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的人家, 要一家家的將包裹寄過去真心不是什麽容易的十二,即使比股小麥所在的兵營好些, 不至於樣樣都要層層檢查,可同一個人一時間寄出去一對堆, 還是涉及到全國很多個地區, 那就很惹眼了。為了不至於引來什麽麻煩,阿米很小心,從製作包裹的布料開始注意,爭取式樣,顏色, 大小, 筆跡等都充滿了多變性。


    除了這些, 多重出擊也是個好法子,有的是讓邱亮直接幫著帶走的, 有的是讓阿燦或者顧建國兩個去的, 還有是翻山去別的縣城寄的。總之阿米就一個標準,每一個人, 每一個郵局絕對不出現兩次。你還別說,阿米的這一番安排確實很妥當妥帖, 最起碼即使是偷偷裝著不知道的那幾個大人看來, 阿米這本事多大且不說,光是這謹慎的勁頭也已經夠得上偵查連士兵的標準了。


    啥?為什麽有大人知道?真當這些大人都是傻子瞎子不成?幾個娃娃,突然謹慎起來,這事兒本身就很奇怪的好不, 山裏娃子,爽朗,大氣,大大咧咧才是本性,一旦反常,其實真的是很顯眼的,也就是他們自己不覺得。


    再加上時不時的人不見了,隻要跟上看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最後一點,這些孩子到底沒有受過啥訓練,真有心套話,還是親近人的套話,那種敏銳度還是不夠啊,所以幾個最近的大人其實在他們幹到第三天,基本上就已經知道他們在幹嘛了。


    知道不是什麽壞事兒,隻是去幫助別人,這樣的事兒自然沒什麽可以阻止的理由,甚至這些大人還要在孩子們不注意的時候幫著混淆一下視線,幫著抹去痕跡啥的。比如這些孩子忘了一點,那從沒有和郵寄地址有過聯係的人怎麽會突然往那邊寄東西?這不是很奇怪嗎?換個角度,尋個和那邊曾有過一些聯係的人寄出那就不一樣了,這屬於正常的往來,至於這寄東西的人和紙麵上寫的是不是一樣,這個有幾個人細看的?


    阿米他們在沒有察覺的時候,這些大人們其實在不動聲色的為他們遮風擋雨,為他們披荊斬棘,或許這就是中國式的家長,中國式的父愛。於無聲處聽驚雷。


    東西寄出去了,阿米也有了可以和顧小麥交代的體麵,隻是有點不知道咋說,顧小麥那邊要寄出消息來還算是方便,趁著去城裏采購的機會,丟封信去郵局而已,可收信就不成了,這該怎麽說?部隊裏負責這些事兒的肯定是人精子,不管是密語還是隱喻,估計十有八,九都是被揭穿的結局,甚至有點自取其辱的味道,所以這些法子都不能用,最終,阿米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做了一堆的肉丸子,直接寄給顧小麥。


    肉丸子=完,這樣你明白了嘛?估計顧小麥接到這些東西的時候肯定有點懵圈,或者滿臉黑線?能不能參悟出來,都隻能靠悟性加持,阿米很有點破罐子破摔了,這法子想的,自己都感覺有點無賴。可她真的不知道別的法子了。


    這兩兄妹的溝通問題咱們就先說到這裏,一來一去的,想要弄個明白按照時間算,就是再聰明,再怎麽一個來回搞定,也需要半個月以上,要是腦回路稍微差開點,三五個月能弄明白都已經是不容易了。所以不需要這會兒繼續加以關注。倒是那些接到東西的人家,可以轉過頭稍稍的側目一番。


    就像是阿米說的,不同的家庭條件對於物質的需求也是不一樣的,有些衝擊不大,日子還能過的下去的人家對於突如其來的包裹是驚喜的,因為那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心靈上的安慰,有人正在用隱晦的方式告訴他們,他們的親人目前還在,過得還好,還有人幫忙,不是孤立無援,舉目無親,滿目皆敵的淒慘,這會這些家人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氣,鼓起希望,感覺一切的磨難都有過去的可能,即使目前心慌意亂,即使目前前途未知,即使接下去還有繼續折騰的可能,可有人搭把手,願意搭把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最起碼他們不至於絕望。


    至於這裏頭的東西有多少?不是實用都無所謂,甚至被當做改善生活的一次難得的闊氣經曆。心靈的安慰在這些人眼裏,比物質更重要。


    而對於另外的,那些已經跌落了深淵,已經幾乎在生死間徘徊的家庭來說,阿米的那實用性的包裹卻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有幾家這會兒因為抄家,因為當家人被迫停職等緣故,家庭收入急劇減少,家裏的糧食儲備幾乎告罄,正愁白了頭的想著怎麽籌集糧食,怎麽儉省的檔口,一包不大的紅薯幹成為了他們緩一口氣的及時雨,讓已經開始喝稀粥勉強度日,滿心焦急等著開春,好挖野菜的人家來說,這些紅薯幹保證了家裏每一個人都能活下來,活到有野菜充饑的那一天。


