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十五班大部分同學是九六年生人,極個別人大一歲或者小一歲。


    戚茹所在的學習小組六人都是同樣年紀,不巧的是大家月份相隔較遠,竟是排成了一個等差數列。


    陳霜這次生日辦的有些轟動,惹得其他宿舍來看。


    “隔壁好熱鬧,她們不複習在幹嘛?吵吵鬧鬧。”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一便是聯考,大部分人都選擇窩在寢室複習。會考過後學校又重新分了宿舍 ,文科理科的女學生終於分開。除了戚茹之外,其餘五人都是寄宿生,但卻分在了兩個宿舍。


    一群人最終還是沒去手工diy蛋糕,畢竟費時費力,陳霜為了大家著想,勸大家選擇省時省力的方法。不排除最後有人沒考好,卻怪她過生日花費太多時間。


    於是周日這天,大家先是在寢室複習了一整個白天,等到晚飯才去校外領回蛋糕。


    幾人湊錢買了一個雙層的水果蛋糕,簡簡單單,奶油花上插著一塊巧克力生日牌。折疊小方桌上還放著五份小炒,有葷有素。


    八人間的宿舍站了十個人,有人捂著咕咕叫的肚子道:“什麽時候可以開吃?好餓啊。”她中午沒吃飽,腦力消耗過多,體力跟不上。


    陳霜看看了手表,“再等等戚茹,她應該快到了。”


    有人詫異:“她也來?”戚茹不是走讀生嗎?


    陳霜笑,她和戚茹可是同桌,關係匪淺,不說戚茹家就在學校附近,即使不在,她也會從家裏趕來。


    “嗯,再等一下。”陳霜沒告訴大家戚茹家離學校近的事實,因為她知道走讀生的痛苦。


    之前在普通班時,她名義上是寄宿生,家裏人卻常來接她回家住,再加上周末,一周她能有四天不在宿舍。


    於是麻煩來了。


    班裏同學知道她常回家而且離超市近,常常讓她帶東西。


    “陳霜,你明天早上進校門前能幫忙帶一下校外包子鋪的菜包嗎?”


    “學校不讓帶手機,宿舍也沒插頭可以充電。能不能幫我充充手機?”


    “學校附近買不到xx,能不能幫我去超市買……”


    諸如此類的零碎要求,他們提的理直氣壯,就因為他們寄宿,便好似能回家的陳霜有義務替他們做事。這種‘我若我有理’的心態,她見過太多。要是讓大家知道戚茹家就在附近,恐怕她沒清閑日子過了。


    陳霜扯了點別的話題,拿出媽媽送她的新衣服試給大家看,一番閑扯之後,戚茹抱著一個保溫盒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生日快樂。”


    陳霜鬆了一口氣,拉著她在自己床鋪上坐下。她不習慣有人坐她的床鋪,那是她的私人領地,但戚茹和方芽是例外。


    “你來了就行。不過你手裏是什麽?”


    “不知道該送什麽禮物,給你煲了湯。我們家的習俗是過生日要喝海帶排骨湯,想著學校沒有,就給你帶了。不要嫌棄。”


    戚爺爺過世之後,戚家就很少見葷菜。隻有戚茹過生日時,戚奶奶才會買點排骨,做一桌好菜來慶祝,希望她能平安長大。


    “不嫌棄不嫌棄。好香啊,加了菜就能開吃了。”


    陳霜把盒蓋打開,濃鬱的湯味散發出來,滿室飄香。


    生日會總少不了吹蠟燭許願的環節。高中生急需營養胃口大,吃過一頓飯還能留出肚子瓜分蛋糕,蛋糕之後還有零食。


    冬天天色暗的早,宿舍裏因為人多所以暖,但空氣不流通,戚茹受不住這空氣,早早離開了寢室,沒有參加後續活動。


    剩下的人一邊吃零食一邊聊天,等桌上 的東西全吃完,陳霜才發現除了湯之外,戚茹還提了一袋子洗好的水果。


    “哇,這個季節居然有草莓。”陳霜十分驚訝。


    “草莓?草莓是白色的?”樂扣盒裏擺滿了白色的水果,可她們見過的草莓都是紅色的。


    方芽往盒子裏瞄了一眼,記住了這草莓的形狀。


    聯考在即,一小時之後,舍友幫忙收拾了殘局後各自回到被窩複習,力求第二天考出好成績。


    然而不知是方芽心思過重,還是考場失誤,六人學習小組裏,唯有她後退了三十名。


    名次不好不壞,在優生班的學生裏也能排到中遊,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不該是這水平。戚茹依舊是前三,陳霜不進不退,對比起來,方芽的心情低落穀底。


