事!大牛啊,你趕緊送爹去醫院,回頭爹保證給你找個更好的媳婦,比趙妮兒好一百倍!”


    大牛之前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真相,隻是怎麽都不敢相信。聽完他爹的話,他心裏的那點僥幸一點也沒有了。他伸手拿過那條麻布,抱在懷裏,冷漠對趙老頭說:“這是你的報應,現在到了你贖罪的時候了。”


    然後不顧趙老頭的哀求,關上門出去了。門外的二牛不知所措的看著大哥,聽到真相的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大牛把門從外麵鎖上,拽著二牛出去:“上工去,不用管他!”是死是活,都是他的命。


    趙老頭被鎖著屋子裏屋子裏出不去,也沒法跑出去看醫生,疼得意識不清,渾渾噩噩的時候,忍不住跳下床,抓著桌子上的剪刀把胳膊上的惡瘡生生挖了出來。之後一狠心,又把下麵那根東西也剪了,血流得滿地都是。


    大牛回來之後,並沒有理會趙老頭,也不讓二牛去看他。一直到當天夜裏三點多,趙老頭屋裏才沒有了動靜。


    大牛打開房門,看趙老頭還剩一口氣,奄奄一息等死的樣子,神情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拿起剪刀對準胸口就插了進去。哥的妮兒,你報了仇等等我,我來找你了!


    大牛的動作太快,趙妮兒和素雲都沒攔住,隻能飛快的往陳瑜家裏飄去。陳瑜聽說大牛自殺了,拎著藥箱運起輕身術就跑了過去。


    一個起夜的漢子看到大半夜一個身影用常人不可能會有的速度跑過去,嚇得尿意都憋了回去,提著褲子就往屋裏跑。


    陳瑜到的時候,大牛的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他的嘴角還掛著微笑,似乎死亡對他來說是一件再美好不過的事情。


    然後一個淡淡的身影從冰冷的屍身上坐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他抬頭看到明顯是同類的素雲,激動的跑過去問:“你有沒有看見我家小妮兒?她紮兩個小辮兒,眼睛圓圓的,文文靜靜,個頭兒差不多到我這裏……”


    素雲不由自主的朝趙妮兒看過去,要告訴他嗎?趙妮兒飛快的躲到素雲後麵,瘋狂的搖頭。


    然而大牛已經飄過來了,他把趙妮兒抱到懷裏,拚命的親吻著她潰爛的臉頰:“妮兒,你就是哥的妮兒,你為啥要躲著我?”


    “我不是,我不是趙妮兒,你認錯了!”趙妮兒捂住臉,不讓大牛看到她的樣子。黑色的膿血順著指縫流了下來,心底升起一片無邊無際的絕望,恨不得立即消失在他眼前。


    大牛卻認定了就是她:“我不會認錯的,你的眼神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你什麽樣子我都不嫌棄,你別怕,我來找你了,咱們做一對恩恩愛愛的鬼夫妻。”


    “咳咳!趙妮兒,你不用擔心,你跟大牛可以暫時住到我這個珠子裏,慢慢滋養淨化靈魂,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恢複生前的容貌。”陳瑜感動大牛的癡情,不想讓這一對有情人再經曆更多的坎坷,就趕緊插了一句。


    趙妮兒放開手,驚喜的說:“真的,小神婆你說的是真的嗎?我還能變回去嗎?”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不打自招了,看著大牛疼惜的眼神,慢慢低下了頭,不敢麵對他。


    大牛抬起趙妮兒的頭說:“妮子,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隻要你還是你就行。你要是介意,咱就求小神婆幫幫忙。”


    他也聽出了陳瑜的身份,跟著叫起了小神婆。覺得她能幫趙妮兒恢複麵容也好,雖然他不介意,但是女孩家總是愛美的,變回去了,也省得她總是自卑,看輕自己。


    “呃——”地上的趙老頭喉嚨動了一下,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陳瑜幾個立即停下來,嚴陣以待。


    不大一會兒,趙老頭的靈魂就飄了出來,剛剛擺脫痛苦的他,麵部還扭曲著,突然看到屋裏的“人”時,嚇得退了幾步。


    等他想到自己也死了之後,就惡向膽邊生,獰笑著上前去抓大牛懷裏的趙妮兒:“我現在也變成鬼了,我不怕你了,給我去死吧!”


    陳瑜推開大牛,拿出一張符紙就想扔過去,就聽到一陣嘩啦啦金屬撞擊的聲音,一陣風過,趙老頭的靈魂瞬間就被一條鎖鏈捆得結結實實,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個黑漆漆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房間內,看了陳瑜一眼。


    “八爺?今天您親自來勾魂?”陳瑜有些意外,今天居然是八爺親自來了,地府不忙?


