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大元殿。


    已入夜,宮廊已經亮起了一盞一盞的燈,宮人們低眉折腰從宮廊走過,沒有一個人在閑聊,見大總管捧著幾位妃嬪的玉簡走過來,紛紛避退到了一旁,低著頭。


    沒了大總管的身影,低著頭的兩個小宮女和一個年長的宮女抬起了頭,其中一名小宮女嘀咕了一句:“陛下不會是不好女色吧?”


    在一旁年紀稍長的宮女抬起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教訓道:“皇宮是什麽地方,豈容你嘴碎,少說多做。”


    年紀偏小的宮女露出緊張之色:“我不該嘴碎的,好姐姐,你這回就饒了我。”


    “別怪姐姐沒提醒你,不該說的,你可一句都不要說,這宮裏可遠比吃人的野獸還要可怕……”


    這說話的聲音似遠非近,等到腳步聲到了殿外,方睿的目光回到了奏折上。隨後傳來敲門聲,方睿道:“進來吧。”


    半響之後,身為內侍的大總管容泰捧著個托盤進來了。


    容泰停在了書案前,低著頭道:“陛下,該翻牌子了。”


    方睿身披著一件絳紫色的外袍,隻在腰間係了一條金絲腰帶,領口有些低,在聽見容泰的聲音才回過神來,站了起來,走到了容泰的麵前,看了一眼托盤上麵的三支玉簡,幽幽的說道:“朕翻沈玉的牌子。”


    一聽到方睿說出這個名字,容泰捧著托盤的手還是忍不住一抖:陛下呀!那沈玉可是個男人呀!還是你的臣子呀!


    “陛下,後宮沒有叫沈玉的。”


    方才明顯看到了容泰的手抖,容泰可真行,還學會了給他裝傻充愣,後宮是沒有叫沈玉的,可從南宮門出去直走半柱香,再拐個彎走一柱香,再右拐彎一半柱香左右,那裏的太保府中就有一個叫沈玉的。


    “容泰。”方睿喊了一聲。


    “奴才在。”


    “沈愛卿什麽時候回來?”


    容泰停頓了一下,“……陛下,你今日已經問了第四遍了,沈大人最快也要五日後才回到金都。”


    “五天呀……”方睿想見沈玉,都快思念快成疾了。


    歎息了一聲,又喊,“容泰,朕是最相信你的。”


    容泰:“……陛下,奴才隻是盡責。”


    原本得到皇帝的寵信,該是感恩戴德的,但容泰大總管總怕自己有一天會被滅口,原因是——他知道得太多了。


    他知道陛下的龍床下藏了個木匣子。


    他知道這木匣子裏麵裝的都是些龍陽之好的春宮畫冊。


    他知道陛下喜歡的男人是沈玉沈大人。


    他更知道陛下的生母,也就是當今的太後要對陛下下毒手。


    而這些事情全部是陛下告訴他的。


    他知道了這麽多不該知道的事情之後,心就沒有一刻是放鬆的,時刻緊繃著,就怕這消失走漏了風聲,皇上他一怒之下就……


    他也時刻告誡自己,穩住,穩住,就算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麵他都得穩住!


    方睿把這些事情告訴了容泰,是有他的思量的,從死亡的那一刻,他還在想,若是能重來一次,結局會不會變了,太後提前為她所做的事情得到了惡果,他身體中的毒素也提前解了,沈玉是女兒家的事情他也提前知道了,隻是當時腦中出現的是他一生所經曆過的,而所想的隻不過是當時閃現的一個不真實的念頭而已。


    可誰又能想到,就單單是這麽一個不真實一個念頭,在他再睜眼的時候,他沒變,是這個世間變了,變回去了,變回五年前,他登基的第三年。


    方睿尚未登基的時候,喜歡遊曆天下,登基之後也經常微服出巡,靈異誌事聽得也不少,而且,方睿並不傻。


    猜測自己或許是已經重生回到了五年前,方睿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那個讓他遺憾了整整十年的沈玉。


    認識沈玉十年,卻暗搓搓喜歡了她八年,他上輩子到底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身為一個皇帝,居然還窩囊到連自己喜歡的人都錯過了。


    他倒是急切的想見沈玉,可沈玉居然還不是他想見就能見的。


    據說沈玉被他派去嗍州了,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


    沈玉的事情可以細水流長,還有一件事,才是當務之急。


    他的生母,當今的太後。


    她似乎從一開始就想把他從太子的位置上麵拽下來,但他是嫡長子,是名正言順的繼承皇位的人,所以等他登上皇位的時候,又一心的想把他弄死,好讓他的子嗣繼承,自己掌管大權,可是他登基幾年都沒有寵幸任何一個妃子,太後又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小兒子身上。


    太後雖是他的生母,卻並非是把方他養大的。


    先皇在世的時候,她隻是個雲夫人,而皇後身體病弱,不能生養,先皇憐憫她,便把方滿月之後的方睿過到了皇後的名義之下,所以方睿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嫡長子,成了東宮太子,而在先皇去了之後,皇後也鬱鬱寡歡,不久也去了,比起太後,皇後更能稱為一個稱職的母親。


