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繼勉不顧紀寧煬的勸阻,繼續帶著騎兵追擊武隆。紀寧煬見阻止不了年少氣勝的太守公子,隻能帶著五十名部下跟著李繼勉一起前進。


    一路疾馳,傍晚之時,探路的報告,在前麵發現了一支軍隊營地,看營地的規模,推算了一下人數在四五千人左右,很可能就是叛將武隆的軍營。


    李繼勉當即命眾人停止前進,原地待命,派了五名身手矯健的人裝扮一下,潛進入營地查探。


    兩個時辰後,探子回來稟告,正是武隆的叛軍,並且在營地中發現了成元水的使者,武隆應該已向使者表明歸順成軍了。


    紀寧煬再次道:“小公子,若是武隆還未與成元水的使者見麵,我們或許還能搏一搏,現在為時已晚,萬不可再冒進了。”


    一名將領道:“怕什麽,把那使者一並殺了,不就行了。”


    紀寧煬道:“不行,我們誰也不知道那個使者是不是已經將信息傳給成元水了,若是如此,我們殺了成元水的使者,就是公然與成元水為敵了。”


    李繼勉看了看天色,此時剛到亥時,武隆的軍隊應該入睡半個時辰了。


    “傳我軍令,全軍備戰,一個時辰後發動夜襲。”


    紀寧煬大驚道:“小公子,萬萬不可!”


    “紀將軍的人馬就留下來看守輜重,對了,還有那兩個孩子。這兩孩子可是我撿到的寶,紀將軍可得替我看好了。”


    紀寧煬:“……”


    子時一到,李繼勉帶著精神抖擻的一千騎兵如一支利箭一般衝了出去,寂靜的夜色很快充斥了各種各樣的喊殺聲與金鳴相激之聲。


    李文治將頭埋進李五懷裏:“姐,我怕。”


    李五拍拍他的背:“沒事,沒事,不要怕,一會就結束了。”


    紀寧煬聽著遠處的動靜,心情焦躁得根本平靜不下來。


    “紀將軍,小公子隻有一千騎兵,那武隆手下可是有整整五千漢兵,你說小公子打得過他嗎?不會有什麽危險吧?殺武隆事小,要是小公子有個萬一,我們麻煩就大了,太守大人肯定不會放過將軍的。”


    紀寧煬煩躁道:“閉嘴,用你馬後炮?剛才不說,現在說這話是存心讓我更加煩心嗎!”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滾一邊去。”


    半個時辰後,喊殺聲停息,紀寧煬停止踱步,趕緊道:“快,你們幾個去看看,前方什麽情況。”


    這時一個騎兵已經疾馳過來:“將軍,小公子已將叛將首領武隆拿下,將叛軍全數控製了起來,請將軍現在立即過去。”


    “走!”紀寧煬立即上馬向前方戰場奔去。


    一名士兵就要將李五二人抱上馬,那傳令騎兵過來道:“小公子命我來接他二人,交給我吧,你們先過去。”


    那士兵沒有多想,先一步追著紀寧煬離開了。


    李五和李文治看到那騎兵的盔甲上全是血,嚇意識地退後一步,就見那人下馬摘下頭盔道:“小殿下,是我。”那沾血的麵容下竟然是徐敬儀。


    李文治開心道:“徐叔叔!”


    李五驚訝道:“怎麽是你來報信?不對,你是偷偷逃出來的!那前方戰事如何,李繼勉是勝了還是敗了?”


    “勝了,我趁著他們收繳俘虜武器時偷偷溜了出來。時間緊迫,其它的路上說,請兩位小殿下立即上馬!”


    徐敬儀將撲過來的李文治輕鬆一舉就放上馬背,轉過身又來抱李五,然而她卻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手。


    徐敬儀疑惑道“五殿下?”


    李五看著徐敬儀,猶豫了一下道:“徐侍衛,你可知道父皇已死,新帝登基之事?”


    徐敬儀怔了一下:“五殿下知道了?我也是被抓那日才知道聖上他……請殿下節哀。西平王登基之事,我是昨日從紀寧煬帶來的士兵口中聽到的消息。西平王既然已於長安登基,肯定會招回入蜀逃亡的唐朝宗親,我們或許可以不用再逃亡,返回長安了。”


    李五冷冷道:“西平王是成元水一手扶立成帝,你覺得成元水能容得下我跟十一這兩個先皇嫡子。”


    “可是西平王畢竟是兩位小殿下的皇叔,他一定會設法保護兩位小殿下的。”


    “你覺得他會嗎?”


    “西平王與皇上兄弟情深,一定會……”徐敬儀說著,聲音一啞,說不下去了。如果是太平盛事,或許還有人倫親情,如此亂世之中,一切都成變數。


    李五回想自己這個早逝的皇叔,前世之時,李幽與李旦二人一起被成元水所擄,李旦被成元水虐待而死,而她的父皇李幽則被成元水的部下玄涼救出,雖然重奪皇權經曆了一番波折,但總算是保住了皇位。可今世,情況徹底顛倒了,李幽餓死,李旦稱帝,雖然這王朝還姓李,但已經一切都不一樣了。


    李五認真:“徐侍衛,我能相信你嗎?”