    黑無常範八爺扯了一下鎖鏈,麵無表情的說:“路過。”正好這邊有個生前作惡的人死了,他就順手勾了一下魂。


    大牛這才知道麵前這人是傳說中的黑無常,擔心他也要帶自己走,就抱著趙妮兒求助的看著陳瑜。他聽說自殺的永世不能入輪回,還要去無間地獄受罰,他什麽都不怕,隻怕跟趙妮兒分開。


    陳瑜小心的問:“不知道八爺要怎麽處置他們二人,能不能網開一麵?”雖然大牛和趙妮兒是自殺身亡,但是她還是想跟八爺求求情,萬一有用呢。


    “看在你的麵子上,本官就放過他們一回,免了他們的懲罰,日後多積功德,或許還能重入輪回。不過若是為禍人間,就數罪並罰,你也要擔責!”八爺雖然長得嚴肅,卻意外的好說話。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拿了趙老頭就消失了。


    大牛抱著趙妮兒這才敢動彈,連忙跪下來給陳瑜磕頭:“謝謝小神婆,我們以後一定多做好事,絕不會連累你。”


    輪回不輪回的,都不重要,隻要他們兩個能繼續在一起就好。而且輪回有什麽好處,一碗孟婆湯喝下去,來生誰還記得誰?就算兩個人能再續前緣,也不是他和趙妮兒了。


    事情解決了,陳瑜就讓大牛和趙妮兒進到珠子裏,跟素雲一起回去了。


    二牛躲在門外聽著陳瑜一個人對著空氣說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今天突然知道了嫂子上吊的真相,二牛根本沒睡著。陳瑜闖進來的時候,他也很快就起來了。看到他哥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他原本想進去,接下來就聽到陳瑜的話了。


    後來還聽到什麽勾魂什麽的,更是不敢說話了。直到陳瑜離開,他才敢進來,確定爹和大哥真的死了,他就趕緊跑到院子裏扯著嗓子叫人:“來人啊,我家出事了!”


    短短一個多月,家裏的人就接二連三的沒了,如今隻剩他自己了。爹和大哥的喪事,隻能找本家的長輩幫忙處理了。


    至於趙家一夜之間死了兩口人,村民們會怎麽猜測,離開的陳瑜等人已經不去想了。就連唯一幸存的二牛,對此事也一字不提,隻說自己不知情。


    家醜不可外揚,二牛總不能說他爹逼死了嫂子,遭了報應,哥哥又跟著殉情了。如果沒有意外,以後可能他一輩子都要在村裏生活下去,不想讓大家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


    從趙家回來之後,陳瑜的身邊多了兩個“人”。但是趙妮兒原本性格就安靜,現在為了快點恢複容貌,除非是聽雪鬆念經,平常一步都不出珠子。


    大牛也在裏麵陪著她,一點也不想念外麵的世界。陳瑜的生活,似乎跟往常並沒有區別。


    隻有素雲覺得,幸好珠子裏麵的空間很大,不然她的眼睛早晚要瞎。就這她也越來越不喜歡在珠子裏待著了,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趙家的事了了之後,陳瑜的生活有了一陣短暫的平靜,直到有一天王金蘭趕集買了金紙和黃紙回來,她才意識到已經到了寒衣節。


    晚上從診所回來,陳瑜和陳佩就幫著王金蘭疊元寶,疊小衣服,這是給過世的老人燒包用的。天氣冷了,陽間的人擔心地下先人受凍,就會在十月一給他們送寒衣。


    陳瑜沒有見過兩邊老人的靈魂,猜想他們不是在地府的某個地方生活著,就是已經轉世了。所以每年寒衣節,她還是會認認真真幫她娘的疊元寶,送寒衣,希望長輩們能過得好一點。


    因為擔心王金蘭在寒衣節遇到不幹淨的東西,給姥姥姥爺燒寒衣的時候,陳瑜也一起去了。在大舅家吃了飯,再說一會兒話,回去的時候都傍晚了。


    剛出了村子,陳瑜就看到一對中年夫妻在路邊的一個孤墳旁燒紙,旁邊還站著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女的一邊燒一邊哭,男的也眼圈泛紅,不停安慰著妻子。


    “這是給誰燒的?”難不成是?王金蘭小聲跟陳瑜說,如果是老人,應該不會這麽傷心。而且沒有埋進祖墳的,一般都是沒成年的孩子。


    看著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夫妻倆,王金蘭感同身受,心裏很不是滋味。白發人送黑發人,太苦了。


    那個低著頭抹淚的孩子似乎聽到了王金蘭的話,傷心的說:“是給我燒的。”說完才意識到對方根本看不到自己,又垂下頭哭了起來。


    陳瑜沒有出聲,挽著王金蘭快步走了過去。


    她本來以為跟這個少年隻有一麵之緣,沒想到幾天後,她又在診所見到了他。


    “神婆姐姐,你能不能幫幫我?”少年懇切的看著陳瑜,眼裏是無以複加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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