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計五小時的錄製,中途一場合奏中音響忽然中斷,修複花了一段時間,除此之外一切順利。


    戚茹滿頭大汗,室內溫度較高,但提供給她的演出服裏三層外三層,讓人悶熱,好不容易錄製結束,怕再悶下去自己會暈,她隻來得及和大家打聲招呼就奔去了後台換裝。


    臉上的妝已經花了一半,換好得體的小禮服,化妝師又替戚茹重新上了一個淡妝。剛化好,便有人敲響了化妝室的門,說該準備準備接受采訪了。


    采訪由節目主持人提問,樂手們一個一個挨著上台來,戚茹是最後一個。沒人問她為什麽換了裝束,女樂手中不止她一人換上禮服。不表演的時候,上電視還是穿禮服好些。


    來聽這場二胡演奏會的觀眾大多都是懂音樂的人,主持人采訪過後留了一段時間讓雙方互動,隻不過播出時這一段被掐掉。畢竟時長有限。


    互動環節沒什麽樂趣,原以為這就是全部,沒想到觀眾還未離席,主持人忽然又冒出了頭。


    去年的‘十大二胡演奏家’現身舞台,用《萬馬奔騰》演了一出大軸戲,將低迷的氣氛再一次推向了高|潮。


    然而他們仿佛一陣風,匆匆來又匆匆去,沒有多逗留,隻留下一臉回味的觀眾,和不知所以然的十位樂手。


    但見其他人都淡定如鬆,戚茹也卸下心中的好奇,與大部隊一塊去酒店吃了頓慶功宴。


    一個半月的練習情誼,原本陌生的十個人聚集到一起,又將在今晚別離,饒是戚茹內心年紀大見多了離別,依然傷感。


    “小七,不用難過,你信不信,沒多久我們又要見麵了。”女樂手勾著戚茹的脖子,朝她打了個酒嗝。


    戚茹不自覺吸吸鼻子,搖頭道:“我知道的。敬你一杯,也許不出一個月,我又能在北京見到你。”


    民樂圈就這麽點大,來來往往就那麽些人,即便每年有出色的新人也不會太多,有重大活動必然能見到他們的身影。即便戚茹不受邀其中,作為旁觀者,她也開心。


    這些長輩都值得敬重,不管是練習的強度還是對待二胡的態度,值得她去學習。戚茹開始練琴時年紀極小,可人外有人,比如和她喝酒這位,當她能拿動弓的那天,就被家長逼著學習老一輩的技藝。


    她沒有感受到二胡的美好,成天在無窮無盡的運弓練習中度日如年。在她即將奔潰的時候,她遇上了一位好老師,努力將對二胡的厭煩和恨意轉化為興趣,一點一點,把長輩毫無保留交給她的技藝融會貫通,最終成就了現在的她。


    有些事情你無法拒絕,不如學著樂觀接受。


    “小七啊,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人家還在上學呢,當然是先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嗝……向上。”


    “醉鬼,你少喝點吧。我問你,二胡幾根弦呀?”


    “拉倒吧,我隻是有點上臉,你以為我真傻?”


    “……”


    戚茹隻是看著大家笑,時不時回答一些前輩們提出的問題。


    一行人吃吃喝喝,談天論地,服務員上了清茶和果盤,原先略有醉意的大家清醒了不少。


    “後會有期,再見。”


    一行人在酒店分別,戚茹挨個和他們擁抱,揮手,而旋轉門外台階下,陸景行撐著雨傘在等她。


    兩人身影依偎在一起,步入雨幕中。


    誰都沒有說話。


    方才台下的觀眾裏,陸景行也在。但他沒有說,安安靜靜,並不打擾。他喜歡的人,有著堅韌的毅力,一手二胡出神入化,成績極好,學習新事物又好又快,人不怕吃苦,卻害怕別離。


    早先他沒發現,上了大學,時不時見她乘飛機回臨安看長輩,一月一次,遇上節假日,一月三次都有可能。


    “呐,景行,這周我要回家,你回不回?”


    “回。”受戚茹感染,不善表達對親人愛意的陸景行正在慢慢變化,他會陪著陸外公下棋釣魚,散步遛狗,會陪著陸外婆看偶像連續劇,在她抱著陸妙痛罵男主人渣時遞上紙巾,會在陸妙讓他幫忙補習時親自上場而不是推薦補課班。


    “先不告訴他們,我們悄悄回去,給大家一個驚喜。”


    “好,悄悄的。”


    節目在兩周後播出,那天晚上,不管是陸家還是戚家,電視機前都坐了三個人。


    “哎呦,素衣你摸摸我手心的汗,我緊張呐。”在戚奶奶心中,能上中央電視台是不得了的大事,那代表戚茹得到了黨和人民的認可。


    雖然這事和政府其實並沒有多大關係,她就是這麽固執地認為。


    “你說萬一她出錯了怎麽辦,會不會突然被換下來?呸呸呸,我說什麽呢,我們戚茹是最好的。菩薩保佑,可要順順利利的。”


    秦姨婆握著老姐姐的手,一臉輕鬆勸慰她:“我的老姐姐呀,這可是電視節目,一定要剪輯好才能播出的,要是中途出了差錯,導演會通知重來一遍。再說,你上回和小七通電話,她有說不順利嗎?你這是瞎操心,看節目吧。瞧,主持人多帥。”