    心靈的安穩和生命的保證這樣的兩種恩情檔次是不一樣的,阿米即使不懂這裏到底區別有多大,可心下也知道,這些或多或少賺下的人情,總有一天會有不一樣的回報。


    阿米想著未來的人情收獲,可卻忘了,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即使再時局緊張的檔口,也總有那些有良心,知恩圖報的人開始琢磨怎麽還救命之恩的。


    從阿米家往南去不過是一天的火車行程就有一個阿米寄送包裹的人家,那家和顧小麥說起來關係不算很近,因為他們不是一個部隊,而是屬於西北邊防軍中的一員,和工兵營也不過是合作的時候遇上過,隻是因為家鄉近,這才聯係了起來,這一次聽說他家也出了事兒,說是什麽解放前家裏有人被國,民黨抓過壯丁,又沒有收到死亡通知,有人懷疑是去了呆彎,雖然目前還沒有他們家是間諜的證據,可警惕性超強的幹部們還是讓他們家在供電局上班的四級工老爹停了職。老娘的臨時工也沒了影子。


    這一下可是出了大事兒了,這一家子老老小小可是有十口人,除了當兵的老大,上頭還有個瞎眼的老太太,這老爹和媳婦兩口人,親生的孩子再家的還有四個,另外還有個十六七歲,還沒正緊工作的半大的小子,那是被抓壯丁沒了消息的大哥留下的唯一的獨苗孩子,本來靠著老爹每個月五十四塊的基本工資,加上點加班費啥的,怎麽也能有六十,家裏半大孩子挖點野菜,大兒子邊防部隊待遇上好些,也能寄上一個月十塊,媳婦零時工也有十幾塊能得,湊一起日子還算是能過得去,心下還琢磨著。等著再過上幾年,侄子也有了正緊的招工機會,進了廠子,那這一大家子日子必定美的很,一個月怎麽都能有一百出頭了,比隔壁幾家強多了。


    可轉眼,就因為一個不知道什麽地方來的傳言,自己居然就被停職了?沒有了工作了?那這一大家子吃什麽,喝什麽?這是要逼著自己一家去死啊!還有家裏的大小子,有了這一出,未來前程可就毀了!將來就是有升職當軍官的機會,隻怕也沒有人會提他,那除了轉業還能有啥辦法?


    越想越難受的老爹差點就鑽進死胡同,都想尋死了,這時候阿米的一個包裹到了,那一包紅薯幹分量其實不重,東西也不值幾個錢,可就這麽一點子東西,卻讓著老爹眼淚都出來了,滿臉的歡喜,對著自家媳婦說到:


    “還有人信我們家,還有人願意給咱們糧食,咱們不怕餓死了。”


    這一包糧食不多,可卻讓著老爹意識到,即使停職了,他也不是沒了活路,這一家子也不是沒有了生機。他迅速的恢複了往日的精明,第一時間將自己家裏所有的剩餘的細糧,各種剩餘票證等等,全都收集起來,然後去了黑市,將東西全賣了,再用換來的錢下了鄉,一家家農戶的走,換來三倍多的粗糧,多半都是紅薯幹,其他的夥食碎玉米,或是黑麥,雖然都不好看,不好吃,可這一折騰,好歹讓他們家的糧食儲備上去了一大截,一個月裏是不用操心吃飯的問題了。有了這麽點糧食,整個家的心都穩定了幾分,隨即又開始收拾東西,要往阿米家這裏去。


    “大雪天的,你往哪山裏去幹啥?就是想去謝謝人家,等著開春也成啊,正好順帶還能帶點野菜回來呢,這一路去不坐火車可要走上好幾天的。”


    媳婦有點怨言,這人怎麽就在家待不住呢,有這個功夫,也不知道往上頭寫點材料,查查看誰嘴巴那麽壞,害了自家。聽說其他地方平反的不少,自家的情況隻要說清楚了,其實還是有希望回去工作的,畢竟這人失蹤多少年了,沒死亡通知死了的,在戰亂年間多的是,要不是有人揭發,這事兒誰也不會多想。可是怎麽就是盯上自家了?說不得是有人眼紅自家男人的那個四級工待遇了?


    “你也知道這是大雪天,那山裏人家,鄉下地方,也就這個時候冬歇,尋常比咱們都忙些呢,哪裏好去麻煩人?人家給了糧食,還給我提了醒,讓咱們家有了過冬的糧食,親自上門謝一聲那是禮數,咱們家再不濟,也不能不知道這一點,在一個,我想著走一趟還有另外的一個想頭。。。”


    啥想頭?嘿嘿,人啊,到了絕路上,啥想頭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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