    皇後雖體弱多病,卻極得先皇寵愛,自然是被旁人嫉妒,當成是敵人。


    敵人養大的兒子怎麽可能比得上自己親自養大的兒子,這估計就是他那生母的想法。


    太後想讓自己的小兒子登上皇位,謀略用盡,最後他是倒是在這場陰謀中勝了,可他還是死在了自己親生母親的手上。


    這一輩子他若是要翻盤,不僅僅是知道將會發生些什麽事情就可以了,他更是要用到人,這人還必須是他能百分百相信的人。


    而方睿最為相信不止容泰一個,還有沈玉,可是就這麽些事情,絕對不能讓沈玉先知曉,要是讓她知道他窺竊她,隻怕她會躲得更遠,那麽現在就剩下容泰一個人。


    容泰,自小淨身入宮,容泰是在方睿七歲那年,頑皮心正重的年紀的時候,在大冬天深水坑中救起來的小太監。


    那時候方睿是偷跑到荒廢的院子中,身邊並無他人,聽到微弱的求救聲,聞聲尋去,隻見一個小太監掉進了深水坑中,手還抓著一旁的快要斷掉枯樹枝,人也已經被凍得奄奄一息。


    救上來之後,人自然就是方睿的了。


    據說當時是被人推下去的,以前沒跟方睿前,這容泰就是被人推的命,跟了方睿之後,就成了推別人,給方睿賣命的命。


    容泰似乎不敢再逗留,握住托盤邊緣的手指動了動,道:“若是陛下今晚還不想招寢,奴才就先告退,不擾陛下歇息了。”


    方睿嘴角微勾,像是看穿了容泰要逃跑的小心思,涼涼的問道:“容泰,想不想做慎刑司的司主?”


    容泰一怔,握著托盤的手用了些力氣,立即回道:“陛下,奴才沒有那才能能做慎刑司的司主。”


    沒才能?不知道最後誰當慎刑司的司主當得還是挺溜的,這名號一出來都能讓他人聞之色變。


    走到了書案前,拿起了一本折子,翻開了看了幾頁之後,一看便知到是經過篩選之後才送到他麵前的奏折,隨手扔回了書案上,聲音中帶著一絲的寒意:“把現任的慎刑司司主弄下來,這位置就是你的了。”


    “陛下,奴才……”


    容泰再欲說什麽,方睿瞥了他一眼,他立即改口道:“奴才定不負陛下所望。”


    坐回書案前,方睿嘴角的弧度更大:“從麗妃那邊著手。”


    容泰沒有半分的驚訝,表情未變:“奴才明白。”


    方睿提起了筆,在空白的宣紙上麵寫下了慎刑司宋哲五個字。


    “最後一件事,沈愛卿一回到金都,立即稟告朕,不得有誤。”


    容泰:“……是。”


    容泰出去後,諾大的寢殿中隻剩下方睿一個人,把燭台上的燈罩取了下來,看著那燃著的燈芯,把方才寫有“慎刑司宋哲”五個字的宣紙放到了燈芯處,看著那宣紙燃燒了起來,把那五個字慢慢的吞噬了。


    閉上了眼,清晰的聽到殿外的腳步聲,近的遠的,輕的重的,都像是在耳邊走過去的一樣。


    重生了之後,方睿的聽覺,嗅覺,還有視覺都比前世靈敏了不知道多少倍,就向方才容泰還未進來,在宮廊外經過之後,那兩名宮女每說的一個字,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前世五識在中毒滲入五髒六腑之後,便慢慢開始失去知覺了,而他在生命最後的那幾個月,也已經癱瘓在了床上,如今重生,五識還比之前要靈敏,難不成上天對他的眷顧。


    不管是不是上天的眷顧,他這一輩子,就隻有三個目的,一,扳倒太後,二把沈玉弄進宮,三,做一代明君,起碼是在百姓和沈玉心目中的明君


    這一些都不能操之過急,他無論如何都要穩住自己,一步錯了,三個目的都會有所影響。


    正思及接下來應當怎麽做,方睿聽到一個腳步的聲音往他的寢殿走來,半響之後,門外有通報聲:“陛下,該進補湯了。”


    聽聞到補湯二字,方睿冷冷一笑,眼中迭出殺意,閉上了眼,深深呼吸之後,便斂去了眼中的殺意,朝門外之人道:“送進來吧。”


    隨之有一名宮女把補湯端了進來,方睿看了她一眼,道:“放著吧,朕一會就用。”


    “是。”


    宮女把補湯放在了桌麵上,並未有走的打算,按奈住了心中不耐,道:“退下吧。”


    宮女眉頭微微動了一下,卻還是彎腰,“奴婢告退。”


    宮女出去之後,方睿看著那碗淺黃見底的補湯,站了起來,拿起那碗補湯,走到了外間,手一傾斜,那補湯隨著傾斜慢慢的落到盆栽,滲入到泥土當中,。


    補湯?


    這分明是殺人不見血的毒藥。


    這補湯他喝了五年,是當初太後命人準備的,他在知道這其中有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為時已晚了,正是因為這無色無味還是慢性毒藥,在他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了,宮中太醫都說是因為他有染上了難以根治的惡疾。


    現在已經喝了一年,體內估計也已經有不少的毒素了,為今之計隻有暗中找人解毒,且千萬不能讓太後知曉,否則隻會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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