    “那就好。我不懂這些,也沒人和我細說……我覺得主持人一般吧,還沒景行帥。”


    秦姨婆心裏吐槽:陸景行還是個大小夥子,口才也不好,要不是看他對戚茹有心,嘖……


    徐宏老神在在,坐在搖椅上哼哼,不管女人之間的話題,摸出老花眼鏡盯著電視看,見到戚茹上場才不動聲色吐了口氣。


    戚奶奶感動得眼角落淚,嘴裏不住念著:“好,好……好。”老戚在天上一定也很開心。


    整個節目結束時,明月高懸,屏幕裏正在播放廣告,電視機前卻沒人動。


    良久,門口吱呀一聲。


    三人一塊回頭,戚茹看著大家齊刷刷的動作,歪頭笑了笑:“我回來了。”


    ***


    大學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網上有名言——沒有逃過課的大學不完整。而戚茹的大學生活,完整得不得了。


    因為參加各種表演和出國的活動,她不知向係裏請了多少回長假。每每這時,班裏都有人暗搓搓得意。


    這下戚茹還能拿第一?


    戚茹用成績單告訴他們,能。學習和實踐相輔相成,拿不到第一才是不正常。


    連續四年一等獎學金,還是雙學位拿兩份的那種,保研資格輕鬆到手,卻也被她輕鬆放棄。很多人不理解,但在看到她的三方協議後,所有人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簽約單位——中央民族樂團。這是她的正職,她還有另一份兼職工作,國內最大音樂版權商旗下作曲人。


    大多數人考研是為了找到更好的工作,而戚茹已經做到了,自然不用浪費時間去念研究生。再說,她的老師那麽多,單獨拎一個出來就夠教她十年,何必舍近求遠。


    戚茹卻對留在這個地方有些壓力。


    “我原本想著工作該回南方去的。”不僅因為家人,也因為首都及首都附近的霧霾。冬天尤其難受,白天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況時有發生。


    “可是你舍不得。”


    “是啊,舍不得樂團的工作呢。”雖然上海那邊也拋出了橄欖枝,但因為早就答應了盧偉喬,團裏有那麽多長輩指導過她,她怎麽能背叛大家。


    “要不然把他們接來住?”


    “不不不,老人家年紀大了,家裏養生條件好,為什麽要來這邊找罪受。好在樂團常常出差,外地巡演的時間也長,不用一年四季呆在北方。”


    比起老人家的身體,還是她多受些罪。等她完成了去金色大廳演奏的夢想,便辭職,專心寫曲,窩在臨安當個宅女。


    而現在的短期目標,是爬到首席的位置。


    戚茹才剛畢業,論資質隻能坐在後排,不過她相信,不超過三年,她一定能坐上二胡首席的位置。


    這三年裏,樂團無大事時,戚茹常去民間采風,時不時和其他樂團的樂手私下交流切磋,其努力程度不亞於高中和大學的念書時期。這番努力被人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果不其然,三年後,她做到了。


    從老首席那接過這副擔子時,已經許久不傷感的戚茹再一次傷感。


    她要上位,就一定會有人離開。


    徐宏看不上她唧唧歪歪的性子,忍不住敲了她一頓,食指狠狠在她額頭一戳:“怎麽就帶了你這麽個蠢貨出來。你要氣死我。你光明正大靠自己實力得來的,哪裏算得上是擠走了別人呢?”


    真是越長越回去。


    人說一孕傻三年,戚茹這還沒孕,人已經傻得差不多了。


    徐宏覺得這是陸景行的鍋,把他一個好好的徒弟養廢了。


    受了師父一通教育,又去林宅消磨了一周時光,練字,製器,將心態擺正,出來時又是那個堅強的光芒四射的戚茹。


    “我會好好活出精彩,你們等著看好了。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戚茹在她二十五歲生日這天許願道。


    在戚茹一隻腳邁入二十八的這天,她接到了團長的通知。


    中國的國際影響力比之八年前,不可同日而語。經濟的高速發展帶動政治,而經濟政治都上去了,人民開始追求更多的精神享受。


    民樂的地位越來越高,中國特色成為了世界各國爭相追捧的對象,越來越多的外國人不但說起了中國話,也學起了中國樂器。


    而此前由國內樂團和國內藝人自掏腰包就能進入的維也納金色大廳,發來了它嚴肅而又正式的邀請。


    不是我們送上門去,是他們誠懇地邀請我們。


    年邁的奶奶握著她的手,幹瘦的雙手摸過孫女指尖一個接一個的老繭。


    “奶奶,你放心,我既然有信心出去,就會驕傲地回來。你等著,等著在電視上,在全世界人民的見證下,看到我的身影。”


    戚茹穿著代表自己國家的服裝,一步一步,邁著優雅的步子上台,在各國人民的見證下,緩緩坐在了她首席的位置上。


    擺在她麵前的,是熟悉了無數個日月的曲譜,是耗費全體人員十個月心血的大型樂章——東方。


    指揮微笑麵對大家,起手。


    二胡聲響起,震撼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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