    “五殿下何出此言?”


    “我與十一是正宮皇後所出,父皇死了,十一就是正統的皇位繼承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他的身份一旦暴露會有多麽危險。西平王雖然是脅迫之下稱帝,但誰也不能保證他是否早已覬覦皇位已久,與成元水勾結害死了我父皇,如果真是如此,那麽李文治就是他們必須要除掉的威脅。而那些不服成元水勢力的人,則會四處尋找李文治的下落,想利用他的正統皇位繼承人的身份來抨擊成元水所立的偽朝。現在這亂世之中,所有人都有立足的地方,隻有我跟李文治沒有。”


    “五殿下!”徐敬儀震驚於李五說的話,他根本沒有想得如此深遠。


    李五沉聲道:“徐侍衛,你一個人走吧。這裏沒有人知道我跟十一的真正身份,在這裏我們是安全的。”


    徐敬儀道:“五殿下,你要繼續留在這幫沙陀人身邊為奴?他們是一幫蠻夷莽夫,就算他們不知道兩位殿下的真正身份,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傷害你們!那個小公子更是城俯極深,頗有手段,呆在他身邊難道不是更危險?”


    李五回想這幾日與李繼勉相處的情景:“至少現在,他的身邊對於我跟十一來說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我也不走了,我留下來!”


    李五看著眼前這個忠心耿耿的漢子:“徐侍衛,我不知道我跟十一的未來會變成什麽模樣,我也看不到你的未來。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頑強地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未來。你若留在此處,就隻是一個衝在最前線赴死的小兵,你走吧,找個安全的地方,隱姓埋名地活下去。從今以後,你不必背負什麽使命,什麽職責,從你將我與十一帶出寧康公主的車隊那一刻起,你已經完成了刻在鐵血釧上的誓言,你是一個忠義堅韌的鐵骨男兒!”


    徐敬儀看著眼前成熟得不像孩子的李五:“五公主殿下!”


    “把十一抱下來吧,我們得趕緊追過去,不然一會李繼勉該生疑了。”


    李文治雖然聽不懂兩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也知道今夜是不能逃了,從馬背上下來後,牽起李五的手,仿佛是寬慰內疚的徐敬儀一般道:“徐叔,雖然壞哥哥很凶,至少給我們肉吃,給我褲子穿,也不算太壞。徐叔你聽姐姐的話,趕緊走吧。”


    李五牽起李文治的手向前走去,走出去幾步,便聽身後傳來“撲通”一聲,徐敬儀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道:“我徐敬儀在此立誓,總有一日,一定會將兩位小殿下接回長安!”


    李五聽到他的誓言,身子僵了僵,卻沒有回應,牽著李文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徐敬儀這個前世為救她而死的錚錚鐵漢,這一世因為她的一個突然決定而意外地活了下來,將他趕走,不僅是救他,也是救了她和李文治。隻要他一離開,在這沙陀軍中,再沒有人知道她跟李文治的真實身份,他倆就是安全的。至於他此刻所立下的誓言,那樣縹緲遙遠的事情,身在黑暗泥濘中的她根本無法抱有期待。


    李五和李文治衝著前麵的火光走了小半個時辰,那火光在夜裏看著很近,走起來卻發現距離遠比視線估算得要遠得多。比起騎馬的痛苦,在滿是荊棘的小道上徒步行走的痛苦更甚。李五甚至懷疑是不是要走到天亮才能走到那處營地裏去。


    就在這時一支五人的騎兵隊趕了過來,李五認出是李繼勉的部下,忙喊道:“這裏!我們在這裏!”


    騎兵們在李五二人麵前停住,為首的自高而下俯視二人,冷冷道:“抓起來。”後麵的騎兵立即下馬,一人抓起一個,直接橫放到馬背上往前麵的營地狂奔而去。


    李五麵朝下趴在馬背上,正硌著肚子,難受得不行,抵達目的後,一下馬就吐了起來。


    “小公子,人抓回來了。”


    李五吐完捂著肚子抬起頭,就見李繼勉一步步向她走過來,他臉上身上全是血,背後映照著四起的火光,手上還拎著什麽東西,走近了,她才看清楚,他手上拎著的正是一個血淋淋的頭顱。此時的他看起來跟地獄裏走出來的惡鬼沒什麽兩樣。


    李五下意識地手腳並用,向後爬了幾步,拉遠了與他的距離。


    李繼勉本來聽說李五趁機逃跑了十分生氣,此時將人抓回來,正要好好教訓,看著她驚恐無比的表情又有點不忍,將手上的頭顱扔到身邊的小兵手裏:“掛起來,給那幫俘虜看看,背叛我李繼勉,就是這個下場。”隨即冷聲衝李五道:“爬什麽爬,就這麽點膽子還想著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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