    可更低落的還在後頭。


    全國英語競賽決賽,戚茹照舊拿了國一,陳霜吊車尾拿到國三,而她,隻有省級二等級的一張獎狀。省級,意味著她並不在優秀人選之中,她隻能在g省省內和其他學生比。


    她沒有再和其他學生說過任何一句多餘的話,課間十分鍾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去食堂吃飯的時間壓縮到五分鍾,睡眠時間從每天七個小時減少到五個半小時,連夢話都是背公式。


    一個月下來,她瘦了一大圈。


    臨近年節,又是期末考前期,試卷難度照常會下降,讓大家過個好年。


    戚茹忍不住在課外活動時把方芽拉去了無人的角落。


    “方芽,你最近太不正常了。有什麽困難可以和我們說,不要憋在心裏。”她本不是濫好心的人,可方芽和前世的她太像了。


    偏激,自卑中帶著自負,仇世,整個人活的壓抑又孤獨。


    方芽笑了。


    “困難?真的太困難了,你們幫不了我的。”


    那一笑盡是苦澀,戚茹勸道:“你不說,我們怎麽知道……”


    方芽打斷她:“知道了有用嗎?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覺得有句話說得很對,人生識字憂患始。以前在山裏跟著小屁孩們瞎玩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憂愁,最難過的不過是碗裏的飯少了點。直到我走出來上學,才發現那些學生吃的和我不一樣,穿的和我不一樣,思想更不一樣。他們仿佛天生就知道念書,知道用課本的知識解決問題,關心周邊大事,努力改善生存環境。隻有我無動於衷,不知變通,沒辦法融入,也沒辦法改變。”


    這還沒說完,方芽又接著說:“為什麽會有嫉妒,有攀比呢?要是我還是山裏那個沒見過世麵的孩子,周遭都是和我一樣不識字,整天逗貓遛狗無所事事的人,大家情況雷同,根本就起不了攀比的心思,也不覺得難過。之所以難過,是因為有了對比。”


    “我嫉妒你。我羨慕你。我甚至想過為什麽我們不能交換人生。”


    “如果我根本不知道山的外麵還有世界,就不存在甘不甘心了。連選擇的權利都不會有,除了留下,還是留下 。”


    “要是沒有出來念書就好了。”


    戚茹反而氣笑了。


    “你不會甘心永遠留在山裏的。你不會甘心留在農村的。世界上和你處境相同甚至更慘的人不在少數,他們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境況,為什麽你隻會怪罪環境?”


    方芽不為所動。


    “你可能還不知道,我特意去超市看了你買的水果,是叫淡雪草莓吧。六百一盒,是我近兩個月的生活費。和你比起來,我連口水果都吃不起。人生就是這麽不公平。”


    戚茹撐著雙腿站起來從石座上跳下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好笑地說:“是啊,我也是窮學生一個,也不是特別愛吃,腦子進水了才會花六百多買一盒這個玩意。那是我自己種的。”看著方芽驚訝的表情,她又補充道,“你要是喜歡,我分你幾株,種著玩吧。”


    那是陸笙帶來的草莓苗,陸景行和林啟光都在院子裏種,戚茹也有幸被分到幾株。戚奶奶對於種植蔬菜和花木感興趣,又有徐宏從旁指導,很快種植成功。


    方芽低頭不說話。


    戚茹不知道方芽心裏有過這麽多念頭,她對於勸說不在行,遠遠見班級開始整理隊伍,歎了一句,“走吧,班主任要點名了。”


    方芽要是想不通,她說再多也沒用。


    “對不起。”


    寒冷的空氣裏忽然傳出一句話。


    方芽清瘦的麵容掩在早早亮起的昏黃燈光裏。


    “有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公平,你光是有好的父母,有美貌的外在條件,就已經比我們快很多了。我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拚死拚活才能達到你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可是為什麽呢?我們生下來就是為了來嚐受苦難的嗎?”


    戚茹背對著方芽,看不清神色。


    “你聽過前世今生嗎?我以前也同你一樣認為世界不公,欠我良多,為什麽別人雙親俱在而我父母雙亡,為什麽別人家孩子長在城市而我生在農村。後來才覺得沒什麽不公平的,也許你上輩子是個安樂到死的紈絝子弟,這輩子便要吃苦耐勞,上輩子勤勤懇懇這輩子享樂安逸。我是信的。”


    根正苗紅在紅旗下長大的方芽並不信這番說法,“你什麽時候也信這個了?”


    “你以為我在找借口敷衍你,不。而且有一點你說錯了,我並沒有什麽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你隻是不願意去想我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你隻看到我一首曲子兩天之內就能練會,沒看到我十年的基礎打底。你以為我下課不寫作業晚上不熬夜能輕鬆考到前十,可那是我總結學習方法認真聽講不斷刷題的成果。我小時候總認為練琴比學習快樂,於是絞盡腦汁加快學習進度就為了能多練一會琴,同樣摸索了十年。”


    “成功都是有理由的,光抱怨能換來什麽?你自己想想吧。你還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抱